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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顾铁心情大悦,这一对日本姐妹长相相似、身高相仿,不同的是姐姐优子拥有一双傲人长腿,而妹妹良子引以为傲的是伟岸的上围,此刻肩并肩站在房间里,环肥燕瘦,相映成辉,真是视觉的一大享受。“关上门吧。”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张开双臂,“还有一个半小时就降落了,时间不等人哪。”
  “是的,肖先生。”姐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轻咬住嘴唇。
  一小时零三十五后,jl5243次航班准时降落在东京羽田国际航空港,庞大的空中客车a410宽体客机平稳地落地,在跑道上快速滑行。1号头等舱房间的门打开了,两名空姐满面潮红地走了出来,良子瞧了一眼指示灯,拍拍胸脯:“幸好我房间的客人一直在上网呢,不然要被组长骂死了。”
  优子面色怪异地回头望了一眼,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身体,“可是这位肖先生的兴趣……怎么说呢,真是有点奇怪……”
  妹妹笑道:“无论怎样,确实是一段新奇的体验呢,今天算是学习到了新的知识,也结识了年轻帅气的中国新时代富豪,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姐姐?”
  “富豪吗?”姐姐犹豫道,“与其说是新时代富豪,不如说是身上隐藏着秘密的大人物吧,即使得到了他的量子网络识别码,我们还是把这件事忘掉,从此不要再与肖先生有任何关系比较好。”
  “啊,这是裸的嫉妒啊姐姐!”良子嗔怪道,“怕我抢走你的客人吗?”
  两人正说着话,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了,飞机已经停稳,舱门对接、开启的广播出现在隐藏式耳机中,两名空姐立刻按部就班引导自己负责的头等舱客人准备下机。房门打开,顾铁走了出来,伸手冲优子打个招呼:“你的技术很快就熟练了,悟性很好,多多努力哦。”
  “多谢指教,肖烟先生!”空姐深深地鞠了一躬,“期待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中国人略显诧异地瞧了她一眼,拎着旅行包走下楼梯。没想到分别的时候这位日本空姐反而变得生疏起来,难道是刚才房间里的举动吓到了这对姐妹花?可是自己心情不好,飞行又沉闷无聊,凑齐三个人打几把斗地主有什么奇怪的?又没有赌什么钱,输掉的人被捉住手腕抽几个皮条而已,斗地主这种游戏就是要有惩罚才有意思,听说日本女人颇多喜欢游戏,抽皮条应当没什么问题吧?真是搞不懂女人。
  一边胡思乱想着,他一边混入经济舱的人流当中,通过舷梯走入机场大厅。所有的行李只是随身的一个旅行包而已,顾铁深知自己前一次的网络攻击已经将赤枭兄弟会日本支部这个马蜂窝彻底捅掉,现在成千上万的蚂蜂正四处乱飞,只要一露头就会被盯得满头包,因此飞机一降落他就大幅度降低了创世纪网络配时,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几个线程运行。在这种地方,他不敢随时抢夺监控设备的控制权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不同于乌克兰、波兰、蒙古这种落后的地方,作为老牌经济强国和坚定的gtc国家日本拥有完善的量子网络监控措施,在东亚核心路由崩陷后,这个国家也是亚洲第一个恢复全面通信的国度,其网络探测与攻防能力不可小觑。
  视野中的对话窗口消失了。信息黑暗再次将顾铁笼罩,尽管机场内温度宜人,他还是冷冷地打了个寒颤。在陌生的国度、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武器,也得不到任何帮助,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的直觉、最传统的化妆术、博而不精的经验学识与一身不合时宜的武术功底,——倘若此刻兄弟会的刺客出现在人群之中怎么办?顾铁掂了掂手中的旅行包,——难道就用几件替换衣服和一堆内裤袜子与敌人搏斗吗?
