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绅士（下）
方夜霖听他提起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穿在最外面的袄子已经被打湿了。他方才一顿忙活根本没注意到，现下那雨水却是快要渗到里衣了。
“多谢，我这就去换了。”
转身回了内屋里，弄影的衣柜并没有锁上，他打开衣柜往里一看却犯了难。
弄影平日里穿的常服似乎都拿去洗了还没收回来，衣柜里只剩下他从南园里带回来的礼服。
都是多年来置办的好衣裳，也算是身家的一部分。
方夜霖挠挠头，这些衣服颜色都太过艳丽，他只能选了里头唯一的一件白色长袍换上。
那长袍是极好的丝绸料子，用银线绣着一只凤凰，盘着他的腰飞到胸前，长长的尾羽坠到下摆。领口处再绣着银色云纹，衬得少年本就细腻的肌肤越发白皙。
他换好衣服出门，杜晨曦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却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太花哨了…”方夜霖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理理下摆掩饰自己的羞涩。
“没，很好看。”男人勾唇一笑，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赞赏。
少年却是叹息一声：“这衣服再好看也不能穿到厨房去啊。罢了，弄脏了便赔他吧。”
他刚要转身往厨房走去，却见杜晨曦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穿着吧，弄多脏都没关系。”
方夜霖身上披着那宽大的风衣，脸上的红晕飞上耳朵尖。他用手抓了抓那衣服，风衣上干净清爽的味道笼罩着他。他终是把那风衣收紧，没有推辞。
那名叫常安的男子站在他们三米之外，安静地等着他们。
三人一同来到厨房里，一推门方夜霖和杜晨曦却是愣住了。
那灶台边上的墙壁一片乌黑，像是被烟狠狠熏过的样子。若不是灶台上的用具都还好好放着，方夜霖都要怀疑这厨房是不是都不能用了。
“你们等一会儿，我去生火。”少年按下疑惑，挽起袖子就要去干活。
“回来。”杜晨曦拎猫一样一把抓住少年脖子后的衣裳，“你怎么什么活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药是你送，饭也是你做，连火都要自己烧了。你是多看不起你哥哥我呀？”
“我...”方夜霖睁着一双圆圆的猫儿眼不知所措，他根本没这么想啊。
“行了。”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常安却开了口，“你们都坐下吧，我来弄。”
二人转过头来看他，一脸疑惑。他一个邻居，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主人家了？
“你们两个，一个穿着上好的苏绣和风衣，一个衬衣剪裁得极好，这么好的衣服，就别在厨房里糟蹋了。”
常安熟门熟路地开始往灶台里添木柴，依然慢悠悠地说：“我是个裁缝，看不得你们这样。”
“你和阿影很熟吗？”方夜霖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还行。”常安生着火，眼皮都不抬，“他上次差点把灶台炸了，吓得我剪坏了衣裳。我过来救火，顺便让他赔偿我剪坏的布料。”
“然后呢？”方夜霖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我们吵了一架。”
“你吵赢了吗？”方夜霖直接追问。
常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移话题：“他太吵了，做饭总是乒呤乓啷的，我都不能好好做衣裳。”
“所以你来给他做饭了？”方夜霖点点头，俨然已经猜到结局。
“...”常安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没有回话。
“小霖儿。”
一直听着他们两个聊天的杜晨曦突然开口，那肉麻的称呼听得方夜霖一阵鸡皮疙瘩，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哥哥冷了，把衣服还给哥哥。”
你个不知感恩的小混蛋。杜晨曦莫名有些吃味，还以为对这小家伙好点儿就能让他多分点心思到自己身上呢。结果人家说两句话他就被勾跑了。
方夜霖皱皱秀气的鼻子，簌簌簌把那风衣脱下来丢回去，像是在嘲笑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幼稚。
厨房里回归平静，只剩下做菜的声音。待得常安把那鲫鱼豆腐汤煮好，方夜霖便趁热端过去给弄影。
他走在走廊上，发现杜晨曦懒洋洋地缀在他身后，似乎就是要故意逗他一样地跟过来。
真是太恶劣了，方夜霖想着。
他刚来到门前，却见那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推开。神色虚弱的美人只披着一件袄子站在屋内，有些错愕的看着屋外的两个人。
“你干什么呢？快进去。”方夜霖首先回过神来，赶忙把弄影推回屋里去。
他转身正要锁门，却见杜晨曦站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看着这边。
“你怎么起来了？”少年压下自己莫名紧张的情绪，转头问候友人。
“我烧退后有些饿了，本想着去厨房找点吃的。”
“你就这么去啊？”方夜霖挑眉，“行了。我给你拿了汤，你那个叫常安的邻居做的。”
