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上门

  这家孤儿院是私人的，所以并没有固定的经费投入。
  能维持这么多年，资金来源主要是有这么几个渠道。
  第一，院长年轻的时候，是一所大学的老师，是搞研究的，有几个专利被企业购买了，所以有一定的积蓄。
  加上她的几个朋友出资，这就是孤儿院的初始资金。
  第二，随着院长的事迹被广为宣传，上了电视报纸，所以民政部门会给一些补助，一些社会团体和个人，也会给孤儿院一些捐赠。
  就是依靠这些，孤儿院才一直维持着。
  但随着物价越来越高，资金的压力越来越大。
  而不论是民政部门，还是社会上的捐赠，都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一窝蜂的来。
  一窝蜂的走。
  媒体宣传的时候，受到的关注多，自然受到重视。
  再有就是某些节日的时候，比如儿童节、过年，一天能来好多个领导慰问，好多个义工来帮忙。
  但一旦新闻失去关注了，就门可罗雀。
  其实这样的例子很多。
  比如每逢重阳节，能有几百人去敬老院打扫卫生，甚至让老人一天洗十几次脚。
  这哪里是慰问？
  这明明是骚扰。
  把敬老院的老人，当成了摆拍的背景，作秀的道具。
  然后等重阳节过了，敬老院就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
  ……
  院长出于对小玉的信任，小玉出于对丈夫的信任。
  所以她们就把孤儿院的商业开发，交给了小玉的老公打理。
  小玉的老公打的算盘，是把这块地卖掉，卖给一家工厂。
  然后大部分的钱都自己私吞，只留给一少部分的钱给孤儿院。
  他才不管那些孤儿的死活呢。
  好在小玉并没有完全傻，关键时刻发现了老公做的手脚。
  当时小玉就怒了。
  去质问老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玉老公眼见就要发财了，不想泡汤，于是哀求小玉不要声张。
  反正我们是两口子，我们才是一家人。
  钱到手，也是我们两个平分。
  你应该和我一条心，千万不要告诉那个傻瓜院长啊。
  让我们的计划破产。
  拿到钱后，我们远走高飞。
  在外面那是吃香的、喝辣的，甚至出国都行啊。
  可小玉没有出卖良心。
  她把事情捅破了。
  把老公告了。
  两人因此还大打出手，小玉都被老公打断了一根胳膊。
  两人当然离婚了。
  从那以后，小玉就对男人彻底失望了。
  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孤儿院和里面的孩子身上。
  虽然她在外面看起来那么风骚，其实她心里面，对男人一点都没有好感。
  完全就是逢场作戏，就是为了挣钱。
  ……
  吴姐说完了，看到里面的饭也要吃完了。
  小玉摘下了围裙递给了院长。
  原来后来出来的那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院长。
  另外一个是孤儿院的职工。
  “院长，我走了啊？”小玉说。
  “嗯，你做生意那么辛苦，白天不用天天过来了。我看你又瘦了呢。”院长心疼地说。
  “没事，我不辛苦。”
  小玉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了一沓钱。
  我距离远，看不出多少。
  但应该也有好几千吧？
  “这些钱您拿着，给孩子们加点营养。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玉说。
  “小玉，这钱我不能要了，你已经给的够多了，我知道你卖衣服风吹日晒的，挣的也都是辛苦钱。”院长推辞。
  “哪有那么辛苦？你不知道，我现在生意可好了，简直是供不应求呢。”小玉笑着说。
  她当然是在说假话。
  现在她已经不能摆摊了。
  院长拒绝不过，只能收下。
  然后两人一起出门，迎面却遇到了我和吴姐以及吴姐的儿子三个人。
  小玉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你来做什么？”她紧张地问我。
  “来看看你，也看看这些孩子们。”我很平静地回答。
  “小吴我认识，你也是小玉的朋友么？”院长问。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
  虽然我是第一次与她见面，但听她的事迹，我充满了敬意。
  因为这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而不是一个拿善良包装自己，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
  对那样的人来说，善良只是一种演技。
  拿善良当幌子，其实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是啊，我们都是在夜市卖衣服的，算是同行呢。小玉平时也挺照顾我的。”
  我在说“照顾”的时候，意有所指。
  小玉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我明白了。
  她之所以紧张，是怕我在院长面前说小玉在夜市里面卖弄风骚、欺行霸市的事迹吧？
  估计小玉不想让院长知道她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情。
  她也知道丢人。
  也知道不地道。
  不想在抚养自己长大的院长面前，展现自己不那么美好的一面。
  要不然，为什么在这里，她连妆都不化，素面朝天呢？
  院长当然没听出我话里的深意。
  她笑着说：“是啊，小玉这孩子从小就善良，心地好，和谁都和和气气的。既然小玉的朋友来了，进去坐坐吧。”
  小玉急忙说：“不……我们……我们还有事……”
  显然，小玉不想让我进去。
  我也不为难她了。
  于是我说：“是啊，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一边说，一边我从身上掏出了2000块钱递给了院长。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这是我对院长福利事业的支持，社会上有很多的弱势群体，需要像院长这样的人去关怀他们。”
