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英雄

  我竖起耳朵，听着隔壁车厢的动静。
  开始那边虽然有一些躁动。
  但声音并不是很大。
  我稍微放了一点心。
  温绍年，你要忍知道吗？
  你一定要忍啊！
  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
  冲动是魔鬼！
  就在这时候，忽然，车厢那边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扑通！”
  “咔嚓！”
  “哐当！”
  “轰隆！”
  “哗啦！”
  一连串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有人打起来了？
  我们车厢的人都纷纷起身，想去那边看个究竟。
  但是又不敢真的过去。
  所以只能在车厢口张望。
  这时候，一个男人从那个车厢跑了过来。
  吓得我们车厢的人一阵惊慌。
  有的人闭着眼睛又开始装睡了。
  不过仔细看，发现不是歹徒，而是一个乘客，这才纷纷放心下来。
  “怎么回事？”
  “打起来了？”
  “说说那边的情况。”
  有人问。
  那个乘客嘴里喘着粗气：“打……打起来了，那些强盗太凶了，不给钱就打，还把一个残疾人老头给打了，结果一个大学生看不下去了，直接打起来了，打成了一锅粥，那边都动刀子了！我是趁乱跑过来的。”
  随着他的话说完，又从那边跑过来好几个人。
  都是在说，那节车厢内现在打得很激烈。
  我的心一颤。
  虽然我没看到那边车厢的具体情况。
  但听到大学生这几个字，我就知道了。
  是温绍年。
  一定是温绍年！
  这时候出手的一定是温绍年。
  没有别人。
  就是那个傻子。
  但谁说这个年代没有英雄？
  温绍年不就是英雄么！
  一个让我骄傲，让我心疼的英雄！
  我站了起来，抓住最后跑进来的一个女人问：“那边怎么样了？打得怎么样了？温绍年……对，你也不认识谁是温绍年！那个大学生怎么样了？”
  这女人吓得脸色苍白。
  她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现在那边都打乱套了，好几个强盗都围着那一个人打，我看哪里都是血，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敢看啊？我就忙着跑过来了！”
  这女人说完。
  忽然间，我边上那个西装男骗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大喊：“快点把车门关上，别让那些人回来啊！”
  他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提醒了车厢内的众人。
  是啊。
  赶紧关门，不要让那些歹徒去而复返才是最重要的。
  以免那些歹徒见有人反抗，再拿这个车厢的人撒气。
  或者是再抢劫一遍。
  那岂不是冤死了？
  于是马上有人过去关上了车厢的门。
  这样不管是歹徒，还是避难的乘客，都过不来了。
  但不能关门啊！
  你们关门了，温绍年怎么办？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到了门前。
  对着关门的人说：“你们把门打开，我要过去！”
  是的，我要过去。
  我要和温绍年在一个地方。
  哪怕我就是一个女人，我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别说一个歹徒了。
  半个歹徒我都打不过。
  但我也要过去。
  那几个人当然不肯答应了。
  有的人还在劝我。
  “姑娘，你别去啊。”
  “不要逞能。”
  “那些人我们惹不起的。”
  “现在也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啊。”
  “门关紧了！什么人都不能放进来！”
  我急了，大喊道：“那边受伤的是我男人！你们说我要不要过去！”
  我这么一喊，那几个关门的乘客有些动摇了。
  似乎是没有道理不给我开门了。
  可这时候，那个西装男骗子却大喊了起来：“不能开门！那个大学生是这女孩的男朋友，她过去了肯定要得罪那些人，她死不死不要紧，但一定会连累我们的！更不能让她把那个男的带到我们这里，那就是给我们惹麻烦啊！”
  这个骗子的话，顿时赢得了车厢内很多人的附和。
  纷纷点头。
  仿佛这个西装男说的是至理名言。
  特别是上一次被强盗劫掠时，侥幸没有损失财产的那些人，更是叫得凶。
  他们绝对不想让那些强盗卷土重来。
  那样还能不能保住财产就不好说了。
  “是啊，这位大哥说的对，不能开门！”
