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幻灯

  她拿起手包，一扭屁股：“不和你这种没素质的人坐一块，我去那边……”
  还敢挑衅我？
  我一把抢过了她的手包。
  芝姐急了：“你明抢啊！”
  我微笑：“明抢？不敢啊。刚才我听你说，说是这里人多眼杂的，要看好自己的东西，以免被人顺手牵羊是么？”
  芝姐道：“是啊，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我们本乡本土的，大家知根知底，那自然是人品靠得住。但其余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谁知道之前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前科案底？那自然要防着点了。”
  我点头：“对，你说的当然对了。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这包里的都是什么？你为了不让别人顺手牵羊，所以牺牲了自己去偷鸡摸狗是么？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芝姐的手包。
  “哗啦”一下，从里面掉出来十几包香烟。
  都是大红的喜烟。
  场面变得十分的尴尬。
  大写的尴尬。
  太尴尬了。
  这下芝姐连借口都不好找了。
  都不能说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了。
  因为喜烟都是特制的，外面的包装打眼一看就一目了然。
  所以能是怎么来的呢？
  当然是这位芝姐趁人不注意，在婚宴现场偷着拿的了。
  贪小便宜本身不算什么。
  很多人都爱占小便宜。
  但前提是，你得手脚干净啊。
  不要被人抓了现形。
  特别是这个芝姐，之前还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地说外地人好偷鸡摸狗，提醒大家看好自己的东西。
  转眼间，她自己的小动作，就被我给曝光了。
  简直是太打脸了。
  我看着这十几包喜烟。
  嘴里面啧啧道：“芝姐，你这是随了多大的份子啊？你这是来坐席的，还是自己开烟酒店来进货了？”
  我这辛辣的讽刺，让芝姐脸红脖子粗。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偏偏有人还在补刀。
  邻桌有一个人。
  应该是与这个芝姐之前有什么过节。
  此时也在一边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呵呵，就随了50块钱，这下可真是够本了。”
  芝姐的脸实在是挂不住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她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而我则是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
  然后，我们这桌上的气氛就有些诡异。
  本来那些聊天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的人。
  都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再也不敢拿外地人说事了。
  我想，他们肯定都觉得，我是一个很不好招惹的女人吧？
  这就对了！
  不要以为我们外地人好欺负。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
  这只是一个插曲。
  中午12点，随着司仪激情澎湃，富有煽动力的话语，婚礼正式开始了。
  婚礼是中西合璧的。
  既有西式的婚礼进行曲，婚纱，也有中式的规矩。
  比如喝交杯酒。
  婚礼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到了双方父母上台致辞的环节。
  按理是应该严闯的母亲先说的。
  可这时候大家才发现。
  严闯的母亲居然直到此时此刻，还没有出现。
  主桌上，男方家长的位置，一直还空着。
  司仪和严闯低声耳语了一阵。
  然后开口对着全场道：“我们的喜婆婆今天太高兴了，为了能参加今天的婚礼，喜婆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现在在上面的房间里面休息，同时在准备她的致辞。我们让老人家准备一下。这样，我们让今天刚刚上任的岳父老泰山讲几句！”
  全场鼓掌。
  陈丹的父亲上台了。
  陈丹的父亲是一个长得很儒雅，很有风度的男人。
  他款款走上了舞台。
  拿着话筒：“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大家中午好！首先要感谢大家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参加我女儿陈丹与女婿严闯的婚礼。作为父亲今天我也是非常高兴的，这是我女儿人生的大日子，也是我们家的大日子。可在喜悦的同时，我也是有着一些的不舍、惆怅与失落。毕竟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我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看着她，跟她嬉戏玩闹了，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自己的丈夫，我这个父亲，已经不是她生命中的主角了……最后，我祝你们小两口恩爱永远！”
  陈父的致辞，虽然有些老套，都是网络上的范文改的。
  但陈父说的情真意切，充分体现出了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女儿嫁人的这一天，那种喜悦与感伤并存，祝福夹杂着不舍的复杂情绪。
  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满意。
  但丈母爷看女婿，则往往有着不同的滋味。
  所有当过父亲的，特别是嫁过女儿的，都对陈丹父亲此时的心情感同深受。
  特别是说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要离开自己，托付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时，陈父还拿出手绢擦着眼圈。
