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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匠的娇蛮妻 第5节

  沈媚儿生得美貌,去舅舅家时,得知蜜浆吃了能够美容养颜,她虽出生农门,却一贯娇俏精细,自打知道这个作用后,此后每月一罐的蜜浆是万不能少的。
  那头早饭还没用完多久,小元氏便开始张罗筹备午饭了。
  年前,沈老二去山上打猎时,在山上的山洞旁发现了一只断了腿的野鸡,活的,就是断了翅膀和腿,瞧着该是被山里头的野兽啃追所至,山鸡还小,打回来后,小元氏见没几两肉,便将山鸡单独养了起来,几个月后,倒是肥了不少。
  如今沈媚儿大病初愈,小元氏一早便吩咐沈老二给它放了血,中午给女儿炖野鸡蘑菇汤吃。
  这会儿,太阳底下,小元氏卷起了袖口,正在拔鸡毛,令磊哥儿守在屋子里陪着阿姐。
  沈媚儿已在炕上躺了几日几夜,睡睡醒醒间,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之际,被一阵糟杂之声给吵醒了。
  不像是远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就像是屋子里外似的,一会儿是小孩子的嬉笑追赶声,一会儿是粗大的大嗓门声,一会儿又尖尖细细的,没个消停。
  沈媚儿在炕上嘤咛一阵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外头日头很大,瞧着又是一片暖阳。
  寒冬刚过,这般暖阳,着实令人心情愉悦。
  高烧已渐渐退下了,恍惚惊愕的神色,也早已在浑浑噩噩之中,渐渐清晰明朗了。
  花了三日三夜的时间,沈媚儿终于慢慢接受了重新醒过来这个事实。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以及,眼鼻酸涩。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世间难道当真有鬼神不成?
  不然,怎会出现如此离奇之事。
  这事,沈媚儿想破头皮也是想不通的,她从来不是个聪慧之人,要不然,当年怎会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偏要作死的去自寻死路呢?
  许是垂怜同情她上辈子死得太惨,又许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她的忏悔祈求,老天爷这才得以开眼,重新恩赐了她这一次机会罢。
  躺在炕上,呆愣了好几日的沈媚儿终是渐渐想通了。
  她不想去考究为什么人死了还能复活,也不想去考究,怎么重新回到了十五岁时被老虎险些叼走的这一年,更不想去考究就这样生生活过来了,是不是某一日又会死了去,她只知道,哪怕只重活一日,她也要将这一日过好了,哪怕这只是她身陷囹圄时的一个虚幻的梦境,她也要咬咬牙,将这个梦做到底了。
  重活一次,不知世事的沈媚儿才知,自己前世究竟有多愚蠢有多骄纵了。
  她打小是在蜜浆里泡着长大的,从来没下过田地,没经过风雨,她是被爹娘含在了手心里,被舅舅舅母捧在了手心上的,整整十数年来从来没有受过半分苦难,无论是爹娘还是舅舅舅妈,对她的疼爱甚至一度超过了磊哥儿。
  所以,越是拥有的东西,往往越是不懂得珍惜。
  沈媚儿从来不知那一生究竟过得有多幸福,也从来不知,不过是打从自己指缝里溜走的哪怕是一些碎屑,兴许,亦是旁人一生都无法够得的。
  就连爹娘亲自帮她挑选的,令她心生厌恶,处处嫌弃的丈夫,亦是个唯她命是从,将她捧在了心尖上的实心汉。
  可是,她偏偏受人蛊惑,一心只想要去追寻那些华而不实的虚假荣耀。
  结果到头来落得过惨死的下场。
  丈夫?
  哦,对了,还有这样一号人。
  三日三夜后,从难以置信中缓过神来的沈媚儿终于缓缓忆起了还有这样一号人的存在——
  一个粗糙结实、沉默寡言、半点不懂风情、又长得凶巴巴的,脸上还有着一道丑陋疤痕、镇日只管穿着一条黑裤子,光着赤,裸身躯,露着两条鼓鼓囊囊的大胳膊、仅仅只在腰上系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举着生铁,日日站在火炉旁那个可恐吓人、恐怖如斯的打铁匠!
