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若空嘴唇扇阖,声音沉静。
  昭容率先迈过门槛,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阮玉仪则不慌不忙走在最后,见程睿被墙角的青苔吸引,便唤了他一声。
  “今日所求,皆为天命,点到即止。信则真,不信则无。”言罢,若空睁开了眼。他虽白发苍苍,脸上也是沟壑纵横,一双眼眸却分外黑白分明。
  程朱氏赶忙将长公主与程睿推到若空跟前,让若空先行为他们测算命格。
  长几底下,昭容将程行秋的手紧紧握住。
  她早先行差人知会大师,让他无论结果好坏,都把话往好了说。因此,这会儿她心绪平静。
  程朱氏将提前备好的四个小辈的生辰摆到了几案上。若空接过,不消多时,便住了纸笔,缓声道,“水火相聚,二命相宜。”只是半世姻缘半世愁,许是不久存。
  他将后半句话吞回腹中,转而问道,“施主可有日月入怀?”
  听到称心的结果,昭容的脸浮上笑意,“三月有余。”若空大师果然神通,并未把脉竟然也看了出来。
  其实她频频下意识抚上腹部,论谁都不难察觉了。
  若空倏忽停了捻动佛串的手,神色凝重下来,话在口中反复辗转,良久才道,“接下来这话虽有作孽之嫌,施主却要仔细斟酌。”
  “大师请说。”程行秋预感不会是什么称耳之言,急切道。
  “此子留不得,”若空轻轻吁出一口气,“恐来日将为母体招致祸患。”愈晚去子,祸根就愈深,直至长根死死扎牢之时候,才真是无力回天。
  昭容一听,自是气血上涌,直接就猛地立起,翻了脸,“本宫跟前,岂容你胡说!”
  “圣河寺里,无贵贱之分,”若空神色不变,淡声提醒,“施主且息怒,贫僧说了,不信则无。”
  一立一座,气氛骤然僵下来。
  程行秋去扶昭容的肩,安慰道,“长公主命中显贵,福被亲邻,我们的孩儿又怎会是灾祸。”
  程朱氏也有些不可置信,一心希望若空所言是假的,“大师,您这可是玩笑之语?”
  “贫僧从不打妄语。”
  她的心终于也沉了下来。怎会如此?不是说“二命相宜”吗?
  昭容面色不虞,指尖掐进手心也浑然不觉。这是她和行秋的孩子,也是他们之间最牢靠的关联,将来是要受尽疼爱长大的,怎么能让若空轻飘飘一句话就给他定了命。
  程行秋怕她气伤了身子,就说先带她出去散散心。
  程朱氏本来对若空的信任就在动摇,两人一离开,心下一紧,也就拉着程睿跟了出去。
  眼下一行人皆离开了,阮玉仪自然不便久留,欠身致意后,也转身欲走。
  身后却传来若空大师的声音,“施主,但听一言,莫问眼前人,往后皆安。”
  阮玉仪顿了顿,回身又行一礼,方才离去。
  第21章 维护
  听若空一言,不知怎的,阮玉仪心中忽地浮现姜怀央那双冷淡的桃花眼来——睨着她的,含着她看不明白的眸光。
  木香出来便忍不住问,“小姐,你觉得若空大师这是何意?”
  阮玉仪微微摇头,她也正困惑着,但听他的语气,想来也不会再多加透露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若空大师为什么宁愿得罪昭容,也要劝她去子,他究竟预见到了什么。
  不远处,程行秋与程朱氏两相对峙。
  程行秋本是想着陪公主一道,程朱氏却将他喊住,一副有要事相商的模样。还好长公主没多计较,先行回去了。
  “娘,都说了您别多想,泠泠她没这本事,况且她向来良善,怎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有这阴毒心思。”程行秋咬牙,争辩道。
  程朱氏蹙眉驳斥,“那若空大师之言又作何解释。头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长公主的孩子有问题。你想,他也不是大夫,长公主今日又着宽松衣裙,他如何能一眼瞧见一个女子是否怀着身孕。”
  她却说觉得自己的想法越合理,声音也越发笃定了,“仪姐儿原是你的妻子,长公主的出现最先伤害到的是谁的利益,这总是不言而喻的。
  “知道孩子之事的又只有公主府的人,以及你我几个。长公主自然不可能自己让若空大师这么说,如此一来,就唯有……”
  程行秋一时间也被堵得哑口无言,“就不能是……”就不能是若空大师没说谎么?不过转念一想,却也不能这么说,倒像是在咒自己的孩子了。
  “总之,今日这些不可尽信,你与长公主好好过就是了。”程朱氏嘱咐道。
  一门之隔,阮玉仪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许是早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卖乖,也不会讨得姨母怜惜了。听到她这么猜忌自己,心下竟不悲不喜,有些麻木。
  她毫无顾忌地推开门。两人听到动静,谈话戛然而止。
  阮玉仪从他们身边绕过,不打算与他们多说什么。程行秋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来,“泠泠,你都听见了?”
  “娘只是太希望昭容和孩子平安了,一时心切瞎想。你莫忧心,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怀疑你半分的。”他定定地望着她,着急解释。
  怀不怀疑的又如何,她之所以不嫉妒长公主,只是因着她已在无奈之下,做下了出格之事。如今,他们俩之间,谁都没资格指责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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