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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43节

  第76章 翼云北望
  “要下雨了,仔细打伞!”
  不知何时,晴空中已是阴云密布,渡口北面传出一声声呼唤,“莫湿了货物!”
  “快张开法阵,收集雨水!”
  “掌柜的,这雨水可是有何要紧的?”黄土路上,一位豆蔻少女不由笑问,“能来到这渡口的,怕不都是修行中人,修士也要打伞吗?”
  “好叫姑娘得知,此处雨露往往含有奇气,也是瘴气一种,落在修士身上,一时半会虽然不至于有事,但久了容易污损衣衫禁制,是以我们常居此处的修士,都是备有几把伞用。”
  还未进渡口坊市,已有不少摊贩在此开张,老掌柜含笑道,“姑娘也不妨问我们买把伞用,若是停留不久,租一把也是好的,宝芝钱一枚一日,最是公道不过。”
  阮慈笑道,“那若是买呢?”
  这伞要买,也不过是数十宝芝钱,并不昂贵,阮慈索性便买了一把,撑起看了几眼,见这油纸伞本身便是个简陋法器,在伞骨上绘有法阵,不由也是大觉有趣,将伞骨看了好一会儿,此时雨珠已缓缓落了下来,雨势倒并不大,和着细风吹来,丝丝缕缕,别有一番凄楚之意。
  阮慈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在指尖捻开,果然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怨之意,顺着指尖蔓延而下,似乎要侵入体内,她玉池之中,云子微微一跳,将这奇气驱离,阮慈也不禁啧啧称奇,因道,“真不知这奇气是怎么来的。”
  她身旁不远,有人接话笑道,“此处是凤阜河分道之地,传闻这黄首山、比元山乃至凤阜河,都是一头先天神凰的尸身所化,凤阜河水在此地带有淡淡殷红,便是犹自沾染了凤凰血色,这奇气想来便是凤凰陨落时,悲愤哀怨之意所化,在此地经过亿万年的周转循环,形成了淡淡迷瘴。”
  阮慈侧过伞,望着说话的俊俏少年,似笑非笑地道,“我这官人怎么什么都懂?你又知道这黄首山是先天凤凰所化了?”
  瞿昙越走到她身侧,收起自己撑的油纸伞,钻到阮慈伞下,笑道,“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前阵子在这里等候娘子时,平海宗有元婴真人到此,听闻黄首山中发现一处秘境,便是凤凰五脏所化,现在渡口谁不在谈论此事?有许多候船的修士,都在议论着要不要乘着船期未至,往山里去碰碰运气呢。”
  阮慈小嘴微微一翘,“他们想去寻死,也随他们的便。”
  对瞿昙越出现在此处,她倒是并不惊奇,他们两人立有婚约,神魂之内、冥冥之中,便有因果线索相连,可以互相拨弄,以为感应,阮慈孤身出得山门之后,便拨弄红线,叫瞿昙越化身前来相会。这几日随着她靠近渡口,感应便越是强烈,是以她非但不惊喜,还嫌瞿昙越来得慢了。扯着瞿昙越的袖子说道,“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要说我差点死在来路上,你信不信?”
  瞿昙越笑道,“我信,我信。我要说也差点死在来路上,你信不信呢?”
  阮慈道,“我可不信,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很会骗人。”
  “我可不是这样说的,我是说,修为越深,心机便越沉。”瞿昙越笑嘻嘻地说,“我看娘子的修为就精进了不少,已比从前更会骗人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都笑起来,阮慈问道,“你会陪我去恒泽天内么,还是只送到门口便算了?”