  “这女人太自私了，为了救你男朋友，你是把我们都豁出去了啊？”
  “什么男朋友？我才不信呢，男朋友为啥不坐在一个车厢里面？”
  “我看那个男人也是逞能，谁让你出头的？被打也是活该。”
  “年轻人就是气盛，爱出风头，现在惹祸上身了吧？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不管别的，只要我没事就行。”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有些想笑。
  还真是讽刺啊。
  之前装可乐中奖的事情，这个车厢里的人几乎都看到了。
  西装男是骗子。
  我则是那个揭穿骗局的人。
  我和西装男相比，谁更可靠还用说么？
  当然是我更可靠了。
  但现在，此时此刻，牵扯到了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所以，这个骗子成了众人眼中的大好人。
  而我，则是成了众矢之的。
  就差点被人人喊打了。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自私呢？
  换个角度。
  如果此时那个车厢内，正在拼命的不是温绍年，而是一个陌生人。
  我还会这么激动么？
  还会义无反顾地想要冲过去么？
  估计也不会吧。
  所以人都是自私的。
  这无可指责。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思索这些道德上的大道理。
  我要去救我的爱人！
  我看着堵门的那些人。
  又看着车厢内其余更多的人。
  “我们这车厢里有多少人？有几十人吧！光是男人就是20多个吧？而刚才呢？不过就是四五个歹徒！但你们没一个敢站出来的！包括我，我承认，我刚才也是很懦弱的，我也不敢挺身而出！可现在，有人站出来了，不管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但他都是一个英雄不是么？他是在替大家与歹徒拼命！其实歹徒没那么可怕的，只要我们站出来5个，10个，20个人！我们就能打败那些歹徒！我们就不会被那些歹徒欺负！我们就能保护我们的财产！要是全车能站出来500个人，我们一人一手指头，都能把那几个歹徒给捏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们不但被那些歹徒抢走了钱，还被他们打，被他们骂，被他们笑我们没出息！”
  我的话，让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之前被抢钱的人，难道不想把你们被抢走的钱夺回来么？之前那些侥幸没有被抢钱的人，难道你们就真的高枕无忧了么？你们就能保证到了下一站，没有另外一伙歹徒上车来再抢一遍么？那时候你们就能确信你们的钱还没有被发现么？记住我的话，现在你们不站出来保护别人，就不要指望到时候别人来保护你们！所以我不只是我要过去救我的男人！你们也要过去，你们不是帮我的男人，你们是在帮你们自己！”
  我大声说着。
  极力鼓动这些人和我一起过去帮助温绍年。
  是啊。
  光我一个女人过去。
  固然显得很凄美，很悲壮，很像影视剧里的情节。
  男友对抗歹徒。
  女友毅然助阵。
  然后呢？
  双双被砍死？
  那不是浪漫。
  那是愚蠢。
  我可以肯定，如果我一个人过去的话，除了给温绍年添乱或者收尸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只能满足我小女人对爱情的幻想。
  我现在要做的是去救温绍年。
  而不是摆什么造型。
  更不是要让温绍年知道，是我挑的头。
  是我带人去救他的。
  我只要他好好的。
  不被伤害。
  其余的，都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果然，我的话起到了作用。
  先是那个还在地上小声啜泣的农村妇女。
  她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抹了一把鼻涕：“姑娘，你说得对！俺不能被人这么欺负死啊！俺娃在学校里面为了省钱，天天馒头咸菜，连3块钱一份的黄瓜肉片都舍不得吃，凭什么把俺娃的学费给抢走了？俺和那些龟孙拼了！”
  她跟到了我的后面。
  农村妇女这么一带头。
  那个业务员也爬了起来。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往地上吐了一口，吐出了一颗带血的槽牙：“他妈的，干了！老子走南闯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天天装孙子才能要回来的贷款，就这么被抢走了？这要是空手回去的话，不得被厂长给骂死？老子也是个男人，不能受这样的窝囊气！”
