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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难明相思意,最是难负情深人(下)

  风雪凌乱云凝雾漫,叶寒终于转过身来,目光低哀含悲,静静望着仅有几步之遥的青川,这一次两人都没再逃避躲藏不见,这一次也是两人数月不见后的初次见面,只可惜却不是人生如初见,光阴削情淡,再见犹陌人,恍如隔世,情了不相识。
  数月未见,他依旧还是陌上风华、世间少有此颜色,他的眼依旧是如夜深邃好看极了,轻易就能勾得世间女子一眼错误终生,即便此时那双如夜的眼中星光黯淡无光,可里面浓得化不开的低愁深情,也能霎那间勾动人心弦几弄,久久难平,就如此时的她一般。
  “你我成亲六年,在这六年里,你扪心自问,你可曾真正信过我?你总是不放心我,但凡稍有风吹草动你就胡思乱想,忧虑不安,生怕我不辞而别,担心我离你而去。我知道你对我的疑心不安皆源于你我成亲之初那一段不好的开始,我也知道你对宁致远、对我与他之间的那段旧情心存芥蒂,我以为你我在战场上的生死相依、我为你拼着性命生下阿笙,还有这些年来几千个日夜的朝夕相处,已让你的疑心不安消得七七八八,可是一趟夏国之行,你的反应……”
  心潮涌动,悲从中来,叶寒微红着眼哀伤不已,胸中难受更凝噎于喉,叶寒顿了顿练不成句的话语,平复下心情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的反应会是这般怒不可遏!我原以为我去夏国见宁致远,你最多也是生我一下气而已,可你的滔天暴怒,你的兴师问罪,你一句话都不让我解释就绝然拂袖而去,再也不肯归家,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你的疑心、你的不安不仅仅只是因为你我夫妻最初那段不愉快的开始,更深的缘由是你一直都介意我与宁致远那段早断了的旧情,从未真正放下过。”
  “你介意,你一直都在介意。”过境的山风太大,吹得叶寒低低哀哀的话断断续续,好似悲伤泣不成声,未见泪落却闻其哀,“那段在云州的旧情,时间久远得连我都忘了那段情窦初开是什么滋味的旧情,你一个局外人,却一直记得。你只记得我与宁致远多年前的两情相悦,却不记得这些年来你我之间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你一直活在你所认定的事实里固执地不肯醒来。”
  叶寒直望着青川,泪眼盈盈满是伤心,艰难说着她不想承认的事实,“青川,你从未真正相信过我!你不信我说的话,你不信我会心甘情愿与你过一辈子,自始至终,你都未曾信过我半分。”
  “我信你!”话不经思虑半分就破口而出,青川着急表明心迹,他是信她的,“……但我不信我自己。”
  人若能知其所缺不足而补之改之,那这世间人人皆是圣人,可惜他终究也只不过是凡人一个,纵有天人之智亦难逃七情六欲,难越贪嗔痴恨爱欲,而姐姐就是他此生渡不过的劫数。
  “姐姐,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尤其是对你,我更做不到宽宏大度。”边说着,青川边向叶寒缓缓走去,剖明心迹如实言道,丝毫不在乎什么王爷颜面将军尊严,他在她面前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寻常男人,是她的丈夫,他就是想如实地告诉她,“我就是不喜欢宁致远!我不喜欢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喜欢他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你我之中,更不喜欢你为了救他瞒着我去夏国见他。”
  数月未见,她怎么瘦成这样,身子纤弱单薄如一张薄片,宽大厚重的雪裘松松垮垮披在她身上,就好似一被积雪压弯的细弱枝条,随时就可能“咔嚓”一声猝然折断,冷不丁的一下,青川知道自己的心口又开始疼了,只有为了她时才会如此。
  到底是舍不得伤到她,青川不由放软了话语,轻声喃喃说着歉意,“我其实心里明白你与宁致远早断了情缘,再无可能,也知道你去夏国见他实则是为了我好。都是我的不对,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生你的气,惹你伤心。可是姐姐……”
  已入结尾的话低缓渐落声,却陡然一下加重升高,惊得毫无防备的叶寒心仿佛被猛然一撞,如杯中静止的水被击撞得水波四起、茶水四溢,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突然逼近面前的青川,看着他如墨幽深的眼中有千波万澜风云卷起,却强忍着一句不发,就这样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自己,不言伤心,更知伤心处。
  叶寒受不了青川那股满是伤心却灼人强势的目光,头忍不住偏过去想要逃避,可青川却不许,有力宽厚的双手死死抓住她单薄的双肩,迫使她看着自己,问道:“……姐姐以为我数月未归狠心不肯见你就是因为你去夏国见了宁致远一面吗?“
  “……”,叶寒不回,清明如水的眼飘忽不定,根本不敢与青川直视,整个人显得异常心虚,明显是在有意回避青川和他这个让她难以回答的千古难题。
  可青川却是凌然无惧的,他是从战场硝烟鲜血中铸造出来的铮铮男儿,就算是死他也要明明白白地死去,绝不允许自己这样不清不白地活着,“姐姐你告诉我,你这心里……可曾有我,是以一个堂堂正正男人的身份,而不是以弟弟的身份?”
