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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有一根绳的距离 第45节

  天亮,南江市,陆适跟着捐助物资车出发,路途远,他先开,开累了再换高南。
  高南坐在副驾驶上吃早饭,说:“你联络那个sr了没有?”
  “联络了。”陆适道。
  高南:“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陆适:“万通镇张家村一带。”
  高南皱眉:“物资不送那里,到时候就我们一辆车过去?”
  陆适:“啊,有什么问题?”
  高南:“刮风下雨发洪水,你说有什么问题?”
  陆适:“啧,是不是男人,有点儿胆行不行。”
  陆适打开收音机听广播,抗洪救灾最新的消息从主持人嘴里出来,武警官兵如何如何,消防官兵如何如何,省市县领导如何如何,灾民如何如何,没听到sr。
  下高速后,换高南开车,下午才到达庆州市,城市满目疮痍,积水未退,电路工人在抢修,垃圾碎石随处可见。
  陆适看着窗外,抿唇不语。
  一行人先行找饭店吃饭,没工夫挑剔,随便找了一家营业中的小餐馆。
  陆适点了几道菜,催着让他们上,菜一端来,立刻举筷,对大伙儿说:“吃快点,早赶早好。”
  大家应声,抓紧时间吃饭。
  陆适埋头吃,饭店角落摆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抗洪新闻,主持人淌着水传来最新消息:“因为电力通讯中断,受灾情况不明,省委常委、省军区政委周某某申请直升机侦查,现在……”
  饭店里的客人一半在闲聊,一半在关心抗洪情况。
  不远处有一桌客人穿着消防制服,正在讲话,聊着救灾情况。
  “城区还好,村镇现在缺水缺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都救出来。”
  “我这几天已经救了七个了。”
  过了会儿,新闻画面切换,记者正在转播抢险第一线的感人画面。那桌消防官兵不知想到什么,说:
  “生死关头这种感人的故事,我倒宁愿少听几个。”
  “唔唔,还记不记得第一天的时候,那边河道发大水,一对情侣被困在那个草滩上。”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对才真叫感人。”
  有人没参与当时的救援,好奇问道:“什么状况,什么感人?”
  边上的人解释:“就一对情侣,当时被冲到了河道中央的一个草滩,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困了一天,我们射了抛投器过去,男的让女的先来,女的获救之后轮到他,结果那男的——”
  另一人接话:“结果那男的,一直在摸地上,摸半天,我们还奇怪他怎么不抓绳子,后来才知道,那男的瞎了,就那天瞎的,女的一直不知道,当时隔着河水,哭得稀里哗啦。”
  众人一阵唏嘘。
  陆适旁听了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他却半点没被感动,停了会儿,又抓紧扒饭,扒完最后一口,碗一撂,招呼:“赶紧的,上路!”
  第35章 洪水救援(二)
  冒着小雨继续上路,前方物资车,后面跟着路虎。
  道路拥堵,时速慢,路边时不时能看见堆积起来的碎石木头和淤泥,经过已经打通的塌陷地段,车子小心地开过,高南把着方向盘说:“幸好路障清得差不多了,要不然等上一天也说不定。”
  陆适手枕在后脑勺,靠着座椅,要睡不睡,耷拉着眼皮,视线随意地往窗外地面扫了扫,并未过多留心。
  许久,一行人终于抵达。
  救灾物资车的车厢上写着餐饮集团的名字,几部车一停,后车门打开,里面堆满矿泉水和食物,还有帐篷等灾区急需的物资。媒体记者立刻过来拍摄采访,集团公关部负责人如常应对。
  陆氏餐饮集团大名鼎鼎,创始人白手起家,经历可谓传奇,可惜盛年时意外过世。如今的董事长陆老先生是其亲弟,将这份传奇延续下来,但去年年初就有传闻,陆老先生身体状况欠佳,集团暂由其子主事。
  采访记者也有听闻,免不了问上几句,公关部负责人“心系灾区”,与同事们抓紧时间卸货,并未就其他话题多谈,这小菜鸟记者全然不知后面那辆路虎车里坐得是谁。
  陆适跟员工们和当地领导见上了面,领导一番真诚感谢,陆适说上几句场面话。
  “灾难面前,全国人民众志成城,我们只是尽一份小力,真正了不起的,还是坚守在岗位上的各位,还有那些在一线救援的战士们!”
  领导直点头,用力握紧陆适的手。
  陆适不准备久呆,交代几句,就要离开,当地领导一听他要去张家村,立刻指了一队镇村干部组织起来的救援队给他。也是巧,万通镇张家村一带受灾最为严重,这支队伍正要出发赶往那里。
  陆适和高南自然跟他们同行。
  一路艰辛,乡镇道路被洪水毁得面目全非,颠颠簸簸的好不容易到了张家村附近的临时安置点,一打听,sr的营地却空无一人,大家都在现场救援。
  陆适走出来,点上一支烟,随意地打量四周。
  这处临时安置点搭得都是帐篷,许多还是塑料布临时组装起来的,男女老幼有的走来走去,有的就坐在帐篷里,两眼无神地望着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小孩子在吃面包,一身泥巴,头发成了坨,瞪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陆适,见陆适看来,又猛地转身往帐篷跑,溅起一坑一坑的泥水。
  高南走过来问:“怎么样?”
  陆适:“什么怎么样?”
  “先找个地方坐坐吧,别站外面淋雨。”
  “刚才那队人呢?”
