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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节

  这女人的话语中无声无息的便带着一股力量,可驱人役鬼,众鬼听了也不反对,便皆落座。
  “请用膳。”女子已再度举手。
  唐劫摇头:“我怕有毒,不用也罢。”
  这话一出,众鬼再度惊醒,一些眼看着就要引用的鬼王心中齐呼邪门,怎的这女人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照理鬼使不要吃东西的,偏偏这女人的话出口,便带了股邪性,让自己言听计从。
  那女子听了,再次笑道:“诸位都是冥界中不死存在,也怕毒物吗?”
  这话到时没错,鬼物本就是死灵,毒物贻害生机,对鬼却是没任何效果的。
  唐劫微笑道:“正常情况下自是不会,不过若天下有什么手段能役鬼听命,那么再多一种可毒鬼伤鬼的,也未必就稀奇了。”
  听到这话,众鬼凛然,都知道这女人怕是有些针对鬼物的手段,再不敢小觎他。
  一名鬼王更是不耐烦道:“这女人到底打什么主意?要打就打,在这里啰嗦什么?”
  女子便道:“大王的话可吓坏小女子了。我本是被那云海帝君镇压的可怜小女子,几千年来不见天日。今日好不容易脱困而出,报恩都来不及呢,又怎会与诸位为难?”
  她说话时语气温婉柔和,还带着丝丝委屈,让人望之垂怜,就连唐劫看了都不用心中微软。
  不过下一刻他便恢复平静,道:“能够让云海帝君镇压的女子,又怎会是普通女子。”
  众鬼听了恍然。
  是啊,那云海帝君何等了得,冥皇级的存在,需要他费力镇压之人,定然非同凡响。
  那女子依旧语气哀怜:“众位大王看来是不愿相信奴家了。奴家当年被这负心汉抛弃,后来又被他镇压在此,如今好不容易被救,竟然又被诸位视若寇仇。是,奴家是曾跟随仙人修炼过一些道法仙术,可那都是护身保命之学,不敢用以害人啊!奴家怎么就这么可怜,偏偏就无人肯信奴家呢。”
  说着竟自盈盈哭泣起来,那哭声哀婉,直令闻者伤心。
  第74章 往事迷情(中)
  众鬼亦为之动容,惟有唐劫面容不变:“那樊云海为什么要把你镇压在此?”
  那女子滞了滞,这才说道:“我当年被师傅带走后,修行了一段时间。只是无论如何修,却始终忘不却他。师傅说我眷恋红尘,情丝未断,要我回凡间走一遭,了却前尘旧事。”
  “后来呢?”唐劫问。
  “后来……”女子的声音越发低沉起来:“后来我便下了山去找那当年仇人。却未曾想到,竟遇到了这个负心人。那时他正好受到炎阳界一个大仙派的赏识,在那仙派的鼎力支持下,他横扫六合,每战必胜,渐渐创立了一个庞大帝国,自封帝君。我在那时前来找他,却不料这负心人狼心狗肺,非但不认我,反而指使了人来杀我!”
  唐劫认真的听着她的说话,看她的表情。
  说也奇怪,这时候听她说话,到是再没了先前那股惑骨乱心的劲儿。
  女子还在说:“不过他终究是小看了我。我那时已是化魂修为,他派来的高手虽众,又怎可能是我的对手。只是我念及旧情,始终不愿痛下杀手。没想到他屡次杀我不得,竟然亲自出手追杀。”
  听到这话,众鬼皆是一惊,就连唐劫听得也心头一跳。
  女子的声音越发哀婉:“他以帝君之尊,亲领帝国三千铁卫,三十六天罡将,八大仙门修士,围杀于我。我向他苦苦哀求,他却始终不允,定要杀我。”
  “真是薄情寡义之辈!”众鬼一起斥骂道。鬼物本就无情无义,这刻反到为这女子遭遇心痛起来,到也好笑。
  惟有唐劫依旧如故,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女子的眼中氤氲出一股雾气。
  她语气油然地说:“我迫于无奈,只能与他动手。那时他也已是天心化魂期的大高手,又有众多修士,兵众相助。那些士兵别看只是凡人,却个个修的好功夫,血气沸腾,组成冲天战意,意念摇动下,灭杀修士亦若等闲。如此众多强手,我再不能敌,所幸天可怜见,我竟在那时突破了。”
  “突破?”众鬼一起惊呼。
  无心鬼王沉声道:“进入皇者境界?”