  我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之前小玉她们给我捣乱的时候，我一分钱都不会让步。
  但现在，我很愿意为小玉在的这家孤儿院掏钱帮忙。
  因为这是很正义的事业，也是很正确的事业。
  我甚至想，如果我小时候，不是在家里面生活，而是生活在这样的孤儿院里面。
  我会不会更幸福呢？
  我想会的。
  虽然我那个家庭父母都在，但我感受不到爱。
  没有爱的房子不是家。
  没有爱的房子只是牢笼。
  院长没有矫情，收下了。
  我们几个人离开了。
  ……
  距离孤儿院有一段距离了，小玉这才停下了脚步。
  她扭头看着我。
  忽然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是我对你的道歉，我不该撺掇人去给你的生意捣乱，我错了。”
  然后，小玉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第二个耳光，是我对你的感谢，感谢你刚才没有拆穿我，没有把我做的那些没脸的事情，在院长面前说出来，更感谢你那1000块钱，这能给孩子们买很多的好吃的。”
  然后小玉看着我：“找二龙给你捣乱，是我的主意，是我撺掇二龙的，与吴姐无关。吴姐是个实心眼的人，火是被我煽动起来的。你要报仇，冲我一个人来，我都认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在夜市上出现了。但我希望，你能给吴姐一个机会，她很不容易，她有一个不省心的老公，总买彩票败家。”
  其实在小玉打自己第一个耳光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告诉她。
  你不用打了，我已经不生你们的气了。
  我之前已经原谅了吴姐。
  现在也不和你计较了。
  那样，小玉就可以少打自己一个耳光了。
  但我没说。
  我眼看着小玉把自己的左右脸都打红了。
  我承认，之前看了小玉在孤儿院的表现，听了小玉的故事。
  特别是她为了保护孤儿院的利益，不贪财，不惜和老公离婚的事情，打动了我。
  让我知道了这个女人，虽然确实有很多的缺点，但是一个好人。
  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所以我也打算和对待吴姐一样，对待小玉。
  但毕竟她曾经欺负过我。
  所以看着她打自己的耳光，我还是很开心的。
  而我这时候也想了起来，当初那个小胡子男人用刀要捅我的时候。
  我也听到了小玉喊了一声“不要”。
  显然，她只想吓唬我，并不想我真的受伤。
  也就是因为这声“不要”，所以我才会如此轻易地原谅她。
  不过小玉后边的话，又让我对小玉高看了一眼。
  还是挺讲义气的。
  想把所有的责任都一个人扛，让我放过吴姐。
  也不白吴姐特意为她求情了。
  “好了，这事都过去了，以后大家都好好做生意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小玉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她一下扑到了我的身上。
  “乔欢喜！不，欢喜姐，谢谢你！”
  ……
  和小玉和好了之后，我也问了她与二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玉和我说，她和二龙就是逢场作戏，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包括徐飞出现后，二龙为了避嫌，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小玉打。
  可见这男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和你好的时候，情啊爱啊之类的。
  仿佛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他对你一辈子海枯石烂、忠贞不渝。
  一旦翻脸了，就提起裤子不认人了。
  关于小玉后来的故事，比吴姐还要神奇。
  被第一次的婚姻伤害后，小玉不再相信男人，甚至开始游戏人生。
  用放纵自己的办法疗伤。
  直到几年后，小玉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
  那男人本来是一个来孤儿院做义工的志愿者。
  本职工作是一个做it的理工男。
  开始小玉根本不相信那男人的真心。
  所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男人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于是冷眼旁观。
  理工男说你可以考验我。
  小玉冷笑着说，可以啊，我可以考验你。
  我考验你不需要别的，只要你能继续在这孤儿院当义工，当一年，我就和你好。
  小玉根本不信那理工男能坚持一年做义工。
  以为不过是为了取悦自己说的大话。
  三天的热度。
  等看到追自己无望，自然就会打道回府了。
  但那个理工男真的当了一年的义工。
  风雨无阻、认真负责。
  甚至还给孩子们当老师，教他们计算机的知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年后，小玉感动了，两人在一起了。
  因为这个男人，小玉也改变了。
  从此夜市上，那个风骚的小玉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稳低调、善良贤惠的小玉。
  那这是小玉故事的结束么？
  虽然这个结局很美满。
  但不是。
  因为结局更美满。
  小玉一直很好奇自己的身世。
  想知道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抛弃了。
  她是院长在大街上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几乎冻饿而死。
  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线索也提供不了。
  身上别说信物了，连一个纸片都没有。