  他也跟了上来。
  为了增加自己的声望。
  他还拿了一个手电筒当作防身的武器。
  有这么两个人带头。
  第三个。
  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来到了我的背后。
  甚至连那个眼睛男骗子，那个假冒乡下人的骗子，也站起来了！
  看来同样是骗子，这两个也是比那个西装男稍微有人性一点的。
  假冒乡下人的骗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一群摸包抢劫的有什么可牛的？还瞧不起我们这些行骗的！其实我们看不起他们才对！打打杀杀的最没技术含量！耳钉是我初恋送的，今天不还给我，跺了丫的手！”
  西装男还想阻拦。
  却被眼睛男一把推开：“滚开！这口气要是忍了，我们就太窝囊了！”
  门开了！
  在我的带领下，足足有20多人，冲进了前面的车厢。
  我刚刚进去，正好看到温绍年的身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觉得我的心，也一下子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温绍年！”
  我想大呼出声。
  可我的喉咙里面，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此时眼前的景物，仿佛都变成了黑白色。
  只有温绍年是彩色的。
  是红色的。
  红的是血。
  温绍年身上的血。
  前面的人很多。
  很乱。
  这个车厢里，出手的并不是只有温绍年。
  可能在温绍年的带动下。
  还有好几个男乘客，也在与那些歹徒搏斗。
  但温绍年是受伤最重的。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到温绍年跟前的，我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
  与此同时。
  一个歹徒，手里拿着匕首，狠狠地向温绍年的胸口扎了过来。
  我丝毫没有犹豫。
  我把温绍年往后一推，然后一扭身。
  就趴在了温绍年的身上。
  没有任何的思考。
  我选择了替温绍年挡刀。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个冒充乡下人的骗子，从一边冲了出来。
  他更绝。
  手里面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暖瓶。
  狠狠一暖瓶，砸在了那歹徒的头上。
  瓶胆碎裂。
  其实这下的打击并不重。
  但暖瓶里面盛放的可是滚烫的开水。
  冒着热气的，炙热的开水兜头而下。
  烫的那个歹徒哇哇直叫。
  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身子滚进了座椅底下，却被卡住了，动弹不得。
  冒充乡下人的骗子顺势骑上去，对那个歹徒拳打脚踢。
  “让你抢我耳钉！”
  “让你抢我耳钉！”
  “我打死你！”
  “有本事你站起来啊！”
  “再来啊！”
  但那个强盗，已经一动不动了。
  跟我进来的20多人，也都纷纷向着车厢里的几个歹徒冲了上去。
  有的四个打一个。
  有的五个打一个。
  有的六个打一个。
  那个农村妇女跳得比谁都高。
  她手里没有武器。
  但却会用指甲挠。
  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歹徒抓了一个满脸花。
  那歹徒光顾着保护脸。
  业务员却是得到了机会。
  挥舞着手电筒，冲着那强盗的肩膀就是狠狠地砸了一下。
  这一下力道十足。
  甚至都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强盗吃痛，哎呦一声栽倒在地。
  只是他一倒下，就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顿时被一群愤怒的群众包围。
  用拳头打的，用脚踹的，有几个女人，直接从脚上脱下了高跟鞋，选择用高跟鞋尖锐的鞋尖，去凿几个歹徒的脸。
  把眼睛、鼻子和嘴都凿烂了。
  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还有一个矮胖的男人，直接是蹦起来，双脚往地上跺！
  “砰砰”的声响大如鼓。
  让人怀疑是不是把地上歹徒的肚子都给踩爆了。