  是的,她的前夫,那个被她生生嫌弃后最终遭她抛弃了的粗狂大汉。
  实在是,沈媚儿那时着实不喜欢他。
  大俞重文轻武,大俞的每一个女子都爱慕翩翩公子、白面书生,沈媚儿自然毫不例外。
  她喜欢唇红齿白的金贵公子,喜欢说话像唱歌似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吟诗作对,尽管沈媚儿多半听不太懂,却丝毫不影响她心生爱慕。
  她觉得她生得貌美,生了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合该唯有嫁入那权贵府上给那摇着扇子,说着甜言蜜语的世家公子做正经太太才是她该有的命数。
  而那个打铁匠呢?
  媚儿见了他便发憷。
  她嫌他脏,嫌他日日在火炉旁打铁,油腻邋遢,连他赚的银子都十分嫌弃,每每要用帕子擦拭干净了,这才翘着兰花指,阴阳怪气的收了。
  她嫌他太过粗鄙,嫌他吃饭跟爹爹一样,牛嚼牡丹似的,一顿要下去半篓子白面馒头。
  她嫌他力气太大,时时弄疼了她,嫌他沉默寡言,半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她往往气得直跺脚了,他依然岿然不动,有时,她蛮横的将屋子里的碗筷瓢盆全都砸了,他依然纹丝未动,也不动怒,只淡淡的看着,待她累了,倦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他才闷不吭声的将所有东西一一收拾了个干净。
  可越是这样,沈媚儿便越气越恼,每每只觉心肝疼痛。
  他就是一头老牛、闷牛,半点不解风情。
  而她是那朵被他践踏了的牡丹花。
  沈媚儿越瞧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平衡。
  最后,终究还是气得将他抛弃了。
  其实,除了不喜欢、莫名嫌弃、无故厌恶他以外,打铁匠待她还是没话说的。
  听说,打铁匠原先一直住在镇上的打铁铺子里,后来要娶她时,这才在镇上安置了宅子,宅子虽不大,却是个方方正正的四方院落,地段也好,离镇上舅舅家的宅院近,方便媚儿时不时过去打秋风。
  宅子里置办的东西都是齐全的,不说顶好,一件件却也是不差的。
  当年给她下的聘礼亦算是丰厚的,不说多好,至少在整个沈家村乃一绝,平心而论,当年她沈媚儿在沈家村绝对算是风光高嫁的。
  嫁妆及宅院,是当年她故意提来刁难对方的,却不想,那粗鲁的汉子竟办成了,若非这些条件都满足了她,她沈媚儿便是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经此事后,于是,后来嫁给打铁匠后,她处处娇蛮任性,有时是本性,有时是故意,无论吃什么用什么,都故意往好了报,一个打铁匠能赚多少银钱,沈媚儿不知,她只知,她无论要什么,他都得给她弄来,漫天要价,成了她日日欺凌欺辱他的乐子。
  后来她胃口越来越大,有一回,竟口出狂言要了一件首饰铺子里新得来的金凤首饰,那首饰华贵富丽,沈媚儿一眼便相中了,当日便一直耗在了铺子里不愿出来,只那一百两的天价报价令她有些心灰意冷。
  她其实明知那价码对一个打铁匠来说,是漫天要价了。
  可她内心贪婪,依然理直气壮的开口了,为此,她还一度不让他上炕,除非应下她的无礼要求。
  其实,与打铁匠夫妻一场一年多的生活具体细则沈媚儿记得不多,不过,这一点,她还是记忆深刻的,她耍泼打滚,讥讽嘲笑,阴阳怪气,甚至羞辱辱骂都用上了,几日后,那金凤钗子果然如往常般,她一睁眼,便出现在了她的床头。
  那日,沈媚儿高兴坏了,当即掀开被子对着镜子侍弄了起来,一直到夜里,那打铁将不见归来,沈媚儿也没在意,只第二日去了打铁铺子,见门关了,不见人影,沈媚儿这才惊觉有些不对。
  事后发生了什么,沈媚儿并不算太过清楚,只事过许久以后,才知,那老牛背上被砍过一刀。
  而那回,媚儿心里的嫌弃害怕明显多过关心心疼。
  横竖,前世媚儿要什么,打铁匠便会无条件的满足她什么。