  若眼前这女子乃是冥皇一级的人物,那的确不能以她的柔弱姿态来视之了。惟有唐劫微微皱眉,因为他很清楚临阵突破这种事有多难。每一关的突破都有自己的独特要点,冲击之前需做种种准备,并最后步步推进。尤其是天心,紫府,仙台这类大关卡,每次突破前的准备,都是以年为单位,耗费的资源都是天价。正因此,别的罐头临阵突破也还有些可能,象这种位置几乎就不存在临阵突破的可能。唐劫之前能临阵突破天心,那也是他完美之躯再加早有准备的结果。与其说是爆种,不如说是早有预谋。
  如今这女人竟然说她临阵突破晋升紫府,这就好比唐劫当年以化魂修为胜紫府一样不可思议。
  但奇迹从来不是唐劫的专利,既然唐劫可以创造奇迹,凭什么别人就不可以?唐劫找不到那女子在此事上说谎的理由,一时竟也不好反驳,只得先默默听着。
  女子继续道:“是。我晋升紫府后,修为大涨,终于反败为胜。那一战,我尽屠樊云海三千铁卫,诛杀三十六天罡战将,修门八贤被我一口气杀了六个,惟有两人以身遁之,最后再生擒了樊云海。他跪下来苦苦向我求情。他说,只要我肯放了他,便带我会京,立我为后……”
  说到这,女子的眼中再度浮现泪花:“我曾以为我不会再在意他的许诺了,但我错了。师傅说得没错,我终是斩不断这缠身情劫,抛不却这红尘俗世。所以我同意了,跟了他回去。”
  女子娓娓道来:“回到宫中后,他果然如他所言,废了原后,立我为后,从此与我双宿双飞。我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却未想到,这狠毒男人竟一直都想着谋害我。那一日,正值我生日之机,他喝令举国庆贺,并与我登台望月。我以为他是为我好,却没想到他竟是早就布下埋伏。这一次,他却是把那背后支持他的仙门都叫了来,两位紫府境的大宗师,更在酒中下了毒!”
  说到悲愤处,女子声音已是极度尖利。
  她嘶声道:“他不惜一切手段要我死!!!”
  这喊声落在众鬼耳中,竟是一起心生颤栗,感受到那发自内心深处的深刻怨毒与憎恨。
  惟有唐劫叹了一声:“可他最终没有杀你对吗?他非但没有杀你,反而将你保护在此地,甚至死后都不肯离开。”
  “谁要他的保护!”女子已嘶声叫了起来,随即意识到什么,又喊道:“什么保护?明明是镇压,镇压!!!这个该死的男人,我一片真情对他,他却那样对我,你们说他该死不该死!”
  众鬼愕然,一时皆不知该如何接口。
  大家都是来寻宝贝发财的好吗?谁管你们谁对谁错?要不是看在这女人好歹也是个紫府的份上,只怕早就杀过去了,哪有兴致听他啰嗦。
  偏偏这里还有鬼愿意陪她啰嗦,那便是唐劫。
  唐劫已道:“保护也好,镇压也罢,都不过是一种说法,只是在不同人眼中,不同角度的看法罢了。”
  “你不信我?”那女子厉声看向唐劫,连表情都变得些许狰狞起来,显然在这件事她极度看重,绝不允许有什么其他意见。
  却是连奴家都不自称了。
  奈何唐劫个不知死的还真就不吃她这套,依旧道:“说不上信不信的,只是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听话切莫只听一方言词,总需双方对峙,方见真相。所以虽然你言辞凿凿,声色俱厉,听起来好象都是你的正确,但奈何我却是不会听你一面之辞的。”
  那女子听了,阴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了?”
