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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宠(宫斗) 第20节

  “父亲,我与阿瑶是真的两情相悦,我们彼此说好的,永不相负。”
  望着儿子含泪的虎目,襄远候面色赤红,瞪大的双眼让这对父子看上去都面色骇人。襄远候夫人不耐烦管这闲事,听说那边是赵国公府老封君的娘家庶女,这样的出身的确会让丈夫极端不喜,但这似乎也昭示着丈夫从未动摇过日后让云翳继承候府的决心。
  想到夫妻多年情爱,襄远候夫人胸腔一凉,于是什么也都淡了。
  “孽障。”
  襄远候倒是不担心这一巴掌下去会断绝父子情分,他直接叫来亲卫将儿子软禁,他的衣襟上还沾着儿子的眼泪,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的话在情爱面前,真不值一提。襄远候觉得有些累了,却还是强撑着嘱咐妻子:
  “这事不许传出去,免得误了翳儿前程。”
  襄远候夫人哂笑,却还是应了是。
  等赵国公赶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是不可开交。张姨娘被送去庄子上后,赵国公和妻子的情分倒更好了些。老祖宗几乎就要上去给儿媳妇一个巴掌,好在有左右婆子相劝,赵国公老夫人心中也还清醒,虽然心情已是十分不好,但也还能忍耐。
  倒是孙瑶,除了知道哭,既不煽风点火,也不好言相劝,赵如意深知她不是个糊涂人,如今能有这样的做派,除了说一句迷了心窍,也无别话可说。是啊,侯府世子,未来的襄远候,又是这样的柔情蜜意百般逢迎,搁谁谁不心动呢。
  但很多时候,人的命运不是人力可为。而在赵如意看来,孙瑶并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资质。
  “我的儿,你可来了。”
  老祖宗见到儿子如见救星,大肆痛斥儿媳不贤不孝,然赵国公却只是亲自去扶母亲,令下人都下去,方说:
  “娘,云兄刚才亲自来衙门找我,咱家和云家多年交情,别叫一场误会疏远了情分。”
  高门大户里,谁也知道谁。别看刚赵国公夫人一直死扛着不愿去找云家要说法,说一句难听话,就算赵国公夫人骂孙瑶骂到脸上去,只要老祖宗一直强硬,赵国公夫人依旧是拗不过婆婆的,终归是要厚着脸皮,为了孙瑶的婚事登云家门的。
  但赵国公回来将这事一锤定音,老祖宗就是再心疼孙瑶,也不会轻易违拗儿子的意思。何况,这是赵家当家人和云家当家人共同的意思。
  相处久了,就算不是亲母女也有一定的默契,父亲话音才落,赵如意不过拿眼尾瞥到嫡母的一个眼神,便过去扶孙瑶,说:
  “瑶妹妹随我去后头坐坐吧。”
  在赵如意心中,孙瑶不是个坏人,她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叫人唾弃的事。甚至在赵如意心中,云翳也算是个有担当的人了。赵如意打心眼里可怜孙瑶。
  扶着哭哒哒的美人走了,翌日正逢十五,照例,赵如意应当去嫡母院中请安。孙瑶昨日一晚没睡,赵如意却没精神陪她熬,早早歇下也早早起来,因着如今院中有客,她也没带红玉,另带了两个丫头随她去给嫡母请安。
  嫡母眉间似乎总有一丝清愁,赵如意知道,这是因为家中总不清净的缘故。梅兰竹菊里的梅端上来茶水点心,嫡母院子里的茶饼总有一股子薄荷味,吃上一个就能醒醒精神。
  “再过几日她就要回杭州了,最近你好好陪一陪孙瑶。”
  她的命运就此一锤定音。
  赵如意心中升起一丝似有还无的宿命感,但很快也就消散了。嫡母总是如此,只与她说结果,她们不是亲母女,她自然不会手把手教她这里面的道理。
  忽然,她开始有些怀念起陈夫子和陈嬷嬷来。其实年轻时的回忆总是走不远的,等年岁渐大,人也会渐渐遗忘。
  “如意,你回府也有一年了。”
  第27章 玉英宫(1)
  腊月十五,小雪。
  虽无家人相送,但宫中遣了宫人过来,又有一顶青色小轿,这一程也算体面。雨雪纷纷,不知道走了多久,怀中的暖炉也渐温,忽的轿子一停,巍峨宫墙就这样进入赵如意眼帘。记忆的交错里,她忽的想起容水村那一个个灰白色的,镂金刻字的扁平牌坊。她从小在容水村长大,觉得那已经是自己此生所见最气派的景象。
  后来回了国公府,国公府邸百年底蕴,青灰的砖瓦自有其疏阔,却依旧不及这座由明黄、朱红、靛蓝等等颜色交融而成的宫殿。飞瓦上一只游龙几欲冲破九天,天空鸟雀留下残影,宽阔的大道上银装素裹一片。
  崔选侍见赵如意竟是有些愣愣的,好意小声提醒了她一句,她方才收回遐思,学着宫中淑女最柔顺贞静的步伐,在这数九寒天里,随崔选侍往深宫里走去。
  ***
  寿康宫。
  拈一柱香,菩萨慈眉善目,香烟袅袅,慈姑姑上前迎了太后娘娘一程。
  太后娘娘年约四旬,并不算老,两鬓却有一点白霜,这是岁月留给她的痕迹。眼尾一点细纹,显出从前犹存的风韵。慈姑姑拿右手替太后娘娘掀开珠帘,那一缕香烟也随之消散,宫女们钻沙子似的跟上来,捧起太后娘娘坠在地上的披肩,一应地低头往前走,却从不在意去路。
  “进宫了?”