  光荣马戏团伙伴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爱娃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击退追兵、在国安部的掩护下撤退之后,自己一行人在兄弟会“先知”系统中的熵值已经大大降低,只要改头换面、安分守己,不要引起敌人的注意,就暂时是安全的。但一旦被敌人发现,熵值就会大幅度升高、甚至触发贝鲁赛巴布的最高级警报,到那时面对的敌人就不是两名自命太高的异种了,全世界的兄弟会大人物都会倾巢而出,将自己像一根豆芽菜一样轻轻碾碎。
  “呼,走一步看一步吧。”顾铁吐出一口气,跟着通过海关的人流慢慢移动。他已做好决定,此行的第一站是神奈川,那里有一个他必须见到的重要男人。
  第23章 神奈川夜色(中)
  “祝您在日本渡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先生。”只看了一眼顾铁的护照,海关人员就在上面盖下电子墨水标记的通关印章,尊敬地颔首致意,那个子虚乌有的“肖烟”的身份意料之外地好用。
  顾铁大摇大摆走入羽田国际空港,乘坐京滨急行电铁前往神奈川。日语是他最早掌握的几门外语之一,比起变位复杂的德语、发音考究的法语、语速超快的西班牙语来说,处于阿尔泰语系与汉藏语系夹缝中的朝鲜语和日语由于有大量的汉字词汇和外来语成分,算是很容易上手的语言。唯一的遗憾是他的日语老师、当时一起泡酒吧的日本留学生是大阪人,不知不觉学了一口地道的关西口音,导致跟来自东京的日本朋友聊天的时候,对方一边赞扬他高超的语言天赋,一边表情怪异地瞧着他,那是江户人看大阪人特有的“土包子”眼神。
  快速列车在本州大地穿行,车厢整洁有序,窗外的风景精致宜人。现在距离上世纪的那场侵略战争已经足足过去一百年,但历史的伤疤并未因全球一体化进程而愈合,就算顾铁这样出生在外国的华裔青年也带着对日本的深深敌视,对军国主义大日本帝国的发自骨子里的仇恨。不过必须承认,他喜欢日本的风物人情,这个在战败后迅速崛起的资本主义国家走出了一条不失本真的强国之路,在经济腾飞的同时,对文化传统的保护未曾有一刻放松。顾铁也佩服日本人务实合作安身立命的精神,大和民族是最适合构成蚁窝型社会化生活圈的民族,每个人都像齿轮一样坚守着自己的分工与信念,这种力量聚合起来,显得非常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人骨子里的某种东西还是挺令人生厌的,顾铁接触过不少日本人,可称得上朋友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勉强能聊得来的,就算今天要去拜访的这位老兄了,中国人低头瞧瞧手里的票根,心情有点复杂。
  二十几分钟后,列车缓缓停靠在横滨站,随着人流走出京急电车站大厅,庞大的城市出现在眼前。许多人并不知道,横滨其实是仅次于东京的日本第二大城市,其地域规模、人口数量与经济总量的世界排行也在前十名之内,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型都市。按照地面上浮现的发光指示路标走了几分钟,五条长长的蛇形队伍出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人维持秩序,所有人全部自觉地排队等候乘坐出租汽车,人与人之间保持着高效、得体的恰当距离。
  “日本人。”顾铁摇摇头,拍在队伍后面,假装掏出手机来瞧了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心头没有升起警兆,这一路走来都是安全的,没有人在背后跟踪,算是给这趟日本之旅开了个好头。
  “横滨港。”终于坐进一辆绿色的电动出租车,顾铁略微回忆一下要拜访的地址,指示道。
  “下午好,我是新电租公司的真仓,很高兴为您服务。问到哪个码头?山下码头还是新港码头?”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转身询问。
  “都不是,在在京浜工业带a6至a8道之间,有一个私人码头叫做“山吉”,顾铁看到司机开始在前挡风玻璃上投射出gps导航地图,并搜索这个小小的民用码头,立刻补充道:“由于太小了,又是私人用地,没有在地图中备报,所以gps上可能找不到,沿着进港路慢慢开的话应该能看到,距离金泽木材码头不远。辛苦你了。”
  司机闻言关闭了投影屏幕,转动方向盘驶上道路,一边笑道:“您对横滨港很熟悉呢,是从大阪来横滨公务出差么?横滨新机场修好以后就方便了。”
  中国人苦笑一下,自己的长相和口音被误认为是关西来的上班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是的。我想休息一下,到达以后叫醒我可以吗?”