  孤儿院的孩子，有好几个，都是因为父母重男轻女，生下来发现是女孩就不要了。
  这样就可以逃避计划生育政策，再生一个了。
  那自己也是这样吗？
  所以，小玉自从成年后，也一直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是想认亲。
  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
  但人海茫茫，没有线索，去哪里找？
  于是这件事情就成了小玉的心事，藏在了心里面。
  直到遇到了自己的理工男老公。
  理工男老公，居然为了帮小玉寻亲，不但设计了网络寻亲的小程序，还在网上到处发布、关注寻亲的信息。
  结果居然把小玉的父母给找到了。
  同时，小玉当年的身世也曝光了。
  原来小玉被抛弃，不是父母重男轻女。
  她是被拐走的。
  被一个邻居拐走的。
  那个邻居之前和小玉家关系很好，很熟悉。
  甚至还让他帮着看过孩子。
  让小玉父母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那个邻居居然为了钱财，把小玉给拐走了。
  后来，那个邻居被抓了。
  据他自己供述，他把孩子带到了省城的车站，还没等联系买主呢。
  就遇到了巡捕在查身份证。
  其实不是抓他，而是要抓别的通缉犯。
  但那邻居一害怕，一个人把孩子扔在了车站，自己跑了。
  以后孩子去哪了，他根本就不知道。
  从那以后，小玉的父母找了很久的孩子，都没有下落。
  直到在网上看到了寻亲的信息。
  知道了这个原因，小玉对父母当然没有怨恨。
  一家人团聚了。
  但这还不是故事的结束。
  故事的结束是，小玉的叔叔后来进城创业。
  经过20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了一家公司的大老板。
  而那个公司里，就有小玉的前夫。
  那个为了钱财，要骗取孤儿院土地，还打伤小玉，离婚了的前夫。
  小玉的前夫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被自己伤害的女人，居然成了公司老板的亲侄女。
  于是后来他痛哭流涕，他顿足捶胸求复合。
  迎来的当然是鄙视和开除了。
  小玉有钱了。
  于是孤儿院再也不为资金发愁了。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
  那天晚上，虽然我不想和徐飞再有什么往来了，但为了吴姐和小玉，我还得继续上门。
  我知道徐飞的住处。
  于是在晚饭后，我一个人走去。
  在路上又遇到了不少人。
  还是很多人继续喊我嫂子。
  但我已经见怪不怪、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了。
  甚至在路上，我看到了方光头。
  方光头是夜市上卖猪肉的，很是彪悍。
  他有老婆，但并不安分。
  之前看到我，还经常用言语调戏我。
  因为仅限于风言风语，我也懒得搭理他。
  但今天看到了我，方光头却是明显吓了一大跳。
  急忙转身，想不让我看到他。
  我不理他。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方光头居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跑得很急，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乔……乔姐，这是一点心意，您一定手下。”
  说着，方光头还递给我一个袋子。
  里面能有2斤猪肉。
  带膘的五花肉。
  方光头除了好色外，还是出名的吝啬。
  他卖猪肉，一贯缺斤少两。
  电子秤都是做了手脚的，看着一斤，其实顶多7两。
  所以我从不去他那买东西。
  今天居然这么大方？
  其实我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但故意装不懂。
  “老方，今天这么客气啊？”
  方光头点头哈腰，不住陪笑：“乔姐，我的好姐姐！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过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可不要在飞哥面前吹枕头风啊。”
  吹你个大头鬼的枕头风！
  我心中有气，也没给方光头好脸色。
  “你的猪肉我可不敢吃，我怕淹死。”
  是的，方光头除了缺斤少两外，还喜欢往猪肉里面注水。
  所以说，虽然在夜市里做买卖的，基本上都是社会的底层。
  但弱势群体也不都意味着好人。
  穷人也不总是互相帮助，抱团取暖的。
  就有那么一起穷人，看到富人摇尾乞怜，看到穷人怒目相向。
  甚至把自己发家致富的希望，都用在了算计其他穷人的身上。
  方光头被我嘲讽后，不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
  到了徐飞的家门口，发现门没锁，虚掩着。
  我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徐飞正一个人在院子里洗衣服呢。
  没有别人。
  盼盼应该是在她的外婆周老师家吧？
  徐飞看到是我，有些惊喜。
  “欢喜，你……”
  我伸手制止了他的话：“我没有别的事情，只是要告诉你一声，我和吴姐、小玉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不再有任何冲突了。所以麻烦你告诉你的小弟们，不要为了取悦你，再去找人家的麻烦了。一群大男人欺负女人，赢了也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徐飞听到了点头：“好的，我会告诉他们的。”
  我本来想走的，但在转身之前，又想起了一件事。
  “还有，麻烦你告诉你的那些小弟们，以后不要再喊我嫂子了，你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听到我说完这些，徐飞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又尴尬，又有些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