  慈姑姑知道太后娘娘问的是赵家三小姐,垂一垂眼,羽扇似的睫毛微动,慈姑姑的年纪比太后娘娘还长几分,却丝毫不显得老态。不等慈姑姑回来,太后娘娘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讥诮地弧度:
  “这些人里,数赵氏最沉不住气。”
  “赵婕妤只是妃妾,自然是不能与咱们中宫皇后相比的。”
  慈姑姑的话并未劝到点子上。那张面沉如水的脸,虽因阳光的照耀添了一分颜色,内里却依旧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细雪挟裹北风,刮在人脸上如同利刃一般,太后娘娘打了个哈欠,问慈姑姑:
  “你觉着,皇上会不会再选妃妾?”
  “应当不会的。”
  “皇上痴心。”
  太后娘娘这话似是若有所指一般。有一些事情,即使身为寿康宫里最得意的掌事嬷嬷也知道的并不清楚。一个模糊的记忆从心头划过,如拿湮开在纸团上的清水一样,滴下去就再没声息。慈姑姑见太后娘娘像是有些倦了,说:
  “到娘娘午睡的时辰了。”
  “也好。”
  却又像是不甘心,到底问了慈姑姑一句:
  “赵氏啊,仔细砸了自己的脚。”
  “这都不打紧,宫中只要有娘娘在,就是定海神针。”
  太后不过一哂。
  ***
  路上,像是故意要搓磨她似的,崔选侍走的很慢。任凭北风吹来,赵如意脸上因此一阵赛过一阵的疼,但宫中景象是这样壮美,壮美到几乎让她忘记疼痛。
  越是寒冷的天气时间过的越慢,赵如意耐心十足,倒是崔选侍自己受不了风雪的搓磨,不由得加快步子,还说:
  “妹妹不需如此拘谨,妹妹的规矩已经学的很好,不如就放开步态走路。”
  多么有趣,从前赵家的家生子,因为聪明和运道,如今已是宫中女官,居正七品选侍之位,也因此,她叫赵如意一声妹妹绝不算失礼。但这究竟算是恪守规矩还是耀武扬威,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样的天气,自然也没什么宫妃在外头游逛。倒是远远看见一抹明黄,浩浩荡荡的,像是天子仪仗。果然崔选侍拉着她退到一边,规矩是早就学好的,只是跪在这冰天雪地里,心里多少有点踌躇。
  虽说也曾拿皇权做借口,内心深处却还是天生的反骨,到底是不屑一顾的。待仪仗过去,崔选侍低声说一句可以起来了。两人的膝上都沾了细碎的雪花,转眼就湮成冰冷的水渍。宫里就是这点不好,不论见了谁都要卑躬屈膝,一副奴颜让人慢慢忘记从前的面目。
  玉英宫在后宫深处,一路走过去,已见几处亭台水榭。天虽然冷,倒还未耽误赵如意赏景,还是崔选侍实在被北风吹得不耐,又催了赵如意一回,两人才将将在巳时一刻到了玉英宫偏店。
  昨日是韦婕妤侍寝。晨起,韦婕妤在福宁殿用过早膳,一定小轿子便被送回了玉英宫配殿。虽居配殿,韦婕妤却并不委屈。才入玉英宫院门,一袭冷冷的梅香就此袭来,她书香出身,也读过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这样的句子。与西配殿一心只喜牡丹花不同,韦婕妤反而更喜欢这冰天雪地中的凛凛寒梅。
  远远,她看见一件水红色的大氅,大氅在这冰天雪地见独现一抹红,韦婕妤不太喜欢红色,那样艳丽的颜色,总觉得看得太久会灼伤人的眼睛。不过略停顿片刻,就有贴心的宫女过来附耳道:
  “听说赵婕妤的庶妹今日入宫了。”
  赵惜柔还是这样的沉不住气。羽扇一样的睫毛微微闪动,一股风自上青云,韦婕妤鬼使神差一回身,远远像有个女孩儿施施然走过来。只见她梳着最常见的垂挂髻,淡青色的衣裳在这天地里像是掀不出什么风浪似的。美倒是美,但在这争奇斗艳的后宫里,她的模样并不算出彩。
  韦婕妤看了她一回便要离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回头之后又像是觉得看不够似的,竟鬼使神差地又看了她一眼。
  “主子。”
  侍女知道她不耐烦见赵婕妤,担心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就是一场四目相对的局面,便低低提醒了她一声。韦婕妤是那种安静中透着活泼的女子,自有其主见、自有其城府也自有其审美。