  “当然,上班族是日本的脊梁,请尽可能的休息。”司机知趣地按下按钮,调暗了前后排之间的半透明玻璃。
  顾铁并不想休息,只是有点事情需要思考。他一边望着车水马龙的横滨街道,一边想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男人。外面可能刚下过一点小雨,黑色柏油路面显得湿润洁净,下午四点钟,晚高峰尚未到来,各式各样的汽车在高楼大厦间穿行,楼宇的间隙里露出悬吊式城市铁路正在建筑中的高架铁桥。这种在七十米高的空中穿行的铁路桥是解决城市交通问题的最新尝试,上方单行铁轨与下方的悬吊式结构分别负责双方向列车通行,利用最节省空间的方式构建快速通行体系,而高架铁道的站台全部架设在大型楼宇内,主要目的就是让上班族通勤时可以快速到达大型集团公司的办公地点。就像司机所说,日本是构架于“上班族”这个稳定族群之上的国家,保障他们的便利就是保障整个日本的未来。
  中国人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楼越来越高,车子都跑到天上去。或许用不了多久,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世界就会出现在眼前呢。……问题是,我们的世界还能支持到那一天吗?”他喃喃地自语道。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的气候,西北风将来自东太平洋的暖流拒之门外,天气显得有些阴冷,街上的男性大多穿着风衣,女性基本以裙装为主。那个男人行踪漂泊不定,但唯有每年十二月到一月之间会老老实实呆在他的小屋里几乎不出门,这样做的理由——听起来有点荒诞不经——是“陪着老婆孩子一起看红白歌会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情”。红白歌会是日本每年12月31日晚间的固定节目,对老派的日本人来说,看新年夜的红白歌合战同中国人过年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意义相同。
  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经驶进横滨港区。自从美国人用大炮轰开了19世纪日本幕府锁闭已久的国门,横滨港就成为率先被迫开放对外贸易的港口,两百年间发展为亚洲乃至世界最大的海港之一。八个大型码头负担起了主要船舶服务,但横滨港也有多如牛毛的私人码头,这些码头一般由企业集资建造,负责自己企业的进出口业务及原油、铁矿石的进口。按照顾铁的指示,出租车拐入一条僻静的小路径直开到道路的尽头,一道铁丝网封闭了去路,指示牌写着从此处开始土地属于名为一家名为“神风企业进出口联合会”的组织,仅允许会员或受邀请的贵宾进入。
  “我出生在横滨,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码头。”司机睁大眼睛慨叹道。这是一个位置隐蔽、水深适度的小港湾,铁丝网内道路蚰蜒向下,建筑物显得有些杂乱,七八个下码头排列在水边。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几只海鸥飞翔在灰蒙蒙的天幕,海水呈现深邃的灰绿色,水面飘着船舶柴油机漏出的点点油班。
  “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那样的秘密。不用找了,谢谢你。”丢下车资,顾铁背起旅行包下了出租车,目送绿色电动出租车掉头离开。
  铁丝网边的铁栅栏门用一把挂锁简单锁着,门上悬着一盏电灯,没有摄像头或语音对话门铃之类的设备。中国人想了想那个男人告诉过他的话,由于日子隔得太久,记忆有些模糊,他挠挠头,忽然一拍手:“对了,唯有这样吧。”
  “浅田!浅田!浅田!”顾铁用手拢音,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三声。声音在僻静无人的码头飘散,不知谁家养的看门犬吠叫起来,接着一声呜咽,被主人嘞住了吠声。
  没有任何动静,“……名字记错了吗?”中国人有点心虚,尽力回忆着往事。他决心多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若还是没人来迎接就想办法偷偷溜进去。但第四分钟的时候,一个男人沿着小路慢腾腾地走来,边走边嘟囔着:“谁啊谁啊?如果不是有要紧事的话,我可……顾铁?!”