  “恒泽天只余道基、玉池,承载不了筑基以上的修士,我若随你进去,可能我们都会一起落入空间裂缝,没有必要如此行险。”瞿昙越摇头道,“这和万蝶谷是一个道理,万蝶谷甚至连修士实体都承载不了,最多只能承载筑基修士的神念。”
  阮慈对此也是早有猜测,并不失望,但也就越发觉得瞿昙越赶来得晚了,她刚出山门那段时间,按说是最危险的,瞿昙越人却没到,如今敌也杀了,险也历了,瞿昙越再赶来就没什么用了。
  她小嘴不由嘟起了几分,瞿昙越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的思绪,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摇了几下,笑道,“唉,娘子,十几年不见,如今你是真的越发刁钻了——你当我风尘仆仆,从浮盖山赶到这里,只是为了和你同乘一渡么?在这翼云渡口,此时往东南而去的渡船,满载的哪个不是去恒泽天历练的修士。若我不陪你,恐怕你还没到宝云海,便要落入凤阜河中了。”
  凤阜河便在两人身边,滚滚而下,击出滔滔浊浪,阮慈瞥了一眼宽广数百丈的河面,想起自己曾看到的那条金丹妖蛇,双肩不由微微一颤,往瞿昙越方向多靠近了一分。她虽然身怀神剑,但此刻还不能使用,能护持她的最大底牌,便是剑气玉璧,但这一路行来,也已测试出剑气的极限。若是自己不加驾驭,那对金丹期的对手,最多也就只是招架而已。若是落入河中,被金丹妖修围攻,想要只凭自己毫发无损的出来,确实很难。
  “你是从浮盖山来的?”
  浮盖山在中央洲中部靠北,距离翼云北望有数万里路,其中险境连绵,光靠瞿昙越这尊化身的筑基修为,能在数月间赶到渡口,确实是十分不易,但阮慈要挑毛病总是挑得出来的,“浮盖山距离上清门那样远,怎么你竟不在我们山门附近留一尊化身么?”
  瞿昙越苦笑不住,道,“真是个小姐脾气!我哪想得到你才十年便已筑基?这尊化身便是打算这几年间再过去的,上清门在山门附近清扫甚严,去得早了,也是存身不住。”
  阮慈对他这般不客气,多少也是想到瞿昙越可能暗中送她情种,虽然这对她不会有用,但想到他也许送过这样的东西,她心底还是不太高兴。见瞿昙越对她如此温存小意,这股情绪终究是渐渐淡去,噗嗤一笑,问道,“这就生气了?——别怪我呀,我也是在路上受了苦,见到你,不由就发些脾气,不然心里很过不去。”
  当下便将路上所见所闻,随意告诉瞿昙越一些,只掩去情种一节不提。瞿昙越对周知墨很感兴趣,问了些细节,道,“这人并不叫周知墨,若我猜得不错,他是法显令主之徒,本姓陈,也是燕山年轻一代中颇为值得注意的一个小弟子。法藏令主到南株洲寻找剑使,铩羽而归,按燕山规矩,和东华剑有关的差事便轮不到他办了,我恍惚听说,似乎是落到法显令主手中。”
  玄魄门和燕山乃是世仇,瞿昙越自然着力打探燕山动向,阮慈也听得饶有兴致,因道,“居然是化名!看来魔宗中人,嘴里一句话都信不了。”
  她不免拿眼去看瞿昙越,瞿昙越唇边含笑,镇定地任她打量,阮慈又道,“这人也算是个人物,若不是遇见我,又恰好凤凰肠内所留禁制被剑气克制,恐怕会给我带来不小麻烦,至少能再杀几个金波、平海弟子。”
  “那些小宗弟子,若不得栽培,杀多少都当不得什么。”瞿昙越嗤之以鼻,道,“他杀了平海宗孟女郎,这倒让我高看他一眼。平海宗这个孟娘子我也听说过,其师对她颇有期许,没想到也死在燕山弟子手中。”
  阮慈叹道,“孟师姐其实可以不必死的,她多少算是死在自己执念之下吧。”
  便将孟令月之死的前因后果备细说出,瞿昙越听得入神,阮慈说完了,他双眼闪闪,只是沉吟,却没有马上说话。
  阮慈说得这么细,也自有用意,见他并未提起情种一事,心中暗想,“李师兄对孟师姐好像并无什么男女之思,孟师姐是一厢情愿,竟也能痴情到如此地步,九幽谷山门又在附近,你有元婴真人的见识,宗门也有道统,怎么会想不到这可能和情种有关?你不告诉我,大概便是心中有鬼,不想我知道情种的事情。那么……那么你十有八九,是送给我一枚情种了!”
  她自忖自己对瞿昙越并无什么深情厚意,可见王盼盼所说不错,东华剑的确可以镇压气运,让她免去这些鬼域手段的侵扰,因此并不畏惧,反而想道,“这情种对我无用,那便要反噬其主,该不会,我带得越久,你便越欢喜我,终有一日会发自内心地痛爱着我罢?”