  “我……”,叶寒不知如何回答,清颜满覆为难色,纠结、犹豫、困扰齐齐来袭,一时间让她心乱如麻,混乱不已。
  乱风云卷中,雪重天更寒,两人挨着很近,咫尺不到的距离,青川微微低头就能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淡眉染愁波,清眸忧重重,痛苦难色如层云浓雾徘徊不散,不言已道其心境真意,青川紧紧盯着叶寒,如墨的眼渐布通红,声沉敛压悲痛,问道:“……就这么难吗?一句‘有’或‘没有’,对姐姐就这么难吗?”
  叶寒内心焦灼不堪,半晌深思熟虑亦难寻一真实又不伤青川的两全之法,一旁青川仍一直紧追不放,重重逼迫之下,叶寒不住摇头犯难说道:“我……我不知道。”
  明显叶寒这个回答太过模棱两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青川来说是不满意的,他宁愿一刀断生死,也不愿像这样拖泥带水不明不白地活着,于是变得极其急切,不肯放过叶寒,步步紧逼追问道:“什么叫‘不知道’?‘有’或‘没有’,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姐姐难道就不能坦诚告诉我吗?”
  “我真的不知道!!!”
  犹如被逼至绝境无路可逃,叶寒愤然一吼,亦如临死之前的最后一话,绝望无奈亦真实不掺杂半分虚假,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青川,神色凝滞呆楞,微摇着头喃喃细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从你强娶我,再到我怀上阿笙,甚至到我生下阿笙时,我都清楚知道你在我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存在,可……可是……”
  叶寒本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明如天可辨世间黑白情理,可如今却混乱不堪被缠情局之中,茫然迷惑如独自行于黑夜之中,“……可随着相处的日子渐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好像……都开始慢慢变了,有时甚至连我都分不清你对我来说究竟是弟弟,还是……丈夫,而与你在一起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就好像走在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一样。”
  “但是你却爱上了这种在悬崖边上行走的危险感觉,对吗?甚至有时你会有冲动想不顾一切跳下去,无论结局如何也全然不顾,我说得对吗,姐姐?”
  青川一言便直截了当戳破了叶寒不愿直面的心思,将一直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直接打碎,不许她再逃避,“可你却极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你不是怕不顾一切后的粉身碎骨,而是,你越不过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严苛界限:我是你的弟弟,我只能是你的弟弟,这个认知从你我相识起便种在了你的心里,早已根深蒂固,你越不过这十几年的姐弟亲情,你念旧心软,你舍不得,所以哪怕我最初违背你的意志强娶了你,可在你心中我仍旧只是你的弟弟,而不是丈夫。你以为只要无动于衷守住初心,就这样与我同床异梦过完一辈子也可以,但你没想到岁月易改人心,日久是会生情。你带着阿笙想尽快离开,不就是害怕会守不住自己心底的秘密,以此逃避吗?”