  “可不是我吗,老浅?”顾铁笑嘻嘻地挥挥手。
  这个男人身材又瘦又高,后背有些佝偻,手脚极长。他的皮肤黝黑,相对于身高来说,留着短短黑发的脑袋显得异乎寻常的小,一双圆眼睛,不苟言笑的嘴角紧紧抿着,从面貌上看大约是四十岁年纪。他拖着脚步走着,看起来非常懒散,不过顾铁知道他瘦长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惊人的爆发力,在共处的短暂时光里,这个人徒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顾铁至今难忘,如果说管家老赵是已臻化境的武术高手,那么这个人就是百炼成钢的格斗机器,两人之间若是生死相搏,胜负实未可知。
  “你来做什么?”名叫浅田的男人紧紧皱着眉头,完全没有欢迎的神色。
  “怎么说呢……有点事。”顾铁回答道。
  “也好,有你的帮助或许更好。——我的女儿失踪了。”这个男人沉声道。
  第24章 神奈川夜色(下)
  名叫浅田的男人拖着长手长脚慢腾腾走来,在铁栅栏门边按下一个按钮,门吱吱作向外开启,原来上面的大挂锁只是个伪装而已,就算撬开铁锁也没办法弄开电磁锁锁定的大门。“进来吧,如果你被人跟踪的话,我会杀死你的。”黑而瘦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开。
  早知道浅田这家伙性格乖僻、不善交际,没想到今天态度居然这么离谱,顾铁一边腹诽着一边走入铁丝网,顺手将门带上。前面的日本人已经沿着蚰蜒小道走出几百米,转向一栋海边的简易木板房,房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山吉码头——私人领地,立入禁止”字样,小小码头边停靠着一艘破旧的渔船。
  这个人名为浅田雄山,是在一次莫名其妙的酒吧斗殴中认识的家伙,当时一帮京城军政圈子里面的二世祖喝多了老酒在酒吧调戏单身女人,浅田并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正义人士,可某军二代的一句“滚开,日本鬼子”让他勃然大怒,抄起啤酒瓶就将军二代开了瓢,由此演变成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混战。那时候顾铁算是这个小圈子的外围人物,他有点看不惯这些官二代军二代纨绔子弟跋扈的样子,但自个儿又处在叛逆期,喜欢喝酒玩车打架泡妞,难免会跟这些人有点交集。
  二世祖们加上司机跟班有足足三十人,浅田方面只有他自己,但之所以说是实力悬殊的战斗,是因为日本人在十分钟内打倒了全部对手,拖着佝偻的身体慢悠悠走出去,脸上连一滴血都没沾。他使用的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格斗技术,看上去就是挥动双手、双脚不断向前移动,用跳舞一样的动作将沿途的抵抗全部摧毁,极长的四肢与充满爆发力的肌肉让攻击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顾铁在酒吧二楼目睹了一切,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当时喝多了威士忌头晕眼花,以他少年心性一定会跳下去跟这位高手过上几招。
  打倒三十人不算离奇,但三十人无一重伤、半小时后全部摸着脑袋爬起来,屁事没有地骂骂咧咧继续喝酒,这才算离奇。直到几年后在战场上重逢,顾铁才了解到当时浅田使用的是所谓“柔手”,与“刚手”对应,柔手是使敌人短暂丧失战斗力的高超技术,不会实际损伤人体组织。
  战场在古巴。那是顾铁第一次实际参加ipu抵抗组织的战斗,当时加勒比海国家正挨个被gtc攻陷,唯独古巴这个卡斯特罗与切格瓦拉为之奋斗终生的红色国家正面拒绝了配饰委员会的提议,将量子网络拒之门外。当时gtc还未拥有自身的武装力量,五千人的雇佣兵部队在gtc的征召下由墨西哥、牙买加、海地与佛罗里达乘船偷渡而来,顶尖的雇佣兵云集在古巴岛,佯装成反对派武装力量对政府军展开攻势。