  瞿昙越本是魔门出身,刚一见面就强行成亲,阮慈对他没什么期许,他送自己情种,阮慈也就气了一小会儿,便将此事放开,反而觉得瞿昙越不知底里,弄巧成拙,反害了自己,很是好笑。想了一会,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忙举袖掩面,假装为孟令月感慨,这般遮掩了过去。又道,“便是有魔门弟子追杀,这死的人也未免太多了点,十几个人出门,最后死了十个,三个人断绝道途,就只有我、李师兄还有迟师姐算是完好无损地过了这一关。”
  瞿昙越道,“黄首山虽险,一般也不会死这么多人,这一次到底是和东华剑牵连上了,宇宙级灵宝,这般气数不是平常人能轻易承受的,和其牵连,很容易出人命。法显令主差徒儿截杀你们上清弟子,应当就是为了折断剑使羽翼,再过十几年,流明殿宋太子,忘忧寺阮小郎君,他们纷纷筑基之后,外出历练时可能都会遇险,杀他们的也未必只是燕山弟子,青灵门、太微门说不定都会出手,到那时,恐怕还要死更多人。”
  他说起此事,只如寻常,阮慈心里却不由得一抽,瞿昙越看在眼里,微笑道,“啊,你在惦念哪个呢?是宋太子,还是你的族兄?”
  阮慈瞪了瞿昙越一眼,瞿昙越笑着说,“哎呀,我平常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在这里待久了,不知不觉被这绵绵幽雨染上了一丝酸味。”
  他说话是很讨人喜欢的,阮慈冲他吐吐舌头,收起雨伞,道,“你请我吃顿饭吧。”
  两人在坊市酒楼中坐下,瞿昙越把菜谱递给阮慈,又问,“孟女郎出事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和孟女郎同行的那两位,一个半月以前便到了渡口,你怎么耽搁了这样久?”
  孟令月确实是两个月前去世,她师父携徒归宗,原来转眼就到了翼云渡口,这一段路迟芃芃和李平彦就走了半个多月,阮慈比他们少走两天而已,她道,“我也是因缘际会,在凤凰肠中有了些许所得,闭关参悟,提升了几许功行,这才耽误了这么久,生怕误了船期,赶不到宝云海,刚出关便紧赶慢赶,几天内跑到这里,腿都走细了。”
  却是有意模糊了闭关时限,免得被瞿昙越算出她在凤凰肠那处停留了四十九天。
  瞿昙越自然对她修为很是关心,因问道,“怎么这样早就筑基功成?筑得道基几层?此时是什么修为了?”
  他元身是元婴真人,阮慈修为进境再快,对他而言都丝毫没有威胁,更何况玄魄门身后道祖也早已陨落,因此阮慈并无顾忌,笑道,“你猜呢?我怕我说出实情,把你震慑得纳头便拜,从此不敢做我的官人,只敢做我的……”
  她想了一番,没想出对应嫔妾的男性用法,而且也觉得这玩笑很轻浮,便只好生硬换了个词儿,“只敢做我的仆僮。”
  瞿昙越双眼神光闪闪,望着阮慈道,“你何妨试试我的胆量?”
  阮慈看看周围,对他摇摇头,瞿昙越也是会意,知道此处不是地方,便举筷道,“且尝尝这虹□□鸡,这是附近最常见的灵鸟,口味亦颇不恶。”
  两人谈谈说说,也提到凤凰肠那处秘境,此时厅中许多宾客未设隔音术法,都在谈论渡口西北侧出现的新路径,不少人传说尽头便是那处秘境,也不无修士有意前往一探。阮慈道,“他们要去是可以的,但那条路已经开辟两个多月,剑气渐衰,原本高人经过时,将剑气所过所有生灵斩灭,我来的时候,许多鸟兽虫蛇都想要占据那块地盘,妖兽反而比平时更多,也更能打,他们能不能平安到达地头很不好说。再说就是去了,找到了凤凰肠,也没什么好东西留下。”
  他们已设有隔音法阵,谈起这些没什么顾忌,瞿昙越笑道,“连你都走得不容易,恐怕他们强要前去,结果不会太好——听你这样一说,凤凰肠内的好东西,大概都在你手里了?”