  应该是已经热泪盈眶了。
  加上司仪适时的播放出了煽情的背景音乐。
  在现场营造出了一种，让人觉得感人至深的氛围。
  于是有有些情感丰富的人，也都在煽情气氛的烘托下，流出了泪水。
  掌声四起。
  司仪拍着手：“陈先生说的太好了，真把一个含辛茹苦，栽培女儿长大的父亲心声给诉说得惟妙惟肖，让我这个没有女儿的男人，都想有个女儿了，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啊……”
  司仪正在煽情。
  却看到陈丹父亲的脸色有些尴尬。
  司仪急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片，这才醒悟过来。
  说走嘴了。
  他们这些司仪，在婚宴高峰的时候，都是一天要赶好几个婚礼主持现场的。
  忙得如同走马灯一般。
  反正婚礼的套路都是那个套路，词句都是那些词语。
  吉祥话是可以通用的。
  美好的祝福谁都愿意听。
  甚至连现场开的玩笑，也都是用了不知道多少回的。
  就是换换新郎、新娘的名字就行了。
  所以司仪难免有些不走心。
  都是程式化的工作了。
  就像是现在严闯与陈丹的婚礼。
  司仪也是在典礼开始之前10分钟才赶到这家酒店的。
  准备的材料草草一看就上台了。
  因此刚才没仔细，这才口误了。
  把卡片上，陈丹父亲的姓氏给弄错了。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
  谁能想到，新娘与新娘的父亲，居然是两个姓呢？
  于是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计先生……计先生说的太好了，哈哈哈……”
  他用尬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婚宴现场的人，有的人知道内情。
  有的人不知道内情，不禁就有些躁动。
  有人在小声嘀咕：“怎么陈丹她爸姓计？”
  “我也不知道啊。”
  司仪在陈丹母亲的示意下，急忙把话筒递给了陈丹的母亲。
  陈丹的母亲在致辞中，照例祝福了新人一番后。
  只听她继续说：“外人不知道，但是我们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其实陈丹不是我们家老计亲生的，她是跟着我的姓。可我们家老计是一个最称职的父亲，他对待陈丹，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这在我们亲友之间，那都是有口皆碑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个姓计，一个姓陈。
  原来是继父。
  陈丹也开口了：“是的，虽然他不是我的亲爸爸，但从小，他就无微不至地陪我，照顾我，让我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我觉得有这样一个父亲，是我的幸运。我记得印象最深的是初中的那一次，我练习芭蕾舞，脚受伤了，于是我爸爸就天天背着我上楼下楼，根本都不让别人插手呢。”
  说到这里，陈丹朝着父亲深深地鞠躬。
  “爸爸，这么多年，您辛苦了。”
  我忽然发现。
  其实陈丹只要不是对着温绍年。
  不牵扯到与温绍年有关的事情。
  她也算是一个正常人。
  就是一牵扯到温绍年，就完全变成了一个奇葩。
  ……
  陈丹父亲，应该说是陈丹的继父。
  此时也已经是老泪纵横。
  他走过去，搂着陈丹的肩膀：“不辛苦，不辛苦，有你这么样一个又乖巧，又懂事的女儿，也是爸爸的幸运啊。”
  父女相拥在一起。
  全场的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我听得出，这应该是今晚最热烈的掌声了。
  不同于之前掌声是因为这样的场合礼节性的鼓起。
  这一次的掌声，基本上，都是发自内心的。
  继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一向都是最难相处的。
  陈丹的继父能做到如此的程度。
  对继女如此的关爱。
  真的是很让人动容。
  就是连我也有些感慨。
  在见识了很多亲生父母都是禽兽后，忽然看到了一个这么有爱心的继父。
  感觉自己的心灵都被洗涤了呢。
  也因为这个插曲，所以现在场内的人早就忘记了之前司仪的口误。
  觉得那一点都不可笑，还很可贵了。
  ……
  整个婚礼过程中。
  我一直都在看着陈丹脸上的表情。
  我看到，她今天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
  特别是随着婚礼程序的进行，陈丹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投入。
  看起来，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婚礼之中。
  甚至连目光从我和温绍年的身上扫过时，也没有刻意停留。
  这让我心中觉得安慰不少。
  之前我真的很担心，陈丹在婚礼上，再因为温绍年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搞得所有的人都下不来台。
  好在她没有。
  接下来的环节，主持人显得很神秘地说。
  “下面这个环节，是婚礼前，新郎特意找到我要求加上的，当时咐我要对新娘保密，现在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吧。”
  随着司仪的手势，接着在led大屏上，就出现了一幅幅的照片。
  都是陈丹的照片。
  不是婚纱照，不是个人写真。
  而是生活照。
  都是那种用手机抓拍的照片。
  有的远，有的近。
  有的甚至还拍的很模糊。
  人都拍花了。
  但这些照片贵在真实。
  有陈丹上课的背影，进图书馆的侧影，进食堂打饭的侧颜。
  有她逛街的照片，购物的照片，和朋友一起吃饭的照片。
  还有陈丹走夜路，坐地铁的照片。