  ipu的几大激进派组织加入了正面战场,包括日本人长谷川崩阪的“一亿玉碎”,印度人巴尔文德拉的“湿婆”(当时还是一个孱弱的小组织而已),法国人布劳瑟·拉芳丹的“第一帝国”与中国台湾赵禹蕃的“醒狮”,当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反gtc志愿者们。顾铁与赵禹蕃算是旧识,这位来自台湾的革命者非常欣赏顾铁的能力与勇气,算是带领他走上这条道路的精神导师。但遗憾的是几个月后,“醒狮”的领袖在古巴的雨林中不幸中弹牺牲,这个激进派组织就此烟消云散,成为抵抗战争史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在这场战争中顾铁再次见到了浅田雄山。这个日本人是“一亿玉碎”的突击队队长,疯子长谷川的左膀右臂,在整个ipu组织内都因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而大名鼎鼎。在黑暗的露营地饮酒驱寒的夜晚,顾铁注意到这个人身边没有任何伙伴,远远坐在人群外围,用树皮擦拭着短剑,就端着酒壶走过去找他聊天。浅田是个非常不爱说话的家伙,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总是抿着嘴一脸阴测测的神色,不过半壶酒下肚,也勉强说了些关于自己的往事。这下顾铁才知道为何他当年会对“日本鬼子”那句话反应过激,——浅田雄山本名叫做尚拓,是“尚”这个古老王室姓氏的宗家第二十五代。
  “你说你是冲绳人?”顾铁喝了一口酒,借着月光观察这个人黑黝黝的脸庞。
  “琉球人!”浅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悦,“冲绳是日本人强加给我们的名字,琉球国就是琉球国!若不是萨摩藩攻陷本岛,也不至于到现在年轻人连琉球话都不会说,就会说一口低劣的日本话!”
  中国人恍然大悟。琉球国最初是指历史上在琉球群岛建立的山南(又称南山)、中山、山北三个国家的对外统称,后来指统一的琉球国(1429年至1879年)。琉球国的地理位置在中国台湾省和日本之间,曾经向中国的明、清两代和日本的萨摩藩、江户幕府朝贡。琉球国多次遭受日本的入侵,1609年,萨摩藩入侵并在一个时期内控制琉球国北部,此时的琉球国仍然对中国朝贡。琉球国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著称,贸易发达,号称“万国津梁”。1879年3月30日,日本兼并琉球王朝,琉球国灭亡。大部份国土改设为冲绳县,北部诸岛则划入鹿儿岛县。
  “你是琉球王室后代?所以你使用的武术就是传说中只传于王室太子的‘本部御殿手’喽?”顾铁不禁坐直身体问道。既然是被征服古国的王室后代,对“日本人”这个强加于身的头衔自然心有不甘,更别说“日本鬼子”了。
  浅田雄山略显惊异地瞧了他一眼,“几乎没人知道这种古武术的名称。你是怎么……算了。到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琉球王朝早在更名冲绳的时刻就灭亡了,而这一代的尚家只有我诞下一个女儿,姓氏与御殿手都将在这一代终结吧。”
  “那怎么行!御殿手可是真正的宝物!”顾铁急道。所谓御殿手指的是琉球王室在萨摩藩统治时代秘密发展的武术体系,旨在空手或使用任何能够取得的道具当做武器对抗大量敌人,一双手、一双腿,或短棍、草叉、船桨、拐杖、镰刀、刀鞘,都能够成为致命的武器。本部御殿手最擅长以一对多的战斗,讲究流畅圆滑、脚不停步、在千军万马中昂首直进,将道路上的一切敌人狠狠击溃。这种武术由于隐秘传授,极少有人见过其真实面目。
  “来来来,咱们过两招!”想到这里,年轻气盛的顾铁猛地跳了起来,摆了个八极拳接手的架子,练了几年拳正是技痒的时候,逮住这个机会哪能轻易放过?他声音一出,远处树梢上的哨兵就呵斥道:“小声!想招来夜间巡逻的无人机吗?”
