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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情 第78节

  “刚下了飞机我就问了柳卿跑过来找你,到这儿就看见你跟没气儿了一样往那儿一坐。你一到下雨天就吓唬我是不是?”
  他踮起脚,和成箫额头相贴。
  “你别吓我了,你好好的。”
  他们谁也没闭眼。
  咫尺距离,互相看入对方的眼底,就像要共同溺死在同一片海。
  成箫觉得,自己依旧单薄惨白如一张白纸。
  可这世界上却有人那么傻,执拗地以他作画。
  第74章 无使孤单
  “怎么来的?”成箫接过了陆玖年手里的伞,低声问面前的人道。
  “打出租。”陆玖年道。
  他视线越过成箫,落在成箫身后的墓碑上。
  “我和阿姨说会儿话吗?”
  成箫摇了摇头:“改天吧。今天不是什么好时机。”
  陆玖年却有些坚决。
  “只是简单说上两句。”
  成箫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雨伞往陆玖年的方向倾了倾,是默认的姿态。
  陆玖年于是走向墓碑,他缓缓蹲下身来,注视着方碑上的照片。
  他从成箫口中听到过太多有关成弘景的事,但却鲜少听闻成箫提起过自己的生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成箫生母的样子,知晓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成箫有着四五分相似,陆玖年不觉得她陌生,见之前逐字逐句斟酌着准备好的那些话,好像也更能说出口了些。
  “阿姨好,”他声音很轻,“我是陆玖年。”
  “今天来得太仓促,原先想好的鲜花还有礼物什么的,都没能准备上。您别介意,下回来我一定补上。”
  他说着,扭头拽了拽成箫的裤脚。
  成箫低头,询问地看向他。
  “你跟阿姨……讲过我吗?”陆玖年小声问道。
  成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讲了。”成箫脸上没什么笑容,所以神情显得有些认真,“我说我有个漂亮老婆。”
  陆玖年定定看了他几眼,转头对蒋曼容道。
  “我改天带他去医院看,您放心。”
  成箫闻言笑了笑,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看着陆玖年的背影。
  “我们有在很认真的生活。有两套房和几辆车,有稳定的工作,还养了一只猫。”
  “成箫他原来不爱吃饭,后来我接过做饭的活,就改善了不少。他自己开了个公司,近几年把肩和腰都累伤了,我最近盯着他呢,让他改。”
  陆玖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声道:“他小时候脾气应该和现在不太一样?他现在太张扬了,老得罪人,不过没事,我能给他兜底。”
  “他在我这儿永远是优先级。”
  成箫看见陆玖年的裤脚已经被雨打湿了,可陆玖年却并没注意。
  陆玖年说就简单说上两句,可成箫只觉得每一句都像是从心尖上掏出来的。
  他也好,陆玖年也罢,都从来不是喜欢情感思绪外露的人。
  他台面上永远看着满不在乎,回到书房门锁上才一笔笔清算旁人欠他的账。而陆玖年哪怕多烦多恨,也能跟你装出一副开开心心哥俩好的模样。
  这是他们的保护机制。心绪藏起来才安全,渴望什么却觉得装得不为所动才体面。
  他偶尔跟陆玖年剖白爱意,情绪过去了自己嫌矫情,陆玖年也笑着觉得肉麻。
  但没说出口的是心照不宣,说的出口的,是连脆弱人格也否定不了的情感。
  他的陆玖年何其聪明。话是对着蒋曼容说的,承诺却是对着他做的。
  他于是蹲了下来,和陆玖年肩并肩。
  “总之,阿姨,他一切都好。”
  伞挨得更近了些,身边贴过来的人温度滚烫。陆玖年却好似没注意到一般,眼神没分给成箫,自顾自对着蒋曼容讲。
  “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有什么事都不太爱跟我说。”
  成箫怔了怔,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对,您说的这是没错,他自己有主意,所以我倒不是很担心他,我是担心我自己。”
  陆玖年耸了耸肩:“他不说的话我就老猜,猜不到就算了,还老觉得我自己也挺有本事的,能帮得上他,结果搞得年纪轻轻就心思重重的。”
  成箫看着陆玖年故作认真的侧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忽然心里一轻,就这么笑出了声。
  “你确实有本事啊,这不是都开始告我黑状了。”
