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颀长的身高、过于具备冲击力的俊美容颜,没有防备的,苏满娘只觉一股强大气势压面袭来。
  还没等她适应这种陡然袭来的气势,石桌对面的黎锐卿开口即惊雷:“我这次为你提供的人选,就是我自己。”
  苏满娘诧异抬头,失口询问:“可是您并不喜欢我,不是吗?”
  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很好判断。
  就像上次见面时,她之所以会怀疑对方另有目的,就是因为他看着自己时虽是笑着的,但是他的眼底却依旧是冰的,冷的,审视的。
  黎锐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径自道:“作为与我成亲的交换,等你父亲出孝后,会试若能够考中,我会用人脉帮他活动官职,若考不中也会为他提供关系选官。听闻你家有一位姑姑入宫小选、断了联系,我可以为你家寻人,并保她在出宫前安然无忧。还有你那三位弟弟,我也可以给他们活动到大部分有名望书院的入院名额。”
  苏满娘:……
  前一点还没有弄明白,黎锐卿就一连甩下来三张糖芯大饼。
  不得不说,即便知晓黎锐卿所说的这些条件好得有些不正常,她也可耻地心动了。
  父亲、弟弟、小姑姑,几乎方方面面都戳到了让她心动的软肋。
  特别是小姑姑,来时她还在想,即便得到了小姑姑的消息,她们也掺不上手,但现在,如果黎锐卿真的能在深宫中保下小姑姑的性命,保她在剩下四年多的时间中安然无忧,熬到平安出宫,那便是直接答应又何妨?!
  她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努力拾起理智,重新分析。
  首先,她应该牢记的最重要的一点,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举人之女。无美貌,无才名,大龄老姑娘,对方却已经是从四品的正经官员。
  所以,这天上为什么会给她平白掉下馅饼。
  她抬眼,如墨色乌黑的眸底冷静并清醒,张嘴直问重点:“您付出了这么多,那么,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第23章 媒婆
  黎锐卿翘起唇角,眼底不易察觉地滑过欣赏,他也并未将自己的情况隐瞒:“我接受不了我未来的妻子会喜欢我。感情会使她失去冷静,蒙蔽她的理智,甚至可能疯魔,我不想我未来的后院女主人会出现这种意外。而苏姑娘是我接触过的少数几个能在近距离见到我这张脸后,还能够保持理智的女子。”
  苏满娘:……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反射性地调整视线落脚点,认真看向黎锐卿的脸。
  这样的理由,这人对他的这张脸到底是有多自信?!
  黎锐卿也不介意她的无礼,反倒是微扬起下巴,任凭她打量。
  微弯的绯色薄唇,弧度优美的上翘眼尾,他就这样看着她,其目光似冰冷,也似满含情意,就仿若是一汪粼粼深海,随时能够将人溺毙其中。
  苏满娘眯起眼睛,狠按下心湖的微微波动,倒是有些认同了对方对自己容颜的自信。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沉稳和理性的待人处事方式,竟还能在这种方面另获青眼。而这青眼的理由,只是基于相信她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不会爱上他?
  她垂下眼帘,蓦然感觉有些好笑,却也感觉一阵轻松。
  话又说回来,都已经到了她这般年纪,等到成亲时都该要二十还多,莫非还期待什么莫须有的爱情不成?!
  黎锐卿见她面目沉静,似在思索,又徐徐出言补充:“当然,如果我们成亲后相处足够融洽,我甚至现在就可以和你保证,府中不会再进新人,若有子嗣,都只会从你腹内诞出。只是,你不能黏人,保持理智,各有空间。”
  苏满娘:“……所以,黎将军你是喜好龙阳?”
  黎锐卿一梗,一瞬间,他完美无缺的镇定面具差点裂掉。
  他实在没想到,苏满娘到底是怎样从他刚才那番话中出到他喜欢男子的神奇结论,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之前对她做出的“生性理智”的判断。
  “并未。”他狠狠咬了咬牙,“我只是不喜欢府邸中,有任何不受控制的意外出现,包括感情。”
  苏满娘:不是很懂,但面对如今突然转为肃杀的气氛,她还是坚.挺地点了个头。
  略动了两下手指,她继续抓寻其中漏洞:“听黎将军方才所言,我感觉您若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娶妻。那么,不知我能否知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促使您做出了现在这个决定。”
  对于喜欢掌控的人而言,最好的掌控方式,就是府中不再进新人。
  而不是急匆匆寻摸一个理智、且容易受控的人进府。
  这次,黎锐卿看着她的眼神中,欣赏之意又浓了几分。他将九公主的事与她略提了一遍,最后总结:“所以,赶时间。”
  蓦然间,曾经看过的黎锐卿与一位帷帽少女当街站立的画面映入脑海,当时她注意到,黎锐卿在转身后,眼角流露出明显的厌烦。
  想必当时,他便已在寻找合适人选,却未想到,最终竟会是她以稳若老牛的理智心态获选。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两人的处境,半晌抬起眼帘,平静开口:“是不是只要我能为你处理好内宅事物,母亲子嗣,你就一定会给予我嫡妻应有的体面和尊重。”
  “当然,只要你行事不越过我的底线,就连后宅大权都可一应放手给你。”
  听至此,苏满娘垂下睫羽。
  黎锐卿面上笑意渐浓:“既如此,我便请人前往苏家提亲?”
  见她默不作声,又清雅浅笑,以浓醇清冽的低音问询:“吾中馈犹虚,汝可愿代劳否?”
