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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谭悦果真安稳睡了。
  睡梦里,似是梦到很小的时候,他尚流亡在街头,是师娘牵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明府。
  从此不用再流落街头……
  “师娘……”许久之后,谭悦开始在床榻上缱绻呻.吟着,声音很轻,身子却在发抖。
  师娘不在,赵锦诺伸手摸了摸谭悦的额头,似是又开始烧了。
  “芝芝,请刘太医来。”赵锦诺唤了一声。
  芝芝不敢耽误。
  刘太医先前在厨房煎药,师娘在厨房和刘太医问起谭悦的情况,所以屋中是赵锦诺在守着。
  芝芝去请刘太医。
  赵锦诺还未回神,便听身后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声,“诺诺。”
  赵锦诺微怔,有些错愕看向谭悦。
  谭悦从未这么唤过她,也不可能这么唤她,可是……烧迷糊了?
  谭悦微微睁着眼看他,似是眼神有些涣散,还浑浑噩噩着,意识也不怎么清楚,嘴角干涸裂出些许血丝,淡声道,“诺诺,我想喝水。”
  赵锦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稍许,才想起了这句“想喝水”。
  赵锦诺上前翻开杯子,倒了早前芝芝晾好的水。
  谭悦明显是意识模糊的,只是睁着眼睛看她,赵锦诺看到一侧的勺子,一勺一勺舀了水慢慢喂他。
  他也一勺一勺吞下去,眼神空洞无神,气若游丝,“诺诺,你想家吗?我想家了,可是我没家了……”
  赵锦诺眼中兀得一滞。
  谭悦是烧迷糊了。
  但这句话她听过,赵锦诺掌心攥紧,她记得很早之前泛舟江上,她睡着,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谭悦同她说的就是这句——诺诺,你想家吗?我想家了,可是我没家了……
  那时,他偷偷亲过她额头。
  她一直以为是她胡乱做的梦,赵锦诺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来了,二更晚一些
  第127章 离京
  太医来看过, 也给谭悦用过药,施过针,他整个人烧到滚烫, 烧也一直不退的时候, 太医用药水给谭悦反复擦拭全身降温。
  这一日,整个宁远侯府都有些人心惶惶。
  来来往往的太医和药童在苑中进进出出,苑中的婢女和小厮都行色匆匆,却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宁远侯平日里少回侯府, 这一回,却似是病入膏肓,并非什么好兆头。
  年初一, 宁远侯的病情反复,听闻下午还咳过血。
  情况很有些不好。
  宫中的大监也赶来侯府亲自看过,又替陛下嘱咐了几句。
  今日是正月初一,百官自晨间起便携了家眷在宫中拜谒,还有南顺使臣一道赴宫中宴会,盛大而热闹, 一直到明晨, 朝帝都走不开。
  大监是替朝帝来的。
  赵锦诺一直远远守在内屋里, 看着太医和侯府中的侍女忙前忙后, 似是难过又麻木。
  等太医替谭悦擦拭身子的时候, 才撩起帘栊出了外阁间等候。
  许久之后, 太医才出了屋中,一面擦汗,一面道,“烧退下来了。”
  师娘一颗心才似是落下。
  等过了黄昏,又入夜, 老师还在府中,师娘也要回府中照料,早前没想过谭悦病得如此重,师娘走得时候有些失魂落魄,赵锦诺留在侯府等丹州。
  晚些时候,芝芝端了点心来,“赵姑娘,你大半日没吃东西了。”
  赵锦诺摇头,“我不饿。”
  芝芝又道,“侯爷若是醒了,知道奴婢没照顾好赵姑娘,奴婢又该挨责罚了……”
  赵锦诺看了看她,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缓缓伸手捏了一枚点心往嘴里送。
  芝芝亦知她心中不好过,不打扰她,福了福身离开。
  赵锦诺刚咽下半口的点心,就似哽在喉间,难受,又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就似窒息。
  没有人的角落里,赵锦诺伸手捂住嘴角,泪如雨下。
  ……
  子时前后,丹州来了府中。
  一众师兄弟离京,府中诸事皆要照料,葛琼一人忙不过来,师娘又不在,他亦需要照看老师,一直托到了子时前后才到。
  他到的时候,谭悦已经退烧,安静睡着,只不时咳嗽两声,除此之外,脸色傻白得如同没有血色一般,微弱的呼吸都似是不能让胸膛起伏。
  “换我吧,你去歇着吧。”丹州上前。
  丹州昨日守了谭悦一宿,整个白日又都没合过眼,眼底都是猩红血丝,赵锦诺轻声道,“丹州,今晚我守谭悦吧,后日,我就离京了……”
  丹州愣了愣,会意道,“那我就在外阁间,有事唤我。”
  赵锦诺应好。
  子时过后就是午夜,从午夜过后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赵锦诺一直坐在椅子上,双臂环膝看着谭悦,一桩一桩想起许久之前的事,又一件一件如如光掠影一般在脑海中忆起。
  她只觉这一夜分明漫长,却又似白驹过隙。
  ……
  等谭悦醒的时候,已是翌日天明。
  他早前烧得迷迷糊糊,不知自他上次清醒到当下过了多久?眼下又是什么时辰了?