  顾铁讪讪地挥挥手,低声道:“来吧浅田,让我见识一下御殿手的威力。”
  黑瘦的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武术是用来战斗的,我不喜欢中国人‘以武会友’的那一套。”
  “你怕我吗?害怕琉球六百年历史会被中华五千年文明打败吗?”顾铁冷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头。
  浅田雄山摇头道:“激将也是没有用的,除非……”
  “日本鬼子!”中国人指着他的鼻尖叫道。
  “你说什么?”琉球人立刻腰杆一挺,以诡异的发力方式弹了起来,极高极瘦的身体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阴影。
  “日本鬼子!”顾铁笑嘻嘻重复一遍,摆出架势招招手。
  深褐色的眼珠射出慑人的精光,浅田看似随意地挥挥手,以肘关节带动小臂发力,指尖居然在空气中发出甩鞭一样的噼啪爆裂声。顾铁看得心中一凉,老赵跟他聊天时没少说起过古代武术大家的奇闻异事,打出破空声是极高的境界了,需要非常精湛的发力手段,起码老赵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但浅田并未发动攻击,他胸膛奇异地高高鼓起,接着缓缓吐出一口气,“今日不适合战斗,你坐下,看我演武。”他的情绪在刹那间平复了,伸手解下腰间从不离身的短剑放在地上。那柄剑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割破了七名雇佣兵的喉管,剑鞘为青贝螺钿,刀柄用鲛皮加工并贴上金板,柄上刻着篆体的“天”字,看起来不像现代工艺的产物。
  顾铁想了想,听话地坐下来,冷静一下就觉得自己向这种深不可测的高手挑战真是蠢得可以。“这把剑……”
  “北谷菜切,琉球国的三柄名剑之一。北谷间切的农妇挥舞著这把刀,未触及自己的宝宝就把宝宝的头砍了下来。根据调查得出农妇无罪的结论,衙役使用同样的方法拿山羊测试,果然将山羊的头砍了下来,此剑由此得名。”浅田雄山淡淡道,面向西方,以看似随意的站姿垂手站立,接着开始一套动作缓慢、姿势诡异、像舞蹈又不同于舞蹈、具有独特力量感与美感的演武动作。
  顾铁呆呆地看着琉球男人舞动四肢,打碎璀璨的月光,划破潮湿的空气。渐渐ipu革命者们围拢过来,沉默地看着场中那个跳舞的男人,明明是那么慢的动作,却蕴含着极致的力学与美学原理,在这一刻他掌握了整个空间。
  “滨千鸟之舞。”
  外面开始黑了下来,跟着浅田走入码头小屋的时候,顾铁忽然想起了那套演武的名字。
  第25章 奈绪美谜团(上)
  “山吉”码头的木屋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刷着白色油漆的外墙已经泛黄,裸露在外的排水管被海风腐蚀得外皮剥落,屋顶的卫星电视天线覆盖着厚厚一层鸟粪。推开屋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灰色防腐木地板上有一层潮湿的水汽,两盏四十瓦节能灯泡照亮整个房间,——这里可不像琉球太子的御殿,怎么看都是个穷困潦倒的单身汉居所。
  “夫人呢?”顾铁挥挥手赶走两只苍蝇,奇怪地问道。在古巴的战火中相识以后,两人算是在某些方面臭味相投,经常聚在一处聊一聊古武术的话题,浅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每当提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就会露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温馨笑容,他坦率地告诉顾铁,自己仍然拥有着琉球王室的自尊与骄傲,并不与“一亿玉碎”的主要干部们一起居住在非洲总部,而在日本横滨港拥有一处僻静可爱的小屋,每当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与伙伴们汇合。“为什么不住在冲绳?”当中国人问起这句话,浅田摇了摇头:“我是丢掉国家的王子,有何面目生活在沦落的故乡?只要能靠近海的地方就够了……”
