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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念[修真] 第61节

  风刃与毒液相抗衡,你来我往之间,毒虫节节败退,被打的几乎只能用尽全力防御,无法进攻。
  孟亦行动间飘然若风,几乎看不到人影移动的痕迹,真正循着风的轨迹,与其融为了一体,这才是风灵根修士的臻境。
  毒虫被逗弄,被激怒,腹部胀起,运转起其腹腔内所有的毒液,欲将孟亦化为乌有,却在抬起身躯积聚毒液的瞬间,被孟亦找到机会一道风刃狠狠划开了腹部。
  霎时间,毒虫的妖丹混在腥臭的粘液中,喷涌而出。毒虫抽搐几息,失去了呼吸,丑陋的身躯遍是风刃留下的痕迹。
  孟亦全身却一尘不染。
  方才这毒虫偏要选择从天而降,将自己的腹部暴露给孟亦,这才使得他立时找准了它的弱点,省了许多力气,便将其击杀。
  毒虫死后,庞大的身躯未落到地面上,便已经化作了粉尘,悄无痕迹地逝去,风扬起,痕迹便尽数被抹尽。此时,天也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举首星辰明月,低头波光粼粼。
  一老者忽然出现在了孟亦面前。
  老者的眼中空寂高远,似乎蕴含世间万物的玄妙,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缓慢地,他的容貌一变再变,仿佛时光倒流,脸颊的沟壑渐渐被抚平,两鬓的霜白也染成青丝,唯有那双眼,经过了万万载岁月的磨砺,仍旧空远。
  直到老者变成一俊逸似仙的青年模样,他才看向了孟亦。
  他眼中混沌,恍若可洞穿世间一切。
  洞府主人已逝,如今留下的不过一缕亡魂,却仍然有些无可比拟的威压。
  “你来了。”他如是说道。
  孟亦启唇:“前辈。”
  “吾姓任。”
  “任前辈。”
  前辈忽而问他:“恨吗。”
  “不曾。”
  “你怎不问吾所言是何?”
  孟亦只道:“无关紧要。”
  那前辈闻言,模样忽而又变回了老者的形象,唇边挂上了笑意:“你可知第一关,你于星海中走了多久。”
  “一心向前,不曾知。”
  老者笑:“三十六载春秋。”
  万万年来,于无尽星海上,能做到心无旁骛,毫无杂念朝着一个方向前行的人,只如今孟亦一人。
  “倒是不长。”
  老者闻言仰头朗笑:“确实,与你失去元婴的时间相比,还不算长。”
  洞府主人果真知晓不少,孟亦也不觉得惊讶,只静听下文。
  老者朗笑后,开口问道:“山花如何,风月如何,世间千古如何?”
  “山花昨日红,风月凉薄人有情义,世间千古轮回更替生生不息。”
  “尔即是如此回答,为何吾在尔眼中看不到昨日山花,人之情义与千古更替。”
  孟亦闻言,不作答,抬起双眸看向老者。
  万物再生趣灵动,于他无干。
  “有趣,有趣。”老者扶着白须,仰头放声大笑,“若是修真之人人皆能无念,该少了多少趣事,也少了多少为情所困。”
  说着,老者话音一转:“可惜,吾生时未曾参破过此理,你可知为何?”
