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她掩嘴别开脸。
  她身子里到底是还积着旧疾,又是脚不沾地的金贵身子,比不得日日来回走动的宫婢们,因此还更为虚弱些。
  “小姐。”这会儿木香已是带上了哭腔。
  她的小姐啊,原来就纤弱,眼下更是像是一碰就要碎的纸人儿。她连搭着小姐的手,都只是虚搭着,生怕给碰坏了。
  早不该入这宫来,早不该寻什么世子不世子的。
  阮玉仪见状,抬手在她发顶上揉了揉,“哭什么?陛下定然是忙于政务,这才不曾注意到长安宫的异样。他勤政,是你我之幸,是天下之幸。
  “他会来的,他定然是会来的。”上回摔碎的糖人,他还没有补给自己。
  木香缓了口气,想将哭腔咽下,可一开口,仍是有些变了调,“当真?”
  她默然不语。
  这话能信几分,不过聊以慰藉罢了。扪心自问,她不愿做一个体己的妃子,她想抓着他的衣襟,让他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想质问他,为何数日不见身影?难道是真如传言中所说,要弃了她这旧人吗?
  难道要任由有心人作梗,将她和满宫的人,生生饿死在这宫中吗?
  她渐渐有些崩溃起来,情绪如洪水般一股脑倾泻而出,涌上心头,掐住喉咙,最终汇在眼眸中的,却只余下眼底的一点泪光。
  她将任性的自己关起来,自诩清醒的另一个自己对她嗤嗤冷笑:帝王无情,她又不是第一天知晓,缘何又产生这样荒唐的错觉。
  觉得他当真会对自己一直好下去。
  大约在这场扮演游戏中,唯有她,当了真。
  在木香微讶的目光中,她费劲地立起身子,目光坚定。木香忙上来搀着,饶是如此,她还是踉跄了下,险些带着木香一起跌倒。
  .
  阮玉仪从妆奁中拣了支螺子黛,亲自动手描眉,大约是宫内闭着门窗,光线委实是暗了些,她将眉描得飞扬入鬓,显出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凌厉之气。
  打开盛着口脂的白瓷盒,她用指腹反复蘸取,抹在自己的唇上,掩去了苍白的唇色。
  木香递来干净帕子,为她净了手。
  两个姑娘相互搀扶着,推开殿门往出走。外头正是暖日当喧,将阮玉仪的肌肤照得几近透明,粉光脂艳,妍媚非常。
  无人会注意到她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木香的小臂,唯有如此,才能勉强站立。
  一推开宫门,就有侍卫上前,语气生硬,“娘娘,陛下吩咐,您不得擅自出宫。”
  她定定地看着那侍卫,幽幽开口,“到底是陛下的吩咐,还是——太后的吩咐?”
  那侍卫明显僵了下,脸色一变,猛地拔出长剑,横在她的面前,“不论是谁的吩咐,娘娘只需知道,您出不去就是。”
  那长剑反着白日里耀目的光。她素来是怕疼的,眼下却没那么怕了,微微上前一步,锋利的长剑直抵上她的脖颈,雪腻的肌肤上很快渗出了血珠。
  侍卫一惊,连忙往后收了收剑。
  太后命他们看着人,不给吃食,却没要他动手杀人,这自然有太后的考量。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可担待不起。
  “走!”她忽地冲木香道。
  趁一众侍卫发愣的当儿,她拉起木香的手就不管不顾地要跑。
  可这么些练家子杵着,也不是白搭的,大迈了几步,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再回头,后边也围了人。
  她不住拿眼往四下里望,盼着有人能发现异样。
  但并没有。
  一双半旧的锻靴在她面前站定,“娘娘这是上哪儿去?”
  来者是一个面生的宦官,唇角勾着阴冷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娘娘这是要上何处去?”
  阮玉仪往后退了一小步,满目俱是戒备之色。
  “奴才是奉陛下口谕而来,娘娘——”他语调抑扬顿挫,“接旨罢。”
  她心下蓦地一沉。借禁足令除她也好,暗中将新帝的人手调换了也好,慈宁宫那位总该不会假冒圣旨。
  她垂了垂眸,唇角绽开一个笑,戚戚然,带着正月的寒意。她微微欠身,“臣妾在。”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那宦官满意地笑了,“陛下有旨,令您誊写《道德经》三遍。东西奴才都替您备好了。”他往边上递了一眼,旋即就有宫人呈上了书册笔墨之类来。
  第252章 送食
  这边太后利用三皇子余党,控制住了长安宫,一面着人制造骚乱,使得新帝抽不开身,竟也瞒天过海。
  但白画在太后处得了这个消息,却是坐立难安。
  她锦衣金玉不错,天下有谁会厌恶这些呢,何况摆脱冷宫困囿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自然也是想争取的。
  可她何曾想过要害死一宫的人!
  太后帮了她,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待她,她感激,也甘愿做长公主的替身。
  事到如今,她才发觉,她要金玉日子,太后要权势,半斤八两,本无谁高谁低,但太后达成目的的手段,她却是想也不敢想的。
  白画不住地转着腕子上的镯子。这镯子是上好的南红玛瑙制成,雕以莺雀兰草,纯粹的红恍若莺雀泣下之血,光丽非常。
  眼下,这只镯子却有些烫手起来。她怕这上边的红,有一日,会变为人的鲜血所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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