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饼先生 第50节

  陆鸣坐在那道：“就回来看看，现在已经回去了。老先生身体挺好的，跟当年见的时候一样，特别精神。哦对了，他还给我看了好多老照片，跟我问你呢，说了好些永乐宫当年搬迁的事儿……”
  陆鸣视线落在陆老的手腕上，他忍不住碰了一下，陆老躲开了点，用衣袖遮着，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手废了怎样，一辈子没抱怨过一句，这会儿自然也不肯做出一些示弱的样子。
  陆老对岱山先生的事挺感兴趣的，追问了陆鸣一些，听着先生还夸了陆鸣，又道：“你画的也就那样。”他一边打击陆鸣，一边又起身去给陆鸣拿了一沓宣纸回来，笑容遮掩不住道：“用这些再练练，用心去画，不然拿不出手，知道吗？”
  陆老把宣纸递过去，自己儿子得了他当年老师宋岱山的一句夸奖，心里特别骄傲。
  陆鸣抱着那沓宣纸看着他，摸了摸鼻尖，他怎么都觉得自己父亲不像是在京城里听到的形象。当年人人口中夸赞的那个热情如火、特别正直，一身肝胆的青年，现在简直跟老小孩儿一样，一点儿不比京城的韩老差到哪儿去。
  陆鸣在书房坐了一会，也不肯走，磨磨蹭蹭的。
  陆老看向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陆鸣有点紧张，下意识捏了宣纸道：“我……”
  陆老警惕道：“还想要宣纸吗？没有了，快走，快走。”
  陆鸣：“……”
  陆鸣清了清嗓子，道：“爸，我谈了一个朋友。”
  陆老爷子抬头看他，来了兴趣：“哦？”
  陆鸣神色平淡道：“他的名字叫韩乔聿。”
  他端正的坐在那，也抬头看向自己父亲，眼神干脆果断的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尧（得意）：给你们看个宝贝！
  龙宇（按住）：……回家给我一个人看吧，乖。
  第七十三章
  陆老太太在外面摘菜， 准备做饭呢， 刚淘米回来没一会儿就听到父子两个在在书房里面吵起来了， 吓得忙搁下东西过去看看。
  陆老拍着桌子大声斥责陆鸣，脸简直都要和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了，骂道：“简直就是胡闹， 谁允许你干这样的事儿啊？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发展？”
  陆鸣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到他这样说，顶了一句道：“想过啊， 感情。事业双丰收呗。”
  陆老气的够呛， 拿了拐棍去抽他小腿一下，陆鸣当即就“嘶”了一声。腿上有点疼， 但他还是挺直了脊背站在那没躲，眼睛里也是不屈服似的看着他爸， 显然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事。
  陆老太太进来的时候，书房里的父子两个已经吵架吵的互相冷着脸了。
  老太太不明所以， 看了老伴又看看儿子，小心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啊，这是怎么了？”
  陆老冷着脸道：“这事儿你甭管。”
  陆老太太也特别生气， 她心疼幼子， 扭头就冲老头发火了：“这是我儿子，你凭什么不让我管！”
  陆老说不过自己老伴儿，就又冲儿子发火：“你出去给我跪着去。”
  陆鸣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走，被陆老太太拽着胳膊拦在了书房门口，老太太心疼的够呛， 看他裤子上那两道拐棍抽下来的白痕，追问他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鸣鸣，你跟妈妈说，你和你爸有什么可吵的啊……”
  陆老在后面使劲用拐棍戳了戳地面，怒道：“你个不孝子，你跟你妈说说！”
  陆鸣看着她，又把那个开头重新说了一遍，他说：“妈，我谈了一个朋友，他叫韩乔聿。”
  陆老是听完全部的，现在已经对“韩乔聿”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刚才的惊喜了，一听就就“哼”了一声，特别不满意。
  陆鸣声音平淡的把事情说完之后，就抬头看着陆老太太，又倔强又顺从。他对这事儿倔的很，哪怕打断他的腿，他也要去找韩乔聿，但是他又对养育他多年的家里表现出了无限的顺从，任凭陆老怎么打，都不反抗。