  可以说除了在睡觉，这些照片里面反应了陈丹大学四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播放着这些照片，司仪在一边用诗朗诵般的语调介绍着：“大家看到了没有？这些照片，都是新郎官拍的。从大学的第一天，严闯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深深地爱上了美丽的新娘陈丹小姐。就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在远处默默地守护相知。然后从陌生到同学，从同学到朋友，从朋友到恋人，到今天一起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些点滴，都是两人相爱的证据。”
  这些照片，这些旁白，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柔情似水。
  有的女宾客，一脸憧憬地说：“啊，我又相信爱情了。”
  有的女宾客，一脸的期待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这么深情的男人呢？”
  也有的女宾客，则是有些不以为然地嘟囔：“这不是天天跟踪么？有点变态啊！”
  但不论这些人是怎么评价的。
  我看到，随着一张张照片的幻灯片展示，陈丹的眼神更加的温柔。
  看向严闯的时候，越发的脉脉含情。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论严闯是不是用了手段，但他真的对陈丹很用心。
  只是陈丹之前的心思都放在了温绍年的身上。
  太执着了。
  甚至是走火入魔。
  于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于是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余的东西。
  其余的人。
  把严闯的真心当成了草芥。
  而今天。
  不管陈丹举办这个婚礼的初衷是什么。
  是不是为了刺激温绍年。
  但随着婚礼的进行，在大庭广众之下，陈丹再次感受到了严闯对自己的爱。
  听着众人的祝福。
  加上走红毯、交杯酒、改口这些富有仪式感的内容。
  或许已经让陈丹醒悟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但终有梦想的那一天。
  她应该明白了。
  她和温绍年真的不可能。
  严闯才是她的幸福，她的归宿。
  如果陈丹真的能想开，我是真的为她高兴。
  虽然陈丹之前做了很多让我讨厌的事情。
  但我们的矛盾，从来都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喜欢温绍年这样优秀的男人，本身并不是陈丹的错。
  她与温绍年只是不适合。
  如果今天这个婚礼，真的能让陈丹迷途知返，从不切实际的单恋中解脱出来，从此与严闯真心实意在一起的话。
  也不失为一个美满的结局。
  我想，这也是温绍年的愿望。
  爱人，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
  而有时候，被人爱，同样辛苦。
  特别是温绍年这样优秀的男人。
  虽然从来没有主动沾花惹草。
  但却是桃花不断。
  而桃花运太多，就变成了桃花劫。
  ……
  照片的幻灯片放完了。
  司仪问严闯：“新郎官，我说的对么？是不是从入学的第一天，看到陈丹的那一刻起，就许下要把陈丹娶回家的心愿了？”
  严闯摇头：“不，在我没上大学，没有遇到陈丹之前，我就已经想娶她了。”
  众宾客都笑。
  没人觉得严闯说的这些是真的。
  只以为是严闯的一句戏言。
  但这当然不能说是严闯在撒谎。
  只是活跃气氛罢了。
  司仪又问陈丹：“陈小姐，你从大学一开始，就有了一个如此忠诚的护花使者，不知道让多少女孩子衷心羡慕啊？请问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呢？”
  陈丹点点头：“是啊，现在回想，我真的很幸福。其实这些年，严闯一直为我做了很多，多到我之前都觉得厌烦的程度。当时我还觉得这个人太主动了，现在回想，其实那都是因为他在乎我。之前是我太不懂事了，总是和他发脾气，对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好在他一直是那么的包容我，体谅我，对我不急不躁、不离不弃。好在我现在终于懂事了，通过今天的婚礼，我好像忽然间长大了，我明白了，与其找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人，然后努力也爱上他，这样才会幸福。”
  说到这里，我看到陈丹的目光，终于第一次主动看向了我和温绍年。
  但她这次的目光，没有嫉妒，没有偏执，没有憎恨。
  有的只是解脱与释然。
  我用很小的声音对温绍年说：“你这次是真的失去一个红颜知己了。”
  温绍年居然白了我一眼。
  没理我？
  ……
  台上的陈丹说完后，不等司仪指挥。
  主动来到了严闯的面前。
  双手握着严闯的双手，目光绰绰地说：“严闯，这些年你辛苦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现在反思我的过去，我真的做了很多的蠢事，但唯独选择嫁给你，是最正确的决定。”
  严闯的目光更加宠爱。
  “陈丹，你是知道的，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
  两个人的对话，说实话有些肉麻。
  但在此时此地，却又显得就该是如此。
  下面的宾客已经有人在起哄了。
  “拥抱！”
  “拥抱！”
  “亲一个！”
  “亲一个！”
  在这样的起哄中，严闯还显得有些拘谨。
  但陈丹却变得大方了起来。
  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这对新婚夫妻在台上紧紧拥抱。
  陈丹的父母站在一边，也在欣慰地微笑。
  现场的欢呼声、口哨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
  闹哄了一阵后。
  程序还得继续进行。
  “下面我们请新郎的母亲上台致辞。”司仪再次邀请严闯的妈妈上台。
  可严闯的妈妈还是没有出现。
  下面的人又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这当婆婆的怎么一直不肯见人啊？”
  “是啊，连台都不上实在是说不下去。”
  “可能是紧张吧，毕竟小门小户出来的，见到这么大的排场，觉得紧张也是正常的。”
  “我看应该是偷着乐吧？这可算是攀上了高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