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福晋呢?”四阿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又好像在看前些天的自己,一时间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
  康嬷嬷小心看着四阿哥的脸色,期期艾艾道,“福晋在书房”。
  又担心福晋哀戚的模样惹怒四阿哥,康嬷嬷又添了一句,试图勾起主子爷的怜悯之心,“福晋在看大阿哥以前的功课”。
  四阿哥确实沉默了一瞬,只是往日种种不可沉溺,他抬脚去了书房。
  书房里,福晋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来劲,彷佛失了魂魄一般,手中只抓着一个书册,又彷佛在透过书册回忆什么。
  四阿哥不知是气福晋,还是气自己,他抓过书册,想撕掉,偏生又舍不得,只能张开嘴同时质问两个人。
  “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罢,你难道只是弘晖的额娘吗?你还是这大清朝的四福晋,这贝勒府的女主子”。
  福晋呆愣了片刻,似乎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伸手去抢四阿哥手中的书册,只是她太过瘦弱无力,费了半天劲,终究是徒劳无功。
  一瞬间,她甚至连带着恨起来面前的人。
  “我?嗬,对,我不像你,失了弘晖还有别的阿哥,还有大格格”。
  “可我有什么?我只有弘晖,他就是我的命”。
  福晋边说边冷笑起来,“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冷心冷肺,你们肯定早就忘掉他了,若是我再将弘晖忘却,只怕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记住弘晖之人”。
  康嬷嬷在一旁扑了上去,想捂住福晋的嘴。
  她知道,福晋是不想活了才会这般口出无状,甚至犯下大不敬之罪,只是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寻死。
  “主子爷,福晋不是有意的”,康嬷嬷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不多时头上的银簪子便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苦心隐藏的华发。
  不知不觉中她也老了,也不知能陪福晋多久,只是福晋这副模样,无论如何也让人放心不下。
  重击之下额头很快红肿紫青,康嬷嬷也似乎并未察觉,仍然一下又一下的磕在青石砖上,口中还磕磕跘跘找些理由解释着,“福晋她是被魇住了,对,被魇住了,才会说出这般话,求您看在大阿哥的份上,求您,就饶过福晋这次罢”。
  众生皆苦……
  四阿哥手中的手册掉落在地,福晋似乎对康嬷嬷的苦楚并未察觉,眼中只有那个薄薄的书册,她扑在地上,小心的拭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又珍惜的抱在怀里,呆呆的坐在地上,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众生皆苦。
  四阿哥转过身望着外面寥寂的天空,“若是你主子继续这般魇着,只怕以后便再也好不了了”。
  贝勒府需要的是一个当家福晋,而不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额娘。
  康嬷嬷抬起头,露出一张涕泪横流的老脸,看着主子爷远去的身影。
  这是饶过福晋了?
  她甚至来不及松口气,便膝行至仍坐在地上的福晋身侧,像小时候那样将福晋搂在怀里,哼起小时候常常用来哄睡的歌谣。
  温暖的怀抱让福晋平静下来,她安稳的睡着了。
  等福晋再次醒来的时候,康嬷嬷不再像以前那般纵着她,而是将弘晖之前的功课递与福晋。
  见是弘晖的东西,福晋身上感觉有了些力气,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只躺着,竟坐起身来,甚至还可以下床走动。
  福晋每日里便专注于整理这些纸张,按照年月日将这些功课细细的排列,只是越到最后,她的手愈沉,几乎拿不起这厚厚的一沓纸。
  “嬷嬷,你说这么多功课,我儿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福晋直勾勾的看着康嬷嬷,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是不是我害了他?”
  她的声音幽幽,似是从九泉之下发出的呜咽声。
  康嬷嬷也不安慰她,而是正色问道,“福晋,难道您没有发现这里的蹊跷吗?”
  蹊跷?什么蹊跷?
  福晋心中一跳,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她浑身抖动如筛,颤抖着去翻桌上的功课,一寸一寸细细查找起来。
  当带着怀疑去看某件事情的时候,这件事便处处都是疑点。
  弘晖是三月十八才咳的厉害,而在这之前他的字迹已然无力,而他当时并未生病。
  还有,最开始陈大夫的药就很有效果,为何换了太医反而越治病越厉害了。
  还有还有,那个换了药碗的小太监,明明伺候弘晖的人都是熟手,怎会犯下这种简单的错误。
  难不成……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瘦弱的福晋竟推动了面前的黄花梨实木桌子,在屋子里渡步起来。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弘晖?
  许是那李侧福晋,她定是早看大阿哥不顺眼了,如今府里的孩子皆由她所出,别的且不说,弘晖死后她确是府上最受益的人,如今连府务都抓在手上,一副当家做主的福晋做派,一定是她。
  不过,宋格格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年宋格格那院子里的小格格与弘晖同时出生,可只有弘晖有这个福气活下来,说不定她早就将弘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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