  孟亦道:“因为,人本该有情。”
  正是如此。
  人本该有情,他也是,本该有的。
  闻此回答,老者扬起手,洒下一片如星海般的微光。
  微光触及到孟亦身体,便立时潜入了其静脉之中,孟亦隐隐感受到了体内灵力的波动和元婴的共鸣。
  “吾当初本已踏入仙界,却因较大多傲骨的仙人多了几分情义,遂被杂念困扰,后寻了此处,了了余生。你既在吾神魂俱灭之前来到此处,便是与我有缘,洞府中物与吾最后一缕仙元,便都予了你罢。”
  随着微光涌进身体,孟亦修为一路上涨,从渡劫初期到渡劫末期,直到仅差一步便将要突破渡劫末期的屏障之时,才在孟亦的刻意压制下,堪堪停了下来。此等进阶速度,莫说是在修为千百年难以寸进的后期,就是前提初踏入修真界的炼气期晚辈,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突破两个小境界。
  老者身影渐虚,弥留之际,他仍旧抚着胡须笑的祥和:“永生太长久,若他日飞升成仙,莫要如吾一般觉得寂寥。”
  老者消失前,孟亦又尊敬地叫了一声:“任前辈。”
  老者含笑点头。
  之后,孟亦于星海之中静坐,炼化老者赠予他的仙元。
  十二载后,他扎实稳步地跨入了渡劫后期。
  此后境界上的进境,多依赖顿悟与积累,尤其是顿悟冥想。
  是时候去人间界了。
  ——————
  鸿衍宗内近日热闹,各种传闻甚嚣尘上,从四十多年前开始隐隐有人谈起,时至今日,依旧有人谈论。
  修者多清苦,宗门内的修行时光总是平淡,日日寻常,偶尔逢些时日会有规模不一的比试,除此之外,便无甚其他新鲜之事了。
  然而近来这些年,又有所不同。
  自从传闻中一直闭关的宗主出了关,且又当着众多别宗别族修者的面晋升了飞升期之后,便时不时总有些大消息在宗门弟子间流传——
  初时,是因有人言道宗主出关那日从鸿衍宗一偏僻的峰头上带走了一个人,那人是五十年前惊才绝艳却意外失去灵力的鸿衍宗大师兄,曾经的宗主首席弟子——孟柏函。宗主将他带走,是为了将其治好,令其重回巅峰,届时他们这些人也可以看看何为天资卓越,天赋过人,何为真正的大师兄风范。
  自那以后,各种传闻便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
  有人说现时被称为“大师兄”的宿歌宿师兄,因此事而心绪不稳,入了魔障,如今仍被其师尊薇罗长老强行关在洞府内,压制异念。
  有人说宗主的第二位亲传弟子,宗门内风云人物灵芮灵师姐不知为何在外出历练后,归来便丹岩峰下跪求良久,然后便再无了消息,恐怕是遇到了情劫。
  有人说宗主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应霜平的魂灯灭了,疑似亡在了外面某处……
  更甚至有人说,其实宗主首徒和关门弟子素来水火不相容,首徒受伤无法修炼一事,便是因为那应霜平所为。然而宗门偏心小徒弟,因此那位大师兄便从此没有缘由地沉寂了五十年,无人相问。
  你若是问为何现在宗门又想救自己首徒了?这就要说道一些入宗门久些的师兄师叔们都听说过的事了,其实首徒被宗门捡到时,才堪堪几岁,被捡回鸿衍宗后,被宗主亲自教养,情感自然非同一般,哪怕中间有些磋磨,最终总是会心疼的。
  与这些传闻相比,已经证实了的诸如凌霄剑宗少宗主公然与鸿衍宗为敌,不顾其父劝阻撕下了脸面;宗门内的各种的池子溪河里常有一只大白鹅光临,似在等待着谁,旁的人一靠近便一溜烟儿的没了身影;宗门最深处,孟师兄曾居住过的九曲峰总是阴风阵阵,令人怀疑是否是宗门潜入了魔物;九曲峰山脚下的灵米灵蔬,明明无人照料依旧长势喜人……这些事,倒还显得正常亲切的多了。
  木灵峰。
  屋内盘腿打坐的灵芮忽而睁开了双眼。
  她自上次跪求过玄温后,便隐在了自己的峰头,未曾离开过。
  如今她才发现,每个峰主手下的势力都在玄温的监视之下,其中被安排的眼线不知凡几。当玄温需要的时候,任你有多大的势力,都会瞬间瓦解,而他布眼线的行为,百年前才堪堪开始,之前他有这个能力,却怠于为之。
  在鸿衍宗中,灵芮已然成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时至今日,她依旧未曾弄清楚关于柏函哥哥身上所发生的事件的始末,只有一点可以确认玄温此人早已经不是她初时敬畏的“师尊”。玄温恐怕也从未将她当成过自己的徒弟,尽管他收下的三名亲传弟子中,只有自己和他和同样的灵根,修习的本源相同。