  “走吧。”
  她慵慵地吩咐了一声,心中却开始期待这女子似是注定会带来的风起云涌。
  再见赵惜柔,她的模样和一年前并没什么区别。并不过分得意,也未见得憔悴。
  赤金的花冠将她的头发挽起,水红色的大氅显得她面如春水。赵惜柔的目光并未追随韦婕妤而去,她放在袖笼里的手抽出来,轻轻地对赵如意的方向招了招手。
  ***
  赵如意被安顿到偏殿中的一间小屋子里,出乎赵如意意料的,赵惜柔并为提起要为她请封女官一事。
  也没有指派伺候她的粗使使女。
  小小的屋子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小桌,一张圆凳。皆不是上好木料,唯有桌案上的一面镜子昭示着这应当是一位女子的闺房。陈设比她想象中陈旧,形势也比她想象中严峻。赵如意拂去镜子上那一层淡淡的灰尘,屋内暖若三春,这时只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从镜子中,她看见重又换了一身宫装的崔选侍。崔选侍团团脸,因和答嬷嬷是非常近的亲戚关系,姑侄俩眉眼间倒有些相像。
  貌不惊人的女子,却有种不可小觑的气质。
  她面对赵如意时,无仆人对主上的恭敬,也没有同僚对同僚的客气,她始终是审慎的。
  “娘娘说小姐这一路也累了,两餐到时候都会有专人为小姐送过来,今日就不必小姐过去请安。”
  “好,我知道了。”
  既然崔选侍不知道客气,那她赵如意到也不必客气。端了茶就送课,突然感到宫中的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寂寞。
  临近小年,宫中忙碌非常,赵婕妤虽然不是玉英宫主位,但这小小宫中的大小事务,也都由她与韦婕妤一同做主。
  时至深冬,中宫旧疾复发,宫中气氛因此有些紧张。
  这些暂与赵如意无关。
  赵如意再见崔选侍与赵惜柔是在三天后了,随崔选侍往赵惜柔所处的飞霞殿去,一路上只见寒梅怒放,忽的想起自己那天初至玉英宫前殿,院门口站着的那一位赏梅的宫妆丽人。
  赵惜柔在殿中只穿常服,猩红的抹胸让她显出几分成熟的少妇风情。跟着崔选侍向赵惜柔行大礼,直到她温柔地声音响起来,方直起身抬了头。
  赵惜柔脸上的笑容有些虚假,赵如意眼观鼻鼻观心,看到她眼底有一抹难言的焦躁。那种焦躁似与某种想得而不得的志向有关,她眯眯眼睛,由崔选侍带着自己在一个离赵惜柔不远的凳子上坐下了。
  “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
  赵惜柔还是喜欢那样绕弯子。
  “妹妹性子泼辣,住哪里都习惯。”
  崔选侍第一回 见识到赵如意的品格,心中微有惊讶,却不表露。只低垂着头,倒是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赵如意亦不在意崔选侍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惜柔,她知道这个姐姐定力不算鼎好。赵如意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照例喝茶,吃果子,即使如今未有女官的身份,但她知道,赵惜柔轻易不会亏待自己。
  她对赵惜柔放心,就不知道赵惜柔是否也对她放心了。
  “听说你来的时候见着了韦婕妤?”
  “只远远望了一眼,未行礼未说话,也不算见到。”
  “哦?你觉得她如何?”
  韦婕妤如不如何,姐姐,又与你何干?赵如意虽这样想,却不愿这样说,遂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第28章 玉英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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