  “他们也都分了一些去,但最贵重的是抢不走的。”阮慈将剑气吞噬石笋的事略略一提,道,“我筑基时别有变化,若是只靠打坐修炼,终生无望金丹,恩师为我筹谋,须要设法搜求神剑残片,弥补亏空,依靠神剑反馈,以此提升修为,不料在那凤凰肠内,竟汲取了一段上古剑意,打坐这两个多月,便是得了反馈,将修为提到了筑基三层。”
  她说得委婉,瞿昙越听得却是仔细,连扇子都忘了摇,喃喃道,“别有变化,别有变化,难道,你……”
  阮慈微微点头,瞿昙越连话也说不出来,手中玉筷跌落桌面,发出呛啷声响,甚至招惹别桌嘲笑指点,他恍若不觉,瞠望阮慈许久,双眸之中,兴奋、狐疑、震惊兼有,到底最后还是兴奋之意占了上风,咳嗽一声,放好筷子,举杯贺道,“娘子所说不错,以你身份,我虽不说不敢做你的官人,但……”
  思来想去,他亦是由衷地道,“但这聘礼,着实是给的少了。”
  阮慈本也念着讨要聘礼,见他如此识趣,唇边亦不由噙起一缕得意微笑,心中却仍是镇定如常,玉池犹如明镜,将外界一一映入,暗想道,“恩师虽不肯告诉我名姓,但我筑基十二,他第一想到的是问我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是盼盼,也问我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越公子只看到了我筑基十二能带来的好处,却并不在乎我我将来的命运,他表现得很欢喜我,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把我当回事儿。”
  “看来,那情种反噬之力还未见效,什么时候他为我担忧起来了,也就是他作茧自缚的开始……”
  她冲瞿昙越浓情蜜意的一笑,口中说起了时间灵物之事,心中却是不由冒起顽皮想法,“我要问问盼盼,能不能做点什么,加快这情种反噬的过程……”
  第77章 戏假情真
  “宝云海船票估清。”
  阮慈站在渡口一侧,慢慢读着门口玉板上的字样,“万蝶谷尚余六舱,每张一千灵玉……这船票可真说不上便宜。”
  “要把这许多筑基修士一路护送过去,费的功夫也不少。”瞿昙越笑道,“凤阜河中不知潜藏了多少金丹期鳞介,筑基修士聚在一起,血肉香气对这些水族而言,乃是极强的诱惑。这是对筑基修士的价钱,若是金丹修士想要上船,船票便要便宜许多了。”
  阮慈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金丹修士的水牌,嘟起嘴有些气闷,瞿昙越让她细看那玉牌,“这玉牌也是法器,你修为不到,自然不知金丹修士的价钱。若是炼气修士,那每张票便不止一千灵玉了。”
  中央洲陆不愧是修行圣地,民生人情都和南株洲颇有不同,阮慈看什么都透着新鲜,不由道,“这么一个小小渡口,也有这样的法器专门卖船票用,比起来,坛城的确是乡下地方。”
  “南株洲也有更繁华的所在,坛城是往来外洲的码头,哪有大宗门把山门设在左近的。”瞿昙越道,“中央洲也有坛城那般多数都是低阶修士的城市,并无宗门治理,将来你若是有了闲暇,我陪你慢慢游玩过去。”
  和瞿昙越在一起,又要比同金波、平海那帮修士在一起要开心得多。第一个,他知道阮慈来历,也知道她真实身份,双方说话没什么顾忌,再一个,瞿昙越到底是元婴大修士,见识不凡,对阮慈又十分宠溺,耐心陪她在城内四处游览,又帮她卖了在黄首山内的不少收获,和她一起与掌柜讨价还价,也是乐在其中,丝毫没有一点不耐,甚至比阮慈还更擅长讲价。
  阮慈在黄首山中一路行来,消耗得最多的就是符箓,不过绿玉瘴蔓延至此,已到尽头,坊市中所卖的避瘴符便是躲避本地这幽雨为主。上了渡船之后用不上,到了宝云海,当地又是一种新的瘴气了。因此她只在坊市中补充了符纸、朱砂,此外便是王真人给的寒霜剑,被周知墨伤损少许,有些失了灵性,她想找个炼器行修补一番。