  唐劫笑道:“到也未必是撒谎。我不是说了吗,有些事情,换个角度看,也许会不一样。”
  女子便道:“那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唐劫正要回答,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还未知前辈芳名。”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这才道:“你可以叫我……飞燕。”
  “飞燕……”唐劫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点点头道:“好,既然飞燕前辈有询,在下就答一次,说说自己的看法,有说的不对的,还请指正。”
  “讲!”女子道。
  唐劫便指着这壁上的壁画道:“在说前辈所说之事前,我想先解释一下这墙壁上的画。画,大家都已经看过了,但我唐……我摩罗智还是要不厌其烦的再解释一下。从这画上的内容看,这其实就是飞燕前辈进入仙门前的一段经历。那个时候的樊前辈,不过是一个小小农夫,后来因征兵之故,才得以军队,并有奇缘,获得了修炼的机会,我说得没错吧?”
  飞燕眼观鼻,鼻观心:“画就在那里,大家自看得明白。”
  “正是。”唐劫笑道:“在那之后,飞燕前辈去寻夫,才有了画上的那一番遭遇。只可惜美好的日子总不长久,却终究被人破坏。可恨的是,那樊云海死里逃生,不思复仇,反而认贼作父,又与那仇人之女成亲。白辜负了你一番心意。然后就是前辈刚才所说的,而画上没讲的那些故事,我说得可是对也不对?”
  叫飞燕的女子皱了皱眉头:“你这人说话好不爽利,这些都已是明摆着的事了,为何还要如此反复强调。”
  “我只问你,是也不是?”唐劫道。
  飞燕却把头转过去,哼了一声竟不理他。
  唐劫微笑道:“明白了,其实……前辈是不太能撒谎的吧?”
  这话一出,飞燕整个人身体猛第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唐劫。
  唐劫已微笑道:“不用奇怪,从你先前几句话就能说动众鬼时,我就已经感受到,你的话语中应当是孕有了某种道法的力量。唔,类似于真理、道,言出法随的效果吧,却还是有所差异。不适合用来作战,却可以凭借语言的力量让人信服,听从。当然,还不是太强,所以有所限制,比如这语言本身,不能是谎话。甚至于平时最好也勿撒谎。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费尽心机,搞出这些壁画的原因。”
  飞燕的脸色已沉了下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唐劫微笑道:“你这么回答,我就更确信自己没有猜错了。”
  “猜什么?”众鬼不解。
  唐劫指指墙上壁画道:“你们都被她给误导了。”
  “难道说,这上面的壁画都是假的?”摩罗胜问。
  “不,恰恰相反,每幅画里的内容都是真的。”唐劫回答:“只不过……读法有些问题。”
  第75章 往事迷情(下)
  “读法有问题?”众鬼愕然,一起看向唐劫,不解他话中意思。
  “对,我们不妨尝试一下倒着读。”唐劫道:“诸位可以先从最后看起。”
  众鬼随着他手指所向看去,落在最后部分的壁画上,耳边传来唐劫绘声绘色的说话:
  “第十八幅,虽然这幅画上,一个女人站在一群尸体中,看起来就象是杀死无数人的样子。但如果仔细看图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这画中的所有人都是冻饿而死的。你们看,他们死的多么凄凉,憔悴,一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这样的人,其实怎么看都不象是官宦之家,到更象是荒野难民啊。至于这女子,也许……也不过是难民中的一个吧。却因种种手法,而看起来脱尘于难民之中。她面向苍天,也许不是悲愤呐喊,更可能是在绝望呼唤。”
  “第十七幅,某国境内,一对新人正在举办婚礼,约定双方要相亲相爱,厮守终身。”
  “第十六幅,茫茫荒野上,那名年轻姑娘正在饥寒交迫中行走。她又累又饿,体力渐渐不支,最终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幸运的是,一名仙人途经此地,将她救起,并带回山中,授法传艺……不过注意,虽然按照倒序读法,这幅图是在上一幅图之后发生,却不代表这幅图发生的时间就一定比上一幅晚。恰恰相反,这件事可能比上一幅图要早发生好几百年,但因为是壁画的缘故,不可能讲这么仔细。”