  大病的人不会觉得饿,谭悦只是仿佛又出了一身汗,身上发虚,刚开口唤了声“芝芝”,说他想喝水,目光却忽得滞住,反应过来,床榻前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是赵锦诺。
  谭悦微怔。
  他不知她在椅子上坐了多久,但眼下,见她双臂搭在膝盖上,埋首在双臂里,整个人这么窝在椅子里,似是还熟睡着。
  谭悦想叫醒她,却在张口的一刻,又忽然噤声。
  不想叫醒她。
  早前她在这里遇见朝帝,他趁机支开她,也并未来得及同她讲旁话。他是希望她赶紧离开南顺京中,越快越好,又忽然想,她这一离京,他又病重,许是,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默默多打量她一些时候。
  看着赵锦诺窝在椅子上的模样,他还记得许多年前,师娘领她到府中时,他正在苑中作画,余光轻轻瞥过师娘领进屋中的小丫头。
  师门没有过女弟子,他多看了她一眼。
  她看起来老老实实,低着头,恭顺有礼,实则等师娘中途离开,她赶紧转了转眼珠子,机灵得打量起四周来,明眸青睐,又眉开眼笑,还没留意在一侧暖亭中作画的他。
  再等师娘一回来,她又老老实实呆在原处,似是头都没抬。
  呵,阳奉阴违……
  谭悦只觉好笑。
  只是,这“阳奉阴违”生得有些好看,所以勉勉强强也算不得“阳奉阴违”了……
  似是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事,谭悦嘴角不觉勾了勾,但又由得嘴角勾了勾,忍不住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破了屋中原有的平静。
  赵锦诺突然抬眸,一脸睡眼惺忪看向眼前,分明是才阖眼不久。
  “你醒了?”似是见谭悦醒了,赵锦诺睡眼朦胧间仍有一抹笑意。
  谭悦敛了早前面上的温和,只平静道,“你怎么还在?”
  他的意思是,他早前就让她离京的,再加之又在宁远侯遇见过朝帝,她更应赶快离开才是。
  赵锦诺轻声道,“我后日就走。”
  谭悦眸间淡淡,过往总是催着她走,她不走,她今日忽然说后日走,他似是又说不出话来……
  良久,谭悦才低声,“我让冯涛送你回京中。”
  赵锦诺拒绝,“冯涛应当守着你。”
  她知晓他身边信赖的人本就不多,芝芝和冯涛算是最信赖的两个。
  但芝芝是侍女,他身边总需信得过的侍卫,又尤其,是这种时候……
  谭悦瞥了她一眼,恼火道,“我都这幅模样了,连床都下不了,还能同谁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去?需要冯涛守在府中照看我?”
  赵锦诺一时语塞。
  谭悦又道,“冯涛又不是大夫,他就是帮忙抓药我都嫌他会抓错,他除了守在苑中还能做什么?”
  赵锦诺知晓他惯来觉得越好的,越容易对其严苛。
  有人分明倚重冯涛。
  赵锦诺也不戳穿。
  见他要撑手坐起,赵锦诺轻叹,“太医让你躺着!”
  谭悦应道,“我躺了很久了,腰疼。”
  赵锦诺只得上前帮忙扶他坐起来。
  她一面扶谭悦,一面听谭悦道,“让冯涛跟着你,一路安稳,旁人也不会起疑。陛下见过你,你若是露出马脚,我就是欺君,有意隐瞒你的身份替阮奕作掩护,届时我和阮奕都脱不了干系。我让冯涛送你一程,陛下才会相信你真是公子若,打消疑虑,平日里这么聪明,怎么眼下这都想不明白?”
  赵锦诺将靠枕放在他身后,又听他道,“冯涛在,我放心。”
  赵锦诺眸间微微滞了滞,垂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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