  之前在山门之中,自恃自己有神剑镇压,法力在筑基修士中应当也算可观,阮慈在门内便没有再淘换什么法器,经绿玉明堂一战,方才有了些模糊想法,在黄首山中真正经过险境,至此才知道自己身边还欠了什么法器,想在翼云北望寻觅一番,但此地坊市之中,妖兽血肉卖价极低,法器售价却要比金波坊市贵了五成,品质却低劣许多,瞿昙越陪阮慈挑拣了一番,阮慈都没什么看中的,对瞿昙越抱怨道,“真是黑心,我这么算来,便是那些同伴没有死在路上,到这里还要往前走,他们在黄首山中的收获,有八成以上都要吐出来留在这坊市里。”
  瞿昙越道,“这翼云渡口要供奉元婴修士,否则坊市是经营不起来的,若不低买高卖,光是元婴修士的供奉便花销不起。更何况到底还是有人赚钱的——你不便是么?这一行所得,换了一万灵玉还多,花费的不过是一些修补寒霜剑的开销,至多也就是一千灵玉,若你肯去上清行,花费还要更少一些。”
  又笑道,“至于法器,我已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早吩咐秀奴送来,它会在宝云海和我们会合。你别在这儿买了,此处坊市都是算计好的,法器也就只够用到你们从恒泽天出来,便即坏去。人家做的就是独门生意,那些修士便是看透了,但急用也是无法,但我们既然有别的办法,便不必受这一层盘剥。”
  他比王盼盼要更了解中央洲陆许多底层修士的生活,随口为阮慈算来,都是生意经,阮慈也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官人真会过日子——秀奴、丽奴也跟你出来了么?”
  一只小虫从瞿昙越袖口内爬了出来,嗡嗡道,“丽奴给少夫人请安,少夫人,您身边那只狸猫可曾带来了?它很凶呢。”
  阮慈腰间的灵兽袋蠕动了一下,王盼盼探出头来,喵了一声,又缩回头去。瞿昙越嗳了一声,“刚想逗它,这就躲起来了?它在南株洲害我一次,怎么也不给我摸两下子。”
  这说的是当时王盼盼制住瞿昙越化身的事,阮慈笑道,“那我可不管了,你自己和它去磨缠吧。”
  因又让瞿昙越猜她要买什么法器,瞿昙越只故作神秘,不肯告诉她,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踱到码头一侧,瞿昙越携她飞得高些,看那凤阜河波涛滚滚,自黄首山和比元山之间的幽深峡谷奔涌而下,在此处分为两条河道,这翼云北望渡口,也是河水分道之处。乃是无数个高崖交错层叠,呈鸟类羽翼之势,长长地伸到河水之中,那河水在羽翼下方曲折蜿蜒之处极是湍急,过了翼尖,则河床陡然变宽,这才慵慵懒懒分做两路,一路往西南,一路往东北而去,河水也清澈了许多,有那熔锡炼银之色。
  阮慈在半空中回首望着来路,隐约还能望见黄首山上一样层叠如羽,猩红似血的山壁,不由道,“这头先天凤凰真是大,你瞧,这凤阜河像不像是它被腰斩之后,落在此地,肚肠流出来化成的一条血河?”
  “这肠子流啊流啊,流到这里,便被横在地上的翅膀拦住了,只有一丝血色绕过去,汇入了原本是不相干的一条河,是这样么?”瞿昙越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阮慈眯着眼看了一会,笑道,“好像是,你若把我们前面那条河当做一条从东北往西南流去的河,也是可以的。我猜这条河在旧日宇宙一定不叫凤阜河。”
  瞿昙越的眉毛扬了起来,“旧日宇宙?”
  阮慈道,“我没告诉你么,这是旧日宇宙坠落的一头先天凤凰,应该早在旧日宇宙就死在这里了,经过了不知多少亿万年的冲刷,只留下几个名字,若不是我们被吞到腹中,大概也没多少人有耐心琢磨它原本是什么,打从本方宇宙开辟时起就是一座山,那便就当它是一座山好了。便知道是先天凤凰所化,也不会多得到什么好处。”
  瞿昙越听了这话,只是沉吟,丽奴从他袖口爬了出来,细声细气地问,“这先天凤凰的来历,少夫人是从何处知道的?”
