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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丫鬟惊慌失措地:“门上小厮刚刚来报,说什么、有个什么王爷的到了门口了!”
  “王、王爷?”老太太直了眼睛,如梦似幻。
  连沈柔之也惊呆了。
  傅寒已经从座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谢西暝,却见少年只是微蹙眉头,却并没有任何张皇之色。
  且说沈承恩进京之前,已经派了个贴身的小厮带了亲笔信回洛州报平安。
  自己则仍带了人紧赶慢赶地入了京城,马不停蹄到刑部交割了凶犯。
  之前朝廷曾下令剿除云龙山匪患,只是屡次无功,如今阴差阳错捉了个首脑,自然是大功一件。
  完了公务,刑部的一名主事便跟沈承恩问道:“沈通判上京下榻何处?”
  沈承恩只说暂在客栈落脚。
  这主事也是个耳聪目明的,因笑道:“听说沈大人跟英国公府是有亲的,如今进京一趟,何不顺道去叙个旧探个亲呢?”
  沈承恩笑道:“虽然是亲,只是向来不大走动,倒是不敢去叨扰。”
  历朝历代的不成文规矩,京官儿总是比地方官多几分体面的。除非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否则凭你是什么高官,进了京就不比在原地了,何况那是国公府,门槛儿太高。
  沈承恩的原配夫人李氏在的时候,还跟姊妹常有书信往来,李氏去后,京城里的李夫人也派过人前往吊唁,可自然不像是先前那样情深了。
  因为这些缘故,沈承恩其实并不想去国公府探什么亲。
  万一人家以为他是别有所图呢,不如干干净净完了公务,即刻启程回洛州的好。
  谁知真是欲速则不达,次日一早,刑部派人来请沈承恩过去,原来昨日审讯匪首的时候,这贼徒突然间交代,他们云龙山的贼匪曾用了十万银子买通洛州府衙的人,其中就有沈承恩。
  沈承恩魂不附体,洛州府衙虽然有人参与其中,但他却是清白的,多半是那贼寇故意报复,当下立刻否认。
  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那皇亲朱公子虽死,却还有家人残存,此时也逃难似的进了京,便在顺天府递了状子,却说那朱公子之死有蹊跷,又提起轰动一时的洛州望江楼惨案,要求重新彻查。
  如此一来,刑部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当即便外松里紧的将沈承恩留在刑部,美其名曰配合调查,其实是加以审讯。
  沈承恩虽然他问心无愧,但这样一来,指不定要盘查到什么时候,而消息传回洛州,家人又不知将如何着急。
  连着审讯了两天,沈承恩自然不会供认谢西暝动手,仍是坚称望江楼的事是朱公子跟山贼起了冲突,自己只是无辜卷入,不知要如何回答的细节,便只用给“打晕了不知道”做借口。
  可虽然沈承恩咬紧不说,刑部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先前事发后,洛州曾紧急递送过当地仵作查验的档册,虽然谢西暝伪造的已经接近完美,仵作报单上也并无大的差错,但既然事关皇亲,既然有蹊跷自然要一查到底,刑部立刻就要派人前去洛州调看尸首。
  沈承恩知道此事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担心因而把谢西暝也卷进来,偏偏此刻,负责主审的刑部侍郎道:“沈大人,我劝你还是尽快把真相说了吧,你的为人我们其实都是知道的,还不至于是那种勾结匪类贪赃枉法的,有什么误会只说明白便好,何必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呢。而且你就算不跟我们说,待会儿都察院的徐大人来了,就不会像是我们这样和颜悦色了,他可是有名的雷厉风行冷面无情啊。”
  沈承恩微怔:“都察院的、徐大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侍从匆匆进来:“都察院的大人们到了!”