  过来围殴几个歹徒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已经不是有没有人敢见义勇为的问题了。
  而是想打人的人太多。
  但是能被殴打的对象太少了。
  都不够分的。
  后面想加入的人都需要排队，甚至插队，才能抽空进去，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歹徒狠狠地来一下。
  痛打落水狗。
  起哄架秧子。
  爱凑热闹。
  爱排队。
  国人的这些特点，此刻显得淋漓尽致。
  当然了，也因为这车上的人挣钱都不容易。
  所以对图谋他们钱财的人，都是切齿痛恨的。
  我没有闲心去管后面的事情。
  我也没有耐心去管那几个歹徒是不是已经被打死了。
  我关心的只有温绍年。
  此时他就躺在我的怀里。
  一动不动。
  他的身上都是血。
  我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是别人的血。
  我手忙脚乱地找他的伤口。
  看他到底是伤到了哪里。
  可一时半会儿，我根本就找不到。
  “妹妹，咱先把妹夫弄到一边来，要不再被人踩到可就更麻烦了。”
  那个冒充乡下人的骗子过来对我说。
  我急忙点头。
  他说的很对。
  车厢内本就施展不开。
  现在又乱哄哄的。
  人来人往。
  全是脚。
  真的被很容易出现践踏的事故。
  要是温绍年最后不是被歹徒害死的，却被是群众踩死的。
  那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太冤了。
  只是我一个人搬温绍年实在是太费力。
  好在那个冒充乡下人的骗子帮忙。
  和我一起把温绍年搬了起来，搬到了车厢前面的一处空地上。
  “后背被砍了一刀，大腿中了两刀，虽然不算是致命伤，但是血出的太多了，也得赶紧抢救啊。”
  冒充乡下人的骗子比我有经验。
  他对我说。
  “怎么办？怎么抢救啊？”我惊慌失措地问。
  此时在我的心中，这个骗子变成了天下最可靠的人。
  他给的建议，都是最好的建议。
  “我也不会啊，这样你喊喊，看看这车上有没有医生，能帮着处理一下。”他给我出主意。
  “有没有医生？”
  “谁是大夫？”
  “这里有人受伤了！”
  我在大喊。
  但是车厢里乱哄哄的，没人听到我的话。
  我真是急了。
  我直接跳到了一个椅子上。
  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大喊：“别跟着起哄了！那都是几条死狗了！这里有人等着救命呢！”
  这一下，我终于引起了乘客们的注意。
  他们都扭头看我。
  好在，通过之前的演讲，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很多人都认识我。
  “这不是刚才号召大家一起出手的那个姑娘么？”
  “是她！这姑娘不错，有勇气！要不是她的号召，大家也不会这么齐心合力。”
  “谁受伤了？她男朋友么？”
  “是啊，躺在那里呢，这小伙子更不错，第一个动手和歹徒搏斗的就是他！”
  “哎呀，伤的这么重啊，大家赶紧帮忙！”
  听到这些议论，刚才正拿着高跟鞋的尖，猛凿一个歹徒脸的女人站了起来。
  她喘着粗气：“我……我是镇上卫生院的护士……我……我来看看……”
  这个女人皮肤黝黑，微胖。
  并不美。
  但在我看来，她此刻却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我急忙把她拉了过来。
  “他……他……你看看他……”
  那护士蹲了下来，察看温绍年的伤势。
  “得先止血啊，可惜我没有绑带……”
  她还没有说完。
  我已经把手探进了怀里，一把把我的贴身胸罩扯了出来。
  “用这个！这个够不够！”
  护士看了一眼：“凑合着用吧，可一个太少了。”
  她的话音未落。
  马上又有好几个女人开始往外掏胸罩。
  “我的！”
  “我的！”
  “我也有！”
  我有些感动了。
  甚至要热泪盈眶。
  虽然这些人在开始的时候，自私、懦弱。
  但不得不说，他们还是好人。
  终于，在护士的包扎下，温绍年的血止住了。
  但还是昏迷不醒。
  火车上的乘务，终于出现了。
  在维持秩序。
  那几个歹徒，都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
  乘务从他们的身上，找出被抢走的财物。
  当然，不能现在就发，还要进行登记和核实。
  不能出现对不上账目的情况。
  要不你被抢了500，你偏说被抢了1000怎么办？
  都确认无误了。
  之后，才能还给失主。
  而火车，终于要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