  这么多矛盾叠加起来，凝聚到陆鸣眼中，就变成了那双黑而沉默的眼睛，他就用这双眼睛看着陆老太太，看的老太太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陆老太太比她老伴儿心态好多的，握着陆鸣的手道：“就这事啊？”
  陆鸣点头道：“对。”
  陆老太太道：“我知道了，那这样，你先出去，外面有水果你先吃两口，等会我们一起吃饭。”
  陆老眼睛都瞪大了，看着老伴那样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又愤怒又伤心道：“吃什么饭，让他去外面给我跪着去！”
  他一发火老太太也不好拦，就道：“那我过去看看他。”
  陆老在书房气呼呼的坐着，压根没理她。
  陆老太太就跟在陆鸣身后出去了，她瞧见陆鸣真的站在大门口，刚要动作就被她一把拽了起来，嗔道：“你傻不傻，你爸在里面又看不见，还真跪呀！”
  陆老太太哪儿舍得自己儿子受这个委屈，陆鸣最好面子，根本受不住这，她就去院子里拿了她刚才摘菜的一个小板凳过来，把板凳放在那儿，道：“你坐在这儿吧。”
  陆鸣垂着眼睛道：“但是我爸说……”
  陆老太太比他还生气呢，气呼呼的道：“傻子才听他的跪在外边儿呢！多丢人啊。”
  陆鸣看着她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是话说的艰难，半天才喊了一声“妈”，陆老太太摸摸他的脸，自己先笑了：“哎，妈在这呢，你老实在这坐一会，等晚上你爸就消气了。他就那破脾气，上来一阵六亲不认的，你也给他一点时间适应一下，慢慢的就好了……”
  陆鸣脸颊挨着她的手心蹭了蹭，嗯了一声。
  陆老太太。安置好儿子，又回了书房，找了老伴儿一通数落。
  “你这个老头子，儿子长这么大，惹过什么麻烦没有？隔壁郭医生家的儿子玩车把家里赔的倾家荡产，房子现在都是租的，对面老王家儿子现在还没工作在家啃老呢，我儿子怎么你了，你就揍他！”老太太一改平日的和气，手指都快戳到陆老的鼻尖上去了，气的眼圈发红。“你平时出去，见了谁都吹我儿子是美院教授，哦，现在人家来争取你意见了，你还动手啊，你有理啦？”
  陆老被她戳的躲了几下，从椅子上坐的也不自在，在那躲闪道：“那小兔崽子哪儿是争取我意见啊，跟来宣布一样，还‘这辈子就他了’，你说气不气人！再说我也没打多少，我就教训他一下……”
  陆老太太怒道：“他都二十多了，你还打他！”
  陆老也气啊，在那梗着脖子嚷道：“那我还七十多了啊，他还气我！！”
  陆老太太一拍桌子，脸色凝重道：“陆锦成，我今儿就告诉你了，如果你再敢动我鸣鸣一根手指头，我就带着儿子搬出去住，你一个人在这家里待着吧！反正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我儿子！”
  陆老软下来，磕磕巴巴地试图讲理：“那、那也是我儿子啊，再说他找一个男人，我还不能说了？”
  陆老太太不满道：“咱们当年又不是没见过，喜欢个男的怎么了？”
  陆老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就是见过，才知道他们这条路有多难。我让陆鸣出去受罚，就是想让他尝试一下那种在人眼皮子底下，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陆老太太态度也软下来，问他：“你心里又不是不想帮，那你何苦为难这个孩子呢？”
  陆老爷子道：“就是让他趁早体验一下其他人瞧过来的眼神！咱们老了以后没人帮他了，他们两个人要过得比这难的多，他连这点都受不了的话，以后怎么办啊？”
  陆老太太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受不了啊？”
  陆老道：“那你这样说的话，陆鸣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孩子，就算有孩子，也不是陆鸣自己肚皮里蹦出来的，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到底隔着一层。”
  陆老太太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能给陆鸣生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陆老不屑道：“我还不知道他，还让别人生呢，他和小宝一样，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老太太特别生气，道：“哎，你说鸣鸣的事就说他啊，扯上小宝干什么！”