  此刻只看了一眼“传说中的可爱小屋”,顾铁就知道女主人已经离开相当长时间了,玄关的鞋柜里居然连一双待客用的拖鞋都没有,门口摆的垃圾已经积存好几天,冒着食物的臭气。
  “她走了。”浅田闷着头坐在沙发上,将长手长脚摊开,抓起一瓶已经不再冒出气泡的啤酒:“她说无法忍受这个家庭的沉闷和古怪,无法忍受聚少离多的日子,无法忍受穷困……她已经离开整整七个月了。”
  “穷困?”顾铁不由得扬起眉头。其他ipu激进组织的情况他不清楚,但“一亿玉碎”的长谷川崩阪曾经向他与肖李平求助非洲基地建设事宜,中国人对这个组织的财力非常清楚,组织本身有着惊人的财富储备(包括瑞士银行美元储蓄、可流通有价证券和实体黄金),会对每次参加行动的组织成员进行慷慨的奖励,可以说每位“一亿玉碎”的高层干部都是真正的亿万富翁,要说沉闷、古怪、聚少离多还可以理解,“穷困”二字可太不靠谱了。
  浅田抿着嘴,眉头皱成“川”字形:“我知道这样简单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已经在新平河森畔大厦购买了一套公寓单位,偷偷进行装饰,希望在新年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但她没等到那一天。”
  “我靠,这么奢侈!”顾铁吓了一跳。建于2046年的新平河森畔大厦顶层有四套设施完善的公寓套房出售,开盘时被誉为“全日最高公寓”,面积最小的一套价格都在亿元以上,没想到这个闷骚的家伙居然下了这么大血本。与其花这些心思,早跟媳妇坦白自己的工作内容该多好?中国人都不知该怎么评论了。
  “这些并不重要。”浅田挥挥手,将瓶中不知开了多久的啤酒咕咚咕咚灌进肚子,“有女儿跟我相依为命就好了。但十六天前,她失踪了。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的话,坐下来听我说。——哦,对不起,我应该首先问你的来意。你来做什么?”
  顾铁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冰箱前,拉开门瞧了瞧,一股恶臭传了出来,冰箱居然断电了,生鲜食品几乎全部腐烂了,大葱上长出形状奇诡的真菌,丝丝缕缕白色物体从隔板上垂下,冷藏室看起来像一个原生态的热带雨林。“……”顾铁无语地屏住呼吸,从冰箱门上拿起两瓶啤酒,小心地将门关上。
  他将一瓶啤酒抛给浅田,自己开了另一瓶,喝了一口,尽管已经是冬季,温啤酒的味道还是让人讨厌,“我来调查一件事情,如果需要的话,可能要大闹一场。”顾铁吐出嘴里的泡沫,坦诚说道,“另外,疯子长谷川在哪里?我有一笔账要跟他算算。”
  浅田雄山没有伸手接,任凭顾铁抛出的啤酒瓶落在肚皮上,皱巴巴长袖衬衫内的腹部肌肉开始波浪般起伏蠕动,将啤酒推动着滚过胸膛,他胸口肌肉一颠,酒瓶居然立了起来,“长谷川?那个家伙他还活着吧?应该是躲在那个角落跟女人鬼混吧?我怎么知道?”他用拇指弹开瓶盖,毫无兴致地喝了一口。
  “就连你都不知道他的踪迹?那‘一亿玉碎’现在是谁在掌握?”顾铁这下有点吃惊。浅田是个不会骗人的男人,如果他说不知道,那么长谷川崩阪确实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被幽灵右手的聆听者胁迫、在懵懂无知的状态下劫持了顾铁、同时被顾铁开枪打伤的家伙到底去哪了?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不可能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捂着伤口悄悄腐烂吧?