  “嗯?”高南指给他,“那边呢,好像正准备出发。”
  陆适用力吸两口烟,随手将烟扔水坑,迈步朝那头走去。
  镇村干部救援小队准备和记者一同去村子里,穿上救生衣,一切准备就绪,见到陆适,他们热情地招呼:“陆先生!”
  陆适脚步微顿了一下,才继续朝他们走,“这是要赶去救援?”
  “是啊,受困村民太多,断水断电好几天,也不知道那些还没被救出来的村民现在什么情况。”
  陆适点头,犹豫了一会,问:“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这个……”
  陆适指了指记者,“我跟这位记者同志一样,就想了解一下受灾情况,后续的救援物资也能接上力。”
  想了想,陆适又道:“我受过基本的救援训练,有一定经验,不会妨碍救援,当然,要是真的不方便,那就算了,不能耽误正事。”
  镇村干部救援小队只是临时组建,救援经验说不上丰富,这次带上记者,主要任务是将灾情反馈出去。略一思索,干部们点头应允。
  冲锋舟已经准备好,众人坐上去,另有人在后面推着冲锋舟,到了深水区,能发动冲锋舟时,对方才坐上来。前面的冲锋舟上另有四名消防官兵。
  冲锋舟在洪水中行驶,陆适眺望远方,入目一片汪洋,水势湍急,零星能看见几个房顶的轮廓。
  记者已经在工作,询问此次救援情况,干部们同他一问一答间,前方的消防官兵已经发现了一名站在屋顶挥手的被困者。
  “救命——救命——”
  “去哪里,快点!”
  记者摄像头立刻对准眼前的画面。
  “我们可以看到现场的画面,这边的洪水已经没过了二楼,水流特别湍急,一位村民正在屋顶上向我们求救……”
  消防官兵将冲锋舟开到近前,观察完眼前的情况,和村干部们一起采用叠罗汉的方式,由一名消防官兵爬上去救援。
  陆适和记者坐在原位,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踩着肩膀叠上去,片刻功夫,消防官兵把人救了下来,大家坐回冲锋舟。
  记者:“……成功救出一名村民,不知道他被困了多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
  记者趁机采访,冲锋舟继续前行。
  陆适四处打量,不知水域究竟多大,周围竟然只有他们这两艘船。
  陆续又救出两人,前行中终于遇见了一支救援队伍,陆适定睛一看,立刻站了起来。
  一旁的记者敏锐地将镜头对准前方。
  前方的民居门口站着一个年轻村民,洪水没过他的胸口,对面的救援队拉起绳索,一人下到水里,小心翼翼往前走。
  水流汹涌,他走起来踉踉跄跄,对面的队友们大声地指挥,让他小心。
  行程过半时,水势猛地一阵翻滚,整根绳子被水打得倾斜,那人握着绳索的手不觉被冲散了力道,眨眼功夫,他被卷进了浪头。
  “平安——”陆适不自觉地大喊一声。
  绳索那头的词典和迈迈几人大力呼喊:“快抓住绳子,快!”
  消防官兵前去支援。
  词典等不及,已经下到水里,奋力向他冲去,“稳住!抓住树!”
  平安根本立不稳,也游不起来,他借力朝大树那边移动,一把抓紧,那头词典已经赶到,拉住他。绳索跟着转移位置,两人稳了稳,艰难地淌着水,重新抓住了绳索,再一次朝村民挪去。
  费了近一小时,终于将村民救上了冲锋舟。
  陆适往底下一坐,舒了口气,也没问他们钟屏在哪儿,连句寒暄都没有,彼此对望一眼,点头招呼,两队人马争分夺秒,继续在洪水中前行。
  小雨中,汪洋漫无边际,浑浊的洪水冲来各种垃圾,许久后,消防官兵发现新情况,“那里有人!”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处农民房大门的房梁上挂着一个老人。
  洪水离房梁只差几厘米,老人仰面抓着房梁,水位已经漫过他的耳朵,他连呼救声都发布出来。
  冲锋舟迅速靠近,消防官兵把住老人的身体,将他小心地扶住搬挪。陆适站了起来,往对面一垮,同他们一起搬运老人。
  老人穿着破旧的白背心,四角裤,皮肤黝黑褶皱,骨瘦如柴,此刻四肢蜷起,两手还保持抓举的姿势,僵硬地无法掰直。
  他发出细小的哭声,被众人搬上冲锋舟,以仰面、四肢向上蜷曲的姿态躺下。
  陆适放开他,往一边站,腾出空间来,一名消防官兵把老人抱在怀里,老人流着泪反复说了几句话,说得是方言,只有镇村干部听得懂。
  镇村干部翻译:“他说他被困了几天,昨天水冲上了房顶,他抓着横梁才没被冲走。”顿了顿,“抓了一天一夜,他七十三了。”
  灾难面前,人的求生意志令人惊叹。
  陆适看过数不清的灾难片,没有哪部影片能如此刻让他身临其境。汹涌的洪水,被淹没的村落,这里就是一座孤岛,荒凉又绝望。
  耳边消防员的安慰声传入他耳中,他垂眸,默默地看了片刻,马达发动,推水前行。
  钟屏跟何队长几人一组,乘坐冲锋舟在洪水中救援。
  远处发现两名被困群众,冲锋舟立刻前行,滔滔的洪水奔腾涌来,一个瞬间,冲锋舟被冲得偏离了方向,漩涡险些就要将舟卷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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