  旷然山岭空空北风,呼啸间于耳边听得最清的也只有那一句“日久是会生情”,叶寒心中来回默念良久,感慨良多,既没反驳也无反应,只有凝然垂眸下,沉默等同默认。
  见此,青川再也忍不住数月思念,倾身上前将叶寒一把拥入怀中,失而复得之感于他犹如死而复生一般,让他万分珍惜,今生再难放手。
  “我心里明白多年观念先入为主,我于你亲情远胜于其它,即便你现在对我生了些许情愫,可恐怕也此生难越。我不逼你。其实躲着不见的这些日子里也让我想通了许多,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你是把我当成弟弟还是丈夫,我都认了,其它的这辈子我都不再奢求。”
  一下被点破深藏已久的心事,任谁都不能一下面对,青川低头看着安静依偎在自己胸膛的叶寒,一句话也不说,清明如水的双眼就这样睁着却没有焦距,空洞无神,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无措之中,就好像个迷路的孩子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一样。
  青川不由心生一疼,顿时怜惜不已,将叶寒搂得更紧,指尖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覆盖在她脸上的发,在她冰凉的额上轻落下温柔一吻,耐心说道:“但你也得答应我,从今日起遵从本心随心而活,莫再苦苦压抑自己,一切顺其自然。反正你我终会相伴一辈子,我等得起,也耗得起。”
  清眸忽而微动,叶寒恍若从茫然中苏醒,却一时间难以走出,嘴里只喃喃自语道:“……遵从本心,随心而活……”,叶寒缓缓抬头看向也正同样深深凝望着她的青川,毫无信心道:“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或许……穷其一生我都做不到?”
  “姐姐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和我就行了。”青川于此间浩然天地为证,郑重许下其誓,永不违背。
  唇有薄厚各有温凉,只浅尝一触怎能安抚了他这数月不歇的日夜思念,可那触柔软却僵硬紧闭,青川只好缓缓抬头离开了那方冰凉却让他眷恋不舍的红唇。
  墨染清明,两人平视相望,青川厚实温暖的手掌捧着叶寒冰冷冻白的小脸,一点一点暖化走她脸上积覆良深的冰与寒,耐心对她说道:“姐姐,别压抑自己,跟着你心里的感觉走,什么也别多想,好吗?”
  “……”,叶寒未语,只有双眸微微一晃,犹豫徘徊仍在心,终还是难下决定,人处于世最难是“取舍”二字,她真的做不到何取何舍。
  脑子里不停回想着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她不得不承认除了最初青川强娶了她之外,这夫妻六年里青川是真对她好,倾尽所有地疼她爱她宠她,可……那在清远寺初相见笑着叫她姐姐的小沙弥,那与她远离家乡相依为命的小少年,这么多年的真心待之用关心爱护,她真的舍得让叫了她十几年姐姐的弟弟就这样离自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吗?
  显然,叶寒是舍不得的,她本就是一缕游荡在这异世的孤魂,无根无亲,前世放不下的父母小弟,今世溘然早逝的叶父叶母,亲情之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她就像是一穷怕了的人,即使两人这段亲情早已变质,她还是舍不得扔掉这段在她最无助时曾带给她温暖的亲情。
  可唇上落下的细碎轻吻再次席卷而来,不同于前一次的浅尝辄止,这一次青川极尽耐性在她唇上不住来回轻吻着,又舔又咬,粗粝的舌头不住地往她微合不开的牙扉后钻,想要索取更多。
  叶寒不知作何回应才算对,藏在袖中的双手习惯性想要推开正紧吻住她不放的青川,可许是在西岭雪山严寒太甚,又或是面前紧拥住她的怀抱太过温暖,她实在没法狠下心来将之推开,心中甚是挣扎难决。
  正值犹豫分心之时,微合不开的牙扉猛的一下被青川有力的舌头突然撞开,完全杀得叶寒一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拒绝,挣扎亦是徒劳,青川从不给她半点后悔的机会。
  这大概就是是命吧,叶寒如是想道,心中悲喜难自知,心境平平若云淡风轻,却仍有几丝若有若无的惆怅空落落,说不清是认命了还是想通了。
  “遵从本心,随心而活”,这句话不禁又窜到叶寒脑海中,细致思忖间,青川缠绵深吻越发投入,几乎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蓦然间叶寒那双清明如水的眼若蜻蜓点水浅浅一眨回过神来,然后缓缓闭上,彼时藏于身下的手却缓缓抬起,慢慢环上青川的脖颈,卷动着小舌主动回应着青川的亲吻。
  青川不出意外心惊然一动,不亚于天崩地裂之感,恍若身置云梦雾绕中,极不真实,可嘴里传来的柔软触感却未停止,他能感觉到姐姐那方软嫩的小舌正主动伸到自己口中,一点点轻刷过自己牙齿,然后勾着自己的舌头点触嬉戏。
  夫妻六年,若非自己哄骗逼迫,姐姐何时曾像今日这般主动吻过他?这让他怎能不欢喜激动,青川瞬间拿回主动权,将叶寒一把抱起离地,边吻着边快步向洞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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