  陆老道：“这不是话到嘴边了吗？”
  陆老太太道：“话到嘴边也给我留半句。”
  两人拌嘴似的吵了几句，然后陆老爷子就习惯性的开始伏低做小，跟老伴儿道歉了。老太太理都不理，转身自己去厨房了，陆老跟着哄了两步，又摸了鼻尖讪讪道：“那你先忙，我出去看看陆鸣吧。”他转身要走，陆老太太提高了声音道：“哎你回来，过来跟我去厨房帮帮忙。”
  陆老立刻就答应了，特别高兴的去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厨房那择菜扒蒜，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陆鸣在外面坐着晒太阳，身下一个木头小板凳，倚靠在墙壁那也是坐了一个多小时。
  北方冬天的下午太阳暖融融的，陆老太太给找的又是背风的地儿，陆鸣坐在那并不受罪，清清静静地想了一会。他从把和韩乔聿的事一说出口之后，心里反而踏实了。
  有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路过，走过去没两步就急刹车了，停在路上扭头看他，一脸奇怪道：“小叔，您在这做什么呢？”他和陆鸣年纪相仿，但是陆鸣辈分大，喊起来还是很按规矩的。
  陆鸣看他一眼，懒散道：“晒太阳。”
  对方有点懵：“啊？”
  陆鸣道：“多晒晒太阳，补钙。”
  对方眼神都肃然起敬了，他小叔真有学问，不愧是大学老师啊！
  陆鸣一连晒了四个小时，天都黑了，这才又重新进了家门。
  他进去以后先到了书房，陆老已经换了一身正常的衣服，坐在那绷着脸道：“想通了吗？”
  陆鸣道：“想通了。”
  陆老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陆鸣道：“我先提高一下自己，以后再遇到什么风雨的时候，也好免受挫折。”
  陆老哼了一声道：“那你这就是说我在折磨你了？”
  陆鸣站在那道：“不敢。”
  陆老拿拐棍戳了戳地面，沉着脸道：“你有这个想法也是好的，现在吃点苦头，将来也知道疼人，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能护着对方，多为人家想想。”
  陆鸣显然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支持他了？
  陆鸣还没转过来，陆老又开口了：“我今天让你跪在外面是给我跪的，如果以后遇到别人的话，你一个指头也别软下去，甭服软！你记住了，我也就罚你这一回，外面那些人没有一个有资格罚你的，有什么话任他们说去，你堂堂正正活给自己看、活给家里人看，怕他们个球！”
  陆鸣嘴角动了动，想笑，但是又忍住了，眼睛里亮晶晶的。
  陆老拄着拐棍走了两步，对他道：“你是个男人，要懂得爱护家里，知道怎么样维护家人，知道吗？顶天立地，脊梁杆挺直了，无论做什么事儿，跪也跪的理直气壮一点，听见没有？”
  陆鸣答应了一声，试探着道：“爸，那要不要让韩……”
  陆老打断他道：“你觉得你现在有本事了？”
  陆鸣收了声。
  陆老冷笑一声，上下看了他一遍，道：“你这点小能耐，拿出去还不够看，等你什么时候有本事了，能办展了再把人带来给我们瞧瞧吧。你也别偷摸的带去给你妈看，没用，我不看他这个人，我就看你，成家立业，既然你这么愿意跟人反着挑对象，这也反着吧，先立业，再成家！”
  陆鸣骨子里也带着点傲气，听了陆老的话，许诺道：“我跟您保证，一定做到。”
  老头到底还是心疼小儿子，挥挥手道：“行了，走吧，看到你就心烦，回去休息吧。”
  陆鸣就走了。
  陆老太太在书房门口等着他了，见他一出来，立刻小声道：“厨房热着姜糖水了，饭菜也给你留了一份儿在锅里，快去吃吧。”
  陆鸣弯腰抱了抱她，跟她撒娇：“谢谢妈。”
  陆老太太拍拍他肩膀，让他走了，自己又推门进了书房里面，瞧见陆老在那拿着本书低头装作读书的样子，就开口拆穿他道：“你拿错书了，那是我打毛衣的款式书。”
  陆老这才发现，随手把书扔一边去了。
  陆老太太进来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缓声道：“你这到底是图什么呀？你又疼他，又要罚他的，我就想不明白。”
  陆老喝了茶，心气也顺了：“臭小子也不知道瞒了我多久，想着就来气。”
  老太太见他消气了，还是心疼儿子，嗔了一声就出去找陆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