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三十五)

  生命的考验，一件接着一件，没倒下的人，才拥有最后的果实。正当我以为生活慢慢回到原点，隔日中午这个突来的简讯，立刻给我一个下马威。
  「有空回我简讯，急事。」是简大姊。
  哪知我才已读，简大姊的电话就马上来到。
  「康康，今天要请你过来一趟。」
  「什么事情，这么急？」
  「我在你家楼下了，等你下来再说。」
  姊傻了，只好回着：「等我一下，我刚醒不久。」
  「好。」
  我的记忆尚停留在送完陈柏任坐车，没想到回笼觉一个醒来，简大姊已经杀到楼下了。没空多想，简单的梳妆整理，二十分鐘后，我已走出大楼电梯，看见简大姊的车子，就在前方。
  才刚坐定，安全带都来不及系好，马上面临第二个震撼，简大姊发动引擎，说着：「跟我妈约好了，这次一定要说服她！」
  「什么！要见老闆娘？」
  简大姊不理会我的惊吓，笑着说：「我对你有信心，没问题的！」
  「停……停，可以先让我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吗？」
  第三个震撼，紧接而来。
  简大姊拿出一叠印好的资料，交到我手里，同时说着：「我有稍微排版整理，但里面的内容，我一个字也没改。」
  我看着第一张封面写着：「员工激励与分配管理」。我在心里大吃一惊，这个标题是我的工作心得，我手写在笔记本里，除了陈柏任，从来没有别人看过。翻开内容，稍微流览一下，果真是我的想法。
  我转头问着简大姊：「你怎么会有这份资料？」
  「陈柏任给我的。」
  「陈柏任？」广义来说，这算第四个震撼。
  「昨晚我有打电话给你，你在睡觉，是陈柏任接的。于是，我跟他聊了一下关于工作的事情，他很维护你，尤其你的健康问题。本想问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公司，但我被他说服了。的确，公司的运作不能因为没有你，就有如此的落差。假如不能从根本去改变，你回来也只是另一次出走的预备。然后，他就传了这份资料给我，说是你的工作想法，也许能给我们一些帮助。我睡前看了一下，发现都是针对公司的问题所建议的改变，这正是我要的！于是我花了一点时间，重新编排，早上跟我妈约了时间，希望由你来说明，让她接受这样的改变。」
  天啊，真希望我还在作梦。
  「可是，陈柏任完全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我也没想到有后来的发展，昨晚的电话里，我同意他的说法，不让你知道我们的对谈，所以他才没跟你说。」
  「不过，我只有笔记本，他哪来的电子档？」
  「他说他打好一阵子了，也有做一些修改，本来是想在你日后回来公司之前，给你的惊喜。现在，只是提前打开这份礼物。」
  「修改……」我仔细一看，内容的确跟我笔记的资料有所不同。简大姊车子开始移动，我完全沉浸在这份资料里。花了半个小时，我认真的读完，只有一个感想。
  「完全补满我想法上的遗漏，现在看来更合理，执行上也更实际，甚至在激励部分的方案设计，多了二个我未曾有过的想法，整份笔记资料完全提升一个档次。陈柏任哪来的管理概念？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
  简大姊问着：「快到了，没问题吧？」
  「什么东西没问题？」是的，姊在接受第五个震撼，还没回神。
  「一起挑战我妈的管理原则！」
  我苦笑一声：「我能说不吗？」
  车子进入地下停车场，我们搭上电梯，直往八楼的办公室。简大姊一路上放我一个人沉淀，我却不是担心面对老闆娘的问题，而是这个过程太神奇了，我根本不敢相信！
  到了八楼，简大姊拉着我直闯老闆娘的办公室，门一开，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面前，我暗吐一声：「总该面对的，来吧。」
  有简大姊在，确实给了我许多力量，整个过程将近一个小时，我从没见过老闆娘可以如此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完这么多想法。
  结束后，我差点虚脱。
  老闆娘的神色，显得严肃。瞧她仔细看着手上的资料，来回数次，却没发表任何意见，我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她斥为无稽之谈。
  「沂瑄，打算回来了吗？」老闆娘终于开口，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老妈……」简大姊替我回应着，却被老闆娘打断，「我不是问你，让沂瑄回答。」
  我上前说着：「还没。」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
  「我不懂，你需要准备什么，愿意说给我听吗？」
  第一次遇到这么感性的老闆娘，我有些慌张，瞧了简大姊一眼，她用唇语说着：「说吧。」
  我长吁了二口气，接着说：「我不是没有情感，我也放不下这份工作，但我有我的生活，假如不能兼顾，我想我是没办法将这份工作做好的。我的离开，不是我扛不住压力，而是我需要一个平衡，否则失去平衡的我，绝对不会是老闆娘需要的康沂瑄。」
  「嗯，身体有好些了吗？」
  「还是睡不好，也吃不多。」
  「我懂了。」老闆娘居然说她懂了，我有点惊讶，却见她对着简大姊说，「这份企划，马上着手进行，交给你全权负责。沂瑄的部分，等她完全准备好了，才予以復职。尤其她的身体条件，必须在回到公司前，为她安排一次健康检查，没有问题，才准她回到位置上。在此之前，让她留职给薪，即刻生效，同时将她的职位调整为董事长特助。这样说，清楚吗？」
  简大姊开心地叫好，我则怔在一旁，完全无法置信。
  老闆娘往我面前走来，无预警的将我拥在怀里，轻拍着我说：「辛苦你了，真是个傻孩子。」
  再也忍不住的情绪，我抱着老闆娘落下泪来，这不是牺牲的辛酸，也不是肯定的感动，我只是需要，需要有人知道，我其实很努力，很努力。
  我在老闆娘的怀里想起了家母，此刻我好想对妈妈说：「可以抱着我，什么都不要问，当我是你的女儿就好，好吗？」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心里最深处的牵掛，我该面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