  不过这无关紧要,无论玄温收下自己是为了什么,能遇见柏函哥哥,便是一生幸事。
  灵芮是被孟亦亲手带大,他教授了她一切。
  于孟亦看来,自己大抵如父如兄;于灵芮看来,却另有一番旖旎的心思,无法宣之于口。
  他们二人之间其实一直有着彼此联系的方式,只是先前孟亦没了灵力,无法使用那个方法而已。
  那就是灵芮可以通过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感受到孟亦所在。
  这项链的由来,是灵芮十二岁时的事了,那时孟亦忽有一日接到了宗门内派发的任务,外出执行。而尚还天真烂漫的灵芮不知此事,只以为柏函哥哥不见了,越想越心慌,怕他了出了事,又怕他不要自己,便整整哭了一整日。
  孟亦归来,见她如此,自责之余便为她寻来了这项链,将自己一缕灵力输入其中——只要他不是在特殊之地,本人得到消息后不刻意阻隔联络,灵芮便能知晓其大致方位所在。方向范围泛泛,只指引了东西南北,却令人心安。
  小姑娘这才终于笑开了,梨涡清浅。
  那事过去几年后,灵芮逐渐成熟,意识到如此窥探柏函哥哥踪迹并非好事,这项链便被妥善的收了起来。
  四十八年前,灵芮拿出了项链,然而世间却遍寻不到孟亦消息。她担忧过,偷偷找寻过,却无济于事。
  如今,其却忽而有了异动。
  ——凡人界。
  正当时,灵芮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鸿衍宗宗门。
  柏函哥哥,芮儿来寻你了。
  第80章
  孟亦到凡人界的时候,正值入秋。
  北方万物已经开始凋零, 冷风呼啸, 叶子飘飘摇摇落在地上, 堆积成厚重的一层枯黄。
  修真者要跨越凡人界, 并非容易之事。
  为了维持两届的平衡,修真之人在人间界不得随意使用术法。同时,修者的境界也会受到限制, 无论如何强大的修者,在这里能使用的灵力极限便是筑基而已, 炼气期筑基期的修者在凡人界, 除了气力比常人大些,也便无甚差别了。
  对于孟亦而言,他便可以发挥筑基初期的实力, 这境界,在凡人界, 只要动动手指, 便已是可以翻云覆雨的存在。
  但是即便发挥了炼气期甚至筑基期的实力,修者所作所为依旧被天道所窥探, 不得越界,尤其不得干涉凡人界朝代更替, 不得扰乱帝王之气。如孟亦, 境界被限制后仍有余裕,也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否则极可能会遭到反噬。
  深秋的凡人界, 荒凉的不仅仅是萧瑟秋景,还有凋零的人烟。
  孟亦于府城与乡镇之间游走,知晓了此时正值山河动荡,呈现几国鼎立,逐鹿天下之势。
  因战争,百姓大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天道所限,孟亦无法用术法干涉凡人生活,此时更是不能与干涉江山易主,皇朝更替,因此,在乱世之中,他便成了一位云游的医者。
  孟亦长年累月地穿着老旧的青衫,模糊了自己的面容,背着药箱出现在流民之中,免费为病患诊治。他用的皆是凡人的药材与药方,治疗的过程中,自己也渐渐体悟,创造新的治病方子——这些皆在天道允许所做的范围之内。
  饥饿和暴-乱催生人心底最深处的恶念,有暴虐之徒趁着山河动乱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也有许多平民日日颠沛流离,只为找寻战火烧不到的净土,能安稳地睡上一觉。因而,孟亦行医的过程中,曾遭受围堵抢劫,也曾险些被人拉去当了压寨夫人,更有不计其数被救助过的人跟在他身后不愿意离开。
  他似乎心怀天下,至徳至善,又冷漠疏远地令人敬畏,那些跟着他的人,大多逐渐离去,也有人,跟了许久不知疲倦。
  那日,孟亦救了一身陷囹圄的少年,为他治好了伤病,便一如既往地漠然地背起药箱,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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