  阮慈道,“你说呢?我不但知道这是一头先天凤凰,还知道这头凤凰是被东华剑所斩。我在黄首山多留了一个月,便正是要再炼神剑,把凤凰肠内得的东华剑意,乘早凝练至剑身之中,也好多些修为应付恒泽天之行。”
  瞿昙越突地道,“东华剑所斩,但却死在旧日宇宙?东华剑在旧日宇宙尚未生出器灵,那,那你……”
  阮慈道,“不错,我再炼神剑时,静中参悟,确实见到了阴阳五行道祖持剑斩落这头凤凰的图景,也是因此才知道它是旧日宇宙的生灵。不过我见到的图景模糊得很,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语气自然,但丽奴却听得虫身上下飞舞,激动已极,尖声道,“公子,你这个少夫人娶得实在是妙极了。日后怕是要夫凭妻贵,妙啊,妙啊,这聘礼你可要多多地给。若是少了一分,大老爷都不饶你。”
  瞿昙越听得好气又好笑,道,“你慢些,这不已经在筹措了么,家贫,一时有些不凑手,娘子又没有催我——再说,此地是上清门驻跸,你便是吃,也吃不了许多。”
  他和丽奴说得不甚清楚,但阮慈并不笨,心中已知自己把这些话说得太快了,即使黄首山的好处被她全得了,但更好的东西应该在比元山,那处的灵气至今还能吸引大量金丹妖兽,恐怕玄魄门要组织人手到比元山中,去寻觅旧日宇宙留下的宝材。看丽奴这喜翻了心的样子,旧日宇宙的残余,在琅嬛周天似乎也十分珍稀。
  她不由很是懊悔,心道,“这个官人,给了我什么东西?一枚玉璧,一件衣裳,还有从南株洲回程时多付的川资,他若真在比元山中找到了什么,岂不是全都赚了回来?”
  但话说出口,也无法收回,只好自我安慰,“没事,他给我的情种,蛊惑不了我,早晚要反噬到他自身,到那时候他全心全意地喜欢我,我却一点也不喜欢他,他总还是亏的。”
  她已和王盼盼问清楚,情种是否生效,原主并不清楚,便是那反噬,也是不知不觉,如同情种在受主身上所起作用一般。因此在心中暗下决心,平时要表现得对瞿昙越渐有好感,让他以为情种生效,更要设法刺探一下,搞清楚他到底有没有送来情种——虽然以他为人,十成十是有的,但再肯定些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此时依旧不能让玄魄门就这样把好处全都拿走,阮慈道,“你们也知道这里是上清门驻跸。当着我这个上清门弟子,就大剌剌地说这些?”
  瞿昙越笑道,“娘子,我们若在山中找到什么好东西,若和青剑有关,还不都是你的?”
  若是和青剑无关,阮慈也用不到,这么说似乎很是合理,但阮慈还是有些舍不得,眼珠一转,道,“那你们可得快些了,我已和恩师禀告此事,门内对此处想来也要比平时更重视几分。”
  虽然老说王真人又小气又爱面子,但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和瞿昙越比,她心中仍是和王真人更亲近些,这比元山中的好处,她不愿全给瞿昙越,但给王真人却还是可以接受。
  丽奴听得阮慈这话,大为急切,在空中飞出八字,狂舞道,“公子,了不得,了不得,我这便先过去了!”
  它嗡地一声,往西面飞去,刹那间不知飞去了哪里,阮慈凭空而坐,望着丽奴远去的方向,微微张开小口,看得有些呆了。瞿昙越也有几分无奈,对阮慈道,“丽奴最是个急性子,还好秀奴尚且不知此事,否则,这法器也难着落它送来,只怕要直奔比元山去了。”
  又道,“娘子,此后这些话,最好还是藏在心中不说,不论是你的师尊,还是你的官人,都在门派中自有职司,有许多事也是不得不为。你只是筑基修为,我等在比元山所获好物,便说给你留着,等你真的结丹成婴,又还能剩下多少?”
  他语气委婉,不无为自己辩解之意,阮慈亦是会意,心想,“玄魄门那十只血线金虫,瞿昙越似乎只能使动两只,便是这两只,和他也不是主从,丽奴一听这消息,问也不问他便去了,瞿昙越也不好拦阻。”
  又想,“这般教我,其实也影响到他自身能谋求的好处,看来,他已开始被情种反噬,终究是渐渐地喜欢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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