  内间众人听见,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扶帽整袖,好像怕自己衣冠不整冒犯来者似的。
  沈承恩看众人这样恭敬之态,心头发紧,耳畔却听见细密的脚步声响。
  他不由回过头去,却正见一行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在所有人中最醒目的,自然是被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只见此人甚是端庄清雅的相貌,身量颀长,芝兰玉树,然而气质沉肃,不言自威。
  他身着从三品都御史的大红官袍,胸前是金绣的獬豸图,寓意清平公正,天下光明。
  这来者,正是令满朝文武都见之胆寒的都察院的徐麒臣。
  作者有话要说:  老徐:不容易啊,终于露脸了,好帅~
  小西:来人啊,快把这头麒麟脸上打满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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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其实沈承恩是知道这位徐大人的。
  跟定远王这种靠着战场上的军功封爵的开国元勋不同, 徐家是百年世族,钟鸣鼎食的簪缨之家,到了徐麒臣这一代更出了几个厉害人物, 最出色的便是这位徐大人。
  徐麒臣才华横溢, 年少成名,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人人仰慕,舞象之年刚过,便在殿试中给点为状元。
  皇帝念他是功勋之后, 且又赏识他的才华,便留任于翰林院。
  谁知只是才一年, 徐麒臣便自请外放。
  那会儿正当都察院要外放巡察御史,于是皇帝便调他进了都察院, 在外巡游了近三年,穿州过府,所到之处,拿下了不知多少地方恶霸,贪官污吏, 政绩斐然卓著,在民间也颇累积了些声望。
  此后皇帝将他调任回京,便就在都察院任职, 短短数年内已经从最末微的巡察御史升为从三品的都御史。
  因他明察秋毫, 冷面无私, 手腕也高,自然是让许多文武官员们头疼、望而生畏的人物。
  徐麒臣于年少时候便冠盖满京华,早在蟾宫夺桂之前就给无数权贵豪门之家视作乘龙快婿,家中做主, 早早地就跟户部冒尚书家里订了亲。
  入任翰林之后,便奉命跟冒家姑娘成了亲,只可惜冒夫人体弱多病,婚后勉强产下一子之后始终缠绵病榻,已经于两年前仙逝了。
  正值最好的年纪,这两年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家青睐于徐麒臣,只是徐大人一直无意再娶,至今孑然一身。
  而让沈承恩印象深刻的是,他其实是跟这位徐大人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是在四年前他刚继任洛州通判,带了家眷前去上任的时候,正徐麒臣从洛州巡查离开,两个人于官道上曾经遥遥相望,沈承恩看到几匹快马,为首之人一袭玄衣,器宇轩昂,却也仅此而已。
  可虽然沈承恩人在洛州,却也时不时听见徐大人之名,比如如今的洛州知府大人私底下就曾薄有微词,说是徐麒臣年纪虽轻,行事却极老辣,很不讲官场上的情面,他的前任就是给徐麒臣参了一本后拉下马的。
  其实沈承恩知道,这位管知府的前任纵容家奴霸占良田,横行乡野,给革职查办一点儿也不冤枉。
  那时候在官道上跟徐麒臣一行人错马而过的时候,沈承恩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徐麒臣,心里还存过一个“可以一见”的念头,可却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真的跟这位大人相见了,而且是在这样尴尬危险的情形下,竟不知这一见是福是祸。
  此刻满堂刑部的官员们尽数起立笑脸相迎,徐麒臣面上却只是淡淡地,微微抬手做了个揖算是回礼。
  原先沈承恩是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这会儿自然也早站了起来,徐麒臣回眸:“这就是洛州通判沈大人了?”
  沈承恩忙道:“不敢,参见徐大人。”
  徐麒臣将他上下扫了一眼,面无表情,也不落座,只跟众刑部之人道:“本官奉旨要带沈通判回都察院询问,公务在身恕不闲叙了,告辞。”
  他说着拂袖转身,身后两人自来带了沈承恩,竟是一阵风似的来去自如。
  几个刑部众人却也知道他的行事风格,忙跟着送出了仪门,目送徐麒臣一行离开,才各自松了口气。
  一人道:“怎么都察院忽然间要管洛州的事了?”