正在喝茶的弄影听后猛地呛到，一双桃花眼看过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还在啊？”
“在啊。他不是救了你吗？你一会儿记得谢谢人家。”方夜霖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古怪了起来。
“哦。”弄影低头喝汤，低头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阿影，你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哎...”弄影喝完最后一口汤，脸上又换上那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我这身子能有什么好？不就那样了。”
“到底是怎样？”方夜霖关心则乱，不禁拔高了嗓门。
“信息素紊乱。”弄影平静地回答，“为了调教我们，南园里从小养起来的伶人都是被下了蛊的。每个月给一次解药，若是被赎了身，药方子就给了金主。”
“那你的蛊...”方夜霖心猛地一沉。
“没解药。当初我被赶出来，求南园把我接回去。银钗的一个愿望就算用完了。”弄影语气不见起伏，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身子太虚，再接不了生意，相当于许南平白养着我。我本以为也就这样了，结果少爷您来了。”
说到此处，弄影抬头冲方夜霖一笑，有一种脆弱又艳丽的美。
“丘家的面子许南平还是要给的。但他也不可能让我得了便宜，就给了我两条路。”
“哪两条？”方夜霖焦急地追问。
“第一嘛，我跟着许南平，他给我解药，我做他的妾。”弄影嗤笑一声，慢悠悠继续说，“第二条，他放我走，给我个以毒攻毒的方子。什么时候喝死，什么时候算完。”
“你选了第二条。”方夜霖叹息一声。
“那当然。”弄影眉头一挑，端的是飞扬跋扈，“小爷我能走第一次，也就能走第二次！”
方夜霖看到他精神还好，也勉强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找到最好的医生。过两天再给你挑个嬷嬷过来照顾你。”
“那好啊。”弄影托着下巴看着自家少爷，“那您把我那百宝箱拿去。”
“我说了不要的！”少年回瞪着友人，气急败坏。
“我既然出来了，你们怎么都不给我个自己活着的机会。”弄影嘲讽一笑，语气落寞。
“不说这个了。”他眼珠子一转，突然凑到方夜霖面前，“少爷，外面那野男人是谁？”
“什么野男人啊！”方夜霖冲他龇牙，脸有些红，“他是城南杜家的大少爷，杜晨曦。”
“哦？哪儿认识的啊？”弄影用手勾了勾少年下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南园...”方夜霖本想说丘家，想想还是隐晦地换了个地方。
“少爷！”果然，听了这答案弄影一巴掌打在少年额头上，语气里气急败坏，“我之前怎么劝您的？”
“您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玩儿的！就算您看不上那些个平头百姓，您也惹不起杜家这样的人家啊！”
“我没有看不上平头百姓”方夜霖捂着额头有些委屈。
“您知道我要说什么！”弄影白他一眼，“您要玩也得玩得起啊。那杜家和您舅家也算是平起平坐，若真要有什么纠纷，你说要向着谁？更何况您想要的关系...您...哎！”
弄影说到最后才想起外面还有个人，怒其不争地看着自家就会惹祸的少爷。
“你放心好了。”方夜霖有些萧索地摆弄着袖口，“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和那个男人能发生什么？那个人看起来再绅士又怎么样？绅士皮囊之下，一颗心如此让人捉摸不透。逗他像逗一只路边的猫儿，他哪里还敢浪费感情和人家纠缠下去？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方夜霖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嘱咐友人保养好身体就要回去了。
少年把房门打开，雨已经停了，冷风却还在呼呼地吹。
他抬头看到杜晨曦站在五米开外的院子里，手上搭着那件风衣，看着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着这么远，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方夜霖想起刚刚与友人的对话，有些尴尬。
“晨曦哥，今天谢谢你了。”他终是偷偷吸了口气，假装自然地走过去和男人道谢。
“没什么。”杜晨曦看着他，把那件风衣递了过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子。”
少年接不上他的话，水汪汪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他，黑色眼瞳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显得那样的专注。
“走吧。”杜晨曦别开眼，不再和他对视，抬脚走出门去，“我送你回去，别跑丢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发车了你们不要跑啊！
我肉都写好了还要在这里补剧情，我好难啊，我好想开车啊！gkd啊！你们亲妈都叫你们这群小学鸡搞快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