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大概是昨日那软骨散的效用,她怠懒得厉害,午间又靠着榻上引枕,小憩了会儿。
  她是被庭院里一个女子尖利的哭喊惊醒的。
  身边的玄衣男子淡声道,“泠泠睡足了?朕今晨走时你未醒,这会儿来时你仍睡着,看来确是累得厉害。”
  “陛下。”
  姜怀央也不拦着她行礼,冷眼看她起身时险些摔去,抓了下榻边,才算站稳。
  他微微往后靠了靠,语气悠然,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早叫他们堵好那人的嘴,如此费劲,不若直接将舌去了来得省事。”
  她抓着榻边的手收紧,“外面的——是谁?”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些数,可还是问道。
  像是为了回她的话,姜怀央示意侍卫将人带进来。
  侍卫压着月砂,毫不怜惜地将人往地上一扔。她被缚住了手,被这么一摔,狠狠跌落在地,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直起身。
  她发上簪着的她那宝贝的半枚金钗,已是摇摇欲坠。她未施粉黛,面色苍白如纸,许是近日的磋磨,失了几分从前颜色。
  到了阮玉仪跟前,她止了哭喊,只紧紧盯着玉仪。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直觉不妙,回头望向他的眸眼。
  第122章 奴籍
  厢房的门又被打开,冷风一股脑儿灌进来,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尖啸。
  随侍的侍卫端进来一盆烧红的炭火,观那烟气,应是上乘的银骨炭,那铜盆而已似是平日放在内室取暖之用,镂刻精巧,上覆一铜罩。
  只是那铜罩并未严丝合缝,而是斜插了一长柄物什抵住。
  “小姐,小姐,”那月砂跪行着要接近阮玉仪,口中喃喃,“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背主,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保证不会再犯,求您不要再将奴婢送回那老鸨手中——”
  冰硬的秸秆垫身,耳边是虫鼠啃噬的窸窣声,她昨儿一夜未眠,脑中紧紧绷着一根弦。如若不然,那硕鼠怕是要咬到她身上来的。
  风月楼倒是鲜有这般腌臜之地,而是专为了磨这些初来乍到的姑娘们的心性,往里放了虫鼠。
  不过一夜,她便被折腾得崩溃。
  她睁大眸子,眼中猩红,死死盯着阮玉仪。这会儿她咬字清晰,倒是个清明模样。
  她一副即将槁木死灰模样,哪里像是求人来的,倒更像是讨债的了。阮玉仪心口发紧,缩了缩绣鞋。
  她仰头望向姜怀央,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她才转过头去,缓了口气,道,“月砂,我早饶过你一次了,你可还记得?”
  她沉下嗓音来,可惜柔媚细软的音色也难有威信。
  昨日见过月砂染上疯病的样子,她也受惊不小,在榻上辗转反侧地想,忽地忆起,之前那回给木香熬的粥,唤月砂取来时,她怕是也故意盛了最烫的。
  要折腾她一回,月砂却是费心不少。她心底凉到了底。她自认从一开始,便未曾亏待过月砂。
  泪糊了月砂满脸,她连连点头,像是要将泪珠也抖落下来,“奴婢记得,那会儿奴婢使计让阿蕊被发落出府,是奴婢不对……”
  见阮玉仪蹙起眉,她忽地止住了话头。表小姐似是不知她挑唆了阿蕊。
  她神色哀哀,唇瓣张合,却不知作何言语。
  闻言,阮玉仪轻叹口气,虽则阿蕊是否出了这事,都要出府,可请示归家和发落终究是不一样的,“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用了。月砂,哪家还会留你这般心思多的?”
  可月砂这回知晓,玉仪这主子做得委实算宽和了,“小姐莫要唤奴婢月砂,您分明赐名了奴婢青黛的……”
  青黛原为草药名,性寒,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对热症引起的口舌生疮、痄腮、喉痹均有治疗效用。
  名儿是好名。
  可她却没能压下心火,终是因口舌踏错了路。
  月砂的眼眶浅极了,丁点儿泪也兜不住,扑簌簌往下落。不够重量的,便坠在下巴上,她也顾不得擦。
  透过眼前的人,阮玉仪似乎能瞧见她旧日光鲜倨傲的模样,她垂下眸去。
  “我收回了。”
  她甚至不再愿意多分月砂一眼,转脸问姜怀央,“陛下,她不是被留在了风月楼吗,您将她带来是做什么?”
  他安排了这些,却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瞥了她一眼,“朕觉着,泠泠还是太心软了些,若是这般的婢子出在宫中,是要杖责至死的。”他一副要放任她亲自处理此事的样子。
  他语调轻快,环着她的腰肢,附在她耳边,低吟般道,“你想,风月楼是做生意的地界,用几年容色换锦绣膏粱,她亏不了。况且一个本身就满眼金银富贵的,这却是全了她。”
  她悄悄攥紧了手边的衣裙,听见他如是道:
  “朕要你亲自为她打上烙印,发卖去牙行。“
  如此做,相当于是将罪责烙在了她的身上,是除取了性命外,最重的一种做法。牙行的主事者仿佛与其主达成某种共识,往后也不会让她有轻省日子过。
  算是彻底阻了月砂的姬妾梦了。
  他像是诱哄,却含了不容拒绝的意味在里边。
  那伸出铜炉的原是烙铁。
  她眸光微颤,推开他,“不若直接发落了去,免得多此一举。”
  她倒不是怜惜青黛,而是她自小抚琴弄墨长大,所习也是雅乐之舞,指尖捎带的,皆是风雅之气,委实做不来这些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