  “第十五幅,在经历仙人教导后,这女子的修为不断提升。到底不愧是天才,很快就突破到了灵识期,距离天心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可惜的是,就差这一步,她始终无法成功突破,只能无语望苍天,内心悲愤……不用奇怪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没看到这画上连个灵环都没有吗?所以那时的她最多也就是开识期。”
  “修者在修到一定程度后,都会进入民间,经历红尘磨难,人间冷暖,感悟人生,领悟大道,这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这位姑娘最终决定,要下山历练一番,以提升自己。”
  唐劫的手指落在第十四幅画上:“到底是年纪轻,经验浅的缘故,下山没多久就碰到了大麻烦。这不,碰到了一只可怕的妖兽。一番苦战,眼看不支,就在这时,却突然杀出来一名白袍将军来帮了自己。当然,也有可能反过来,是那白袍将军遇到了妖兽,她发现了,便出手相救。仔细想想,还是后者的可能更大呢。”
  他说着回头看了座上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面色阴沉,却不言语。
  “有意思,竟然还能这样解读。”其他鬼王也终于看出了些端倪。由于是壁画,其实许多东西都是需要大家自己脑补的,当唐劫告诉大家从后往前也可以看的时候,许多事情立刻变得不再一样。
  那屹立山巅思念的不是亡夫,而是思索前进之路,共同奋战也不代表就是夫妻,更可能是偶遇的陌生人……
  “继续!”无心鬼王已来了兴致。
  唐劫便指向下几幅道:“那场战斗之后,白袍将军便自离去。那女子便继续自己原先的道路,行侠仗义,除害安良。当然,既然要杀贪官,除恶霸,免不得就会招惹一些大人物。这不,没过多久,她就得罪了一位大官。可能是杀了这位大官的某个爱宠,也可能是杀了他为非作歹的私生子,总之,这大官亲自下令追捕此女。她修为虽不错,却终究不可能与国相抗。再者那大官手眼通天,手下能人无数。就算是仙门修者也可以请来一些。结果就是连番苦战下,那姑娘最终不支败逃。”
  手指落到第九幅壁画上,唐劫道:“在一处断崖上,这位姑娘与那位君王派来的士兵交战。那一战,姑娘最终杀死了追兵,自己也重伤不支,但就在那时,那位将军却放弃了杀她,反而将她救了起来……很有趣吧?当我们正着看这些画时,会感到这是夫妻二人在遭遇追杀。但其实,是这位将军在领兵对付她。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你看那些死去士兵的盔甲,和这白袍将军分明就是同一制式的,意味着是他的嫡系部队啊!只不过这画上故意画了将军挽起女子,又画了他对士兵大吼,才以为是他们夫妻并肩作战。其实他真正吼叫的内容,也许是心痛他死去的战友吧。”
  “但不管怎样,他最终还是没杀那个姑娘。也许是想起了他们曾经并肩战妖兽的情景,也可能是打出了感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反正接下来的事就是……”
  他指向第八幅壁画。
  壁画上,简陋小屋中,那女子躺在床上,正接受着男子的照料。
  唐劫悠悠道:“如果是正着读,你是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受伤的。当然,这画画得很巧妙,它故意掩盖了伤处,给人的感觉更象是生病。可是普通的病,可用不到生肌散这类药物啊……”
  唐劫的手指落在壁画最下方的一处角落里,在那里,可以看到一小包药。没有字,可是经常使用生肌散的人绝对能看出,那就是生肌散。
  所有的信息都在里面,却又都被巧妙的隐藏了起来。
  “所以接下来这幅图也可以理解了。”无心鬼王指着第七幅道:“那不是他们的相见,而是他们的相别。在照顾过这女人后,那将军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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