  陆玖年扭头直视他,做坏事也明目张胆。
  “你就说你改不改。”
  成箫扭过了头去,手伸出伞外,接着落下的雨水。
  微凉滑过指尖,他收回手,看向身边的人。
  陆玖年似乎是笑了笑,没等成箫看清,他就将脸转了过去,也学着成箫刚刚的样子,触碰着这方小小世界外的冰凉。
  成箫向身前看去,石碑的照片上有了水渍,他拿手擦拭干净。
  他看着蒋曼容依旧温柔的面孔,想说蒋女士,爱人,也被人爱的感觉,我体会到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你困在不停歇的降水中,但他动一动小心思冲你说两句话,雨就忽然变成酸梅的味道了。
  仍旧是雨,可却没那么难过了。
  重心太低,他的声音混着雨水敲击地面的声响,有些黏。里头有无数的纵容,是丢盔卸甲,是一身软肋。
  “改吧。”他轻声道,“我徐徐图之。”
  两个人走出墓园时,天已经黑透了。
  晚间温度本就不高,又加上降雨,寒气咄咄逼人到要渗进骨子里。
  “我去找一下管事的大爷,外面冷,你上车等我。”
  成箫拿起车钥匙按了按,把车解锁,冲陆玖年指了指副驾,又把钥匙扔给了他。
  “行。”陆玖年点了点头,开门上了车。
  成箫举着伞,往不远处的屋子走去。
  屋子离正门有一段距离,成箫一路蹚过去,鞋也进了水,半个裤腿都沾了湿泥。
  等走到房子跟前时,他整个人已经能用“狼狈”来形容了。他握紧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伞,按老人的说法敲了敲窗户。
  窗户没开,但门不声不响地打了开来。
  门里微弱的暖光溢出来,让成箫觉得暖和了不少。
  “谁啊?”大爷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成箫往门口探了个头:“我们要走了大爷。”
  “哦,你啊。”大爷摆了摆手,“知道了。”
  成箫听着他有些熟稔的语气,觉得挺有意思。
  “刚才就想问了,您是......认识我?”
  大爷没回话,把门拉得更开了点。
  成箫一时间有些一头雾水。
  “要唠嗑的话进门吧,傻站着淋雨干什么。”大爷见他明显一幅没明白的样子,拍了拍门板道。
  成箫于是收了伞放在门外,抬脚走进门去。
  他鞋上都是水,没敢太往里进,只站在门口。他抬头看了眼屋内的布局。
  这地方很小,只有一室一厅,应当是专门为值班的人准备的歇脚地。但成箫看着却没有样板房冷冰冰的气息,反倒有些温馨。
  大爷走到桌子旁边,拿了纸杯接了热水,走过来递给成箫。
  “认识也不算吧,顶多算是见过。”他缓缓道,“你上一次过来,我有印象。”
  “隔壁几家人都在跟故去的旧人聊家常,就你,什么也不说站了半天,最后扔下一句‘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你走了以后我上前看了看,照片里的人和你五六分像了,想来是你母亲。”
  大爷喝了口手里的热茶:“当时就觉得,你这年轻人挺奇怪的。”
  手里的杯子暖暖的,成箫回忆起上次来看蒋曼容的情形。
  那时候他还在读大学,一边攻读课业,一边试图让公司成形。
  一切都进行的太不顺利。野心太大,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让人付出代价,结果最终四处碰壁。他聪明,但那点聪明在优秀的资本家面前根本不够看。不靠成家,那么小的年纪,他想拼出一片天地痴人说梦,他当然能借成家的势快速站稳脚跟,可那对于成箫来说无异于向成弘量低头。
  欲望和道德殊死搏斗,成箫徘徊在选择的路口,越是想要得到答案,越是无法决断。
  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想要抵达终点很难很难,他不能冲昏头脑,不能只有一腔热血。和过去暂时告别,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他才有办法理性做出判断。
  一天爬不上去,他就一天不来见她。
  “那时候太年轻了。”成箫笑了笑,“意气用事,赌气就算了,还冲一个已经走了的人。”
  大爷没再说话,只是一口口抿着茶,盯着窗户上的窗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没看清楚窗花的形状,就先被猛地刮起的狂风吓了一跳。
  玻璃发出巨响,紧紧关着的门外,风呼啸着发出呜呜声。如果不是屋子里暖和,灯也亮着,联想到旁边就是个墓地,还挺让人瘆得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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