  另一个道:“是啊侍郎大人,原先不是说要吏部跟都察院各自派人跟我们协同问案的吗?”
  刑部侍郎给围在中间,想了想说道:“都察院的行事神出鬼没的,谁敢多嘴?何况既然是徐大人亲自过来,都罢了,何况留在这里我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旁边的主事叹道:“只可惜了,看着这沈通判斯文儒雅的不像是那种贪蠹之人,如今入了都察院,就如同过一遍油锅一样,只怕他无法自保啊。”
  “不是说着沈通判跟英国公府有亲,国公府会不会替他走动通融?”
  “呵,你说的轻易,这是徐麒臣亲自督办的,国公府的脸多大,敢去跟他通融?那国公府自己还未必干净呢,敢蹚这浑水?他们难道不怕惹火上身?”
  众人嘀咕了几句,便各自回部内去了。
  且说沈承恩给带回了都察院,进了厅内,徐麒臣上前落座,不必多言,其他的官员便各自退下,只留了两个心腹站在门口。
  沈承恩本不敢坐,怔怔地站在原地,却听徐麒臣道:“沈通判请坐了说话,如今你并未定罪,你我还是同朝官员。”
  “这、多谢徐大人。”沈承恩勉强答应,战战兢兢地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徐麒臣喝了一口茶,才慢慢道:“洛州的卷宗我已经尽数看过了,其中的确疑点不少。”
  沈承恩咽了口唾沫,想喝茶,又不敢妄动,更不敢出声。
  徐麒臣道:“沈大人,你的履历我也很清楚,你不算是个贪蠹之人,所以我不想为难你。”
  沈承恩听了这句才仿佛有点儿希望,微微垂首:“是。”
  “但是,”徐麒臣停了停,才道:“望江楼惨案之中,那请客的王司马,误入的朱江,以及云龙山的匪贼等都已经死了,如今当日在场的竟都死绝,只剩下了你沈大人一个活口,你……不觉着这有些古怪吗?”
  沈承恩的心怦怦乱跳:“这、下官不知如何说。”
  “很简单,照实说,”徐麒臣盯着沈承恩,两只眼睛漆寒如星:“你是洛州通判,朝廷命官,这么多的人命,瞒而不报是什么罪你最清楚。”
  沈承恩已经有些汗意了,几乎也坐不住:“我……”
  这徐麒臣果然好大的威严,虽然并未疾言厉色,淡淡的几句,却压得沈承恩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无形的威压下,他真想干脆把所有都吐露出来,毕竟那也不是他的错儿,他是清白无辜的,杀人也是被迫而已。
  但是一想到事关谢西暝,沈承恩哪里敢张口,只拼命地咬紧牙关,用那点儿残存的理智跟冲动对抗。
  厅内太安静了,直到徐麒臣一声轻笑。
  “沈大人倒是惜字如金的人,那好吧,”徐麒臣的声音透着轻描淡写,“既然你不肯说公事,不如闲聊些家事。”
  沈承恩一脸懵懂,不由抬头看向徐麒臣。
  徐大人凝视着他的双眼:“听说,沈大人府内最近添了几个人。”
  沈承恩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了变。
  他实在想不到徐麒臣提的是这个,虽然觉着徐麒臣不可能知道谢西暝的来历,但这人可是有名的洞幽察微。
  一念至此,心忍不住便颤了起来。
  “那、那是下官外室生得两个孩子,”沈承恩觉着肩头千钧之重,更无法面对徐麒臣的目光,低着头道:“没想到、大人连这个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麒臣道:“沈大人你的这位外室,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原先住在哪里,可否告知?”
  沈承恩心乱如麻,鼓足勇气抬头问道:“不知、徐大人为什么突然对下官的外室感兴趣?”
  徐麒臣又是一笑。
  他笑起来其实非常的好看,眉眼生辉,笑意和暖,透着一种儒雅温润的感染力,不愧是本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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