  如今想来,沈媚儿不由颤了颤眼。
  她上辈子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舅舅舅母,对不起弟弟,可最对不起的,或许竟是那个粗糙无用的打铁匠。
  听说后来媚儿改嫁后,镇西口的那家打铁铺子便关门了。
  至此,整个洛水镇,再无一日见过此人。
  在沈媚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一段地狱生活里,她曾无数次呐喊呼唤过打铁匠的名字,尽管那时的沈媚儿对打铁匠此人依旧一无所知,可她却知道,倘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搭救她,那么,也只有打铁匠一人了。
  可惜——
  **
  悔恨的泪水,早已经在上一世流干了。
  **
  经历过肝胆俱裂、肝肠寸断的痛苦后,媚儿终是体会到了平平淡淡的珍贵。
  或许,若有可能,这辈子她若能重新活得好好的话,她愿意重新报答于他,当然,嫁给他除外。
  若实在无人瞧得上他,或许,她将来可替他挑上一门好亲事便是。
  不过,那打铁匠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的,媚儿竟悉数记不清了。
  只知,他是家里的救命恩人?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久了,加上,媚儿一贯对那老牛的事情漠不关心,如今回想起来,竟全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此事,无需操之过急,她当年是十六岁那年嫁给他的,还早着呢。
  日后,慢慢琢磨便是。
  这会儿,窗外的糟杂声是越来越大了。
  躺了数日的沈媚儿攥了攥手指,只缓缓掀开了被子,打算下炕瞧瞧,这时,正好见窗子外头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随即,一颗脑袋在窗子外头探头探脑,媚儿见了,便沙哑开口唤道:“磊···磊儿——”
  第7章 姐弟情。
  醒来这几日,耳边听得最多的便是:“磊儿,快去守着阿姐。”
  “磊儿,阿姐醒了不曾?”
  “磊儿,阿姐渴了要给阿姐喂水。”
  之类云云。
  在媚儿印象中,对于她这个弟弟,打小到大,她是全当下人在使唤的。
  在别人家里,带把的是全家的宝,可在她们家里,她才是被捧上天的那个。
  磊儿倒是懂事听话,又孝顺爹娘,打小有些怕她,也丝毫不敢忤逆她,沈媚儿之所以对打铁匠使唤得得心应手,是因为有磊儿这个“下人”充当在前的。
  不过,许是常年受她压迫与欺凌,磊儿不喜欢她亦是真的。
  她抛弃打铁匠要入高官府上做妾那年,不顾爹娘伤心难过,一遭逼得与家里决裂,当即,娘亲更是被直接气晕了过去,险些一口气没晃过来,还被爹爹连夜送去了县城里医治,那日,亦是爹爹有生一来,头一回对她板起了脸,神色吓人。
  而弟弟磊哥儿更是龇着牙,像只恶狠狠地小兽,只凶神恶煞的瞪着她,然后弯着腰,用他的头顶直接一把将她冲撞到在了地上。
  那时,她仿佛从那双清澈干净的双眼里,瞧见了弟弟对她的恨意与厌恶。
  人总是要在失去后才骤然看得懂看得清。
  而那时,仿佛永远有一团迷雾罩在了沈媚儿眼前,令她瞎了眼,被猪油蒙住了心肝。
  如今,迷雾渐渐散去了,这才追悔莫及。
  好在,上天垂怜,令她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沈媚儿声音一起,便见窗外的那个脑袋微微一缩,埋到窗下去了。
  沈媚儿沉吟了片刻,忽而捏紧了被子,发出“嘶”地一声,不多时,果不其然,又将那颗头从窗子底下探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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