  “组织一团糟。非洲总部的三派势力闹个不停,一场内战即将开始。即使是革命者内部,也会有没玩没了的权力争夺,这就是身为人类的丑恶劣根性。瞧瞧劳尔·卡斯特罗变成什么样子?”琉球人阴沉地说道,“我已经暂时同‘一亿玉碎’断开关系,你面前坐着的只是个失去女儿的老男人而已,不再是ipu组织的第二号干部了。”
  顾铁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屁股被沙发垫里露出的弹簧刺了一下,“那更好,或许我们俩可以一起做点事情了,先来说说你女儿的问题。”
  “我不太喜欢借助别人的力量。”浅田的手腕一转,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剑来,鲛皮贴金的剑柄,寒光闪闪的锋芒,正是多年前曾见过的那把“北谷菜切”。老男人的眼神阴冷渗人,瞳孔在危险地收缩着,但目光在四仰八叉坐在那里的中国人身上扫了两匝,神情又渐渐放松:“不过是你的话,或许能帮上忙。我是个骄傲的人,不得不承认,在古巴雨林中的唯一感到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人就是你。我的女儿,名叫浅田奈绪美,在东京工作。十四天前,与她共同租住在一间公寓的女孩木下花枝子打电话给我,说奈绪美已经两天没有回到公寓了,她有点担心。那时我刚刚从非洲总部返回日本,接到电话立刻前往东京,在公寓中见到了木下。这个女孩我曾见过,是在艺术画廊工作的二十二岁大学工读生,没有任何疑点。”
  “她没有报警?”顾铁奇怪道,“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首先选择报警,然后再给失踪者的家人打电话吧。”
  浅田摇头道:“奈绪美的工作比较特殊,说起来跟警察是有所联系的,木下认为报警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在奈绪美离开横滨出去求学、工作的时候,我就命令她将我列为第一紧急联络人,无论任何事情发生,她身边的人都应该第一时间向我求助。”
  “什么工作?有你这样的老爸,确实比警察更管用呢。”中国人把腿翘在茶几上,挪挪屁股。屋里的暖炉烧得很热,他解开了外套的两颗扣子,觉得挺舒适。
  “她在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工作。这个名字你可能不太熟悉,其职责类似于美国的cia或者以色列的……”
  “什么?”
  琉球人的叙述被顾铁打断了。一声惊呼,顾铁猛地蹦了起来,一跃而来伸手抓向浅田的肩膀。浅田自然而然地弹起身来屈臂防御,顾铁前滑步抢进对方怀中,双肘踢打破开防御,双爪继续抓向对方肩头,浅田的一双长臂“刷”地一甩,以奇异的角度攻向顾铁的后脑,顾铁只能沉肩转腰,用靠法将敌人挤出去,避免两败俱伤。“嘭!”这一靠被浅田防住了,瘦高的男人扑通坐倒在沙发里,顾铁站在他面前,两撮从后脑扯下的头发缓缓飘落。“别激动,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不用解释,我当然知道内阁情报调查室是干什么的,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这次我们两人的目标居然是有所重合的!”中国人摸摸后脑勺,急道。
  浅田雄山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你究竟在调查什么?”
  “和你相同,一个女人。……对我很重要的女人。”顾铁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回沙发中。
  “好。”浅田把玩着手中的短剑,眼神冷得像能滴出水来。“奈绪美加入调查室时间并不久,负责量子网络的相关工作,由于美貌动人,被誉为‘调查室之花’。我命令她每天想我汇报行踪,但女儿对我这样的老爹厌烦了,她具体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
  尽管对方一脸严肃,顾铁还是忍不住乐了。“你的女儿居然会是调查室之花?而且ipu激进派组织高级干部的女儿为gtc工作,这不会有点讽刺吗?”
  “闭嘴。”琉球人面色阴沉地说,“我通过代理人同调查室官方接洽,他们声称奈绪美正常下班之后就再没有出现,也正因工作人员匮乏而苦恼。她的公寓里没有任何线索,上下班的路径我反复走过十遍,监控录像也看过,确实显示奈绪美走出警视厅大楼,与往常一样走向地铁站,接着消失在一条监控盲区的小巷。”
  第26章 奈绪美谜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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