  半晌,一直沉默的苏满娘终于柔柔抬起下颏,温和颔首:“愿。”
  *
  离开陈氏布庄后,苏满娘的表情一直比较沉静,一路上就连话语都没有多说一句。
  六巧有些着急:“小姐,是没有拿到适龄公子的名单吗?”
  苏满娘缓缓摇头:“不是,已经挑好了。”
  六巧欣喜,还想要再问,但看看两人此时所处的喧闹街道,就强压抑住心中的喜悦,闭口不言。
  苏满娘抬起头,望向行走于街道中的喧闹人群,目光有一瞬间的空茫。
  夫妻之间,能够做到举案齐眉、不纳妾、相携一生的,便已是极致的幸事。其他的若是索求更多,便是不惜福。
  君不见她的前未婚夫常杉,不也只过了四年,就又有了新欢?!
  行至万普书斋,苏满娘看到那位俞秀才正坐在书斋一角,看向墙壁上的寒江泊舟图,满目悲思。
  她的动作微顿,而后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爱情确实可能是一件美妙的东西,然而这种东西,甜时还好,苦时却能将一个好好的人逼至肝肠寸断,所以,何苦来哉?!
  有一点,可能就连苏家人自己都没发现。
  她虽说自小性情温婉,笑意盈面,不仅是由于她将脾气控制得好,更是因为她将心控制得好。
  她虽然身宽体软,心却小且坚硬。
  能够真正进入她心扉、被她在意的,只有寥寥几人。
  剩下的,不过是无关喜恶,无关爱恨,挂着温和浅笑的面具,表面上和谐的相处罢了。
  现在难得遇到一个既给她优渥生活、超然地位、还不要求她去付出感情的亲事,她何乐而不为?!
  于她而言,只要是无需付出感情的事,都不是难事。
  即便高门大户她不习惯,她也可以去学。但若让她将所有感情系于一人之身,为其欢喜为其忧,那这件事,太难!
  当天中午,苏满娘到家时,便听闻苏母正在接待媒婆。
  苏满娘羽睫微颤。也不知是否是刚刚私自应下亲事的缘故,她现在对于媒婆这两个字相当敏感。
  回到自己的寝房,苏满娘在小几前坐定,正准备让六巧出去打探打探这次媒婆带来的又是哪家人选,就见苏母匆匆而来,她面上的神色似悲似喜,表情欣喜且恍惚。
  苏母挥退房中伺候的下人,就对苏满娘低声道:“刚刚有媒婆来替黎将军求亲,满娘你怎么看。”
  苏满娘:……
  她根本不知道黎锐卿的动作会这么快,她不过是去逛了个书斋回来,他这都已经让媒婆和苏母说完了?!
  还是在和她谈论的过程中,这边媒婆就已经上了门?
  他就这般肯定她会答应?!
  第24章 定亲
  在苏母灼灼的目光盯视下,苏满娘并不知晓那位媒婆都和苏母说了什么,只能尽量保持平静,硬着头皮吐出一个字:“嗯。”
  “不是,”苏母神情有些激动,“满娘你什么时候和黎将军认识的,娘怎么不知道?”
  苏满娘犹豫了一下,开始表情平静地现编:“是在大佛寺时认得的,当时因为牵挂小姑姑,想着他好歹是官员,会不会认得一些门路,就大着胆子上前结识了一下。”
  却不想听到这里,苏母神情更加激动,她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沓纸:“这便是那媒婆送来的,孙媒婆说,这份调查资料只是诚意,即使不应下这份亲事也没有关系。满娘你看,怪不得婉婉这几年和家中失了联系,原来她竟被调往了废太子府,也就是现在的七皇子府。府外每天都有重兵把守,根本无法往外界传递消息。”
  听到这个,就连苏满娘都保持不了镇定。
  她连忙接过纸张细瞧,其中果真将苏婉婉这些年的状况描述得颇为详尽,更甚至,就连她在废太子府被人连番欺辱的事件,都有记录。
  以这份资料的完备程度可以想见,对于与她结亲这件事,黎锐卿应早有准备,且势在必得。
  想必在陈氏布庄时,若她没有应下,他也还有其他后手,让自己答应。
  想到这里,她后背隐隐渗出一层冷汗。
  “那满娘,这门亲事你可愿应下?”
  苏满娘目光落到最后,看着上面小姑姑在废太子府的挣扎现状,以及因为被罚跪罚得多了,时常膝盖疼痛、肠胃不调的脉案,眸光微动,柔柔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愿的,娘。”
  苏母虽说也有些心动,但还是不忘与她确认:“虽说黎将军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二,只比你大四岁,但他府中还有一位嫡女,三名养子和一名养女,满娘你真的不介意?”
  苏满娘轻轻环过苏母,将头搭在她的肩上:“之前黎将军与我透漏过,说如果我嫁过去,后院将不再进人,中馈由我掌管,还将庇护我小姑姑剩下几年安康,保她安然出宫,我心动了娘。”
  见苏母怔住,她又不疾不徐补充:“娘您想想常杉,再看看其他那些秀才举人,除了父亲,又有几个后院是清净的,能得这个承诺我已没什么抱怨。”
  虽然黎锐卿做出这份承诺的根本原因,是他自己不想、他自己不愿,与她无关,但并不妨碍她在这个时候,将这一点拿出来当成优点来说。
  因为她的婚事,苏母已经连着担忧了四年,现在很该让她多开心开心。
  苏母听完这些,果然开心起来:“果然是否极泰来,否极泰来,满娘,这肯定都是你爷奶在保佑你呢。那我一会儿便与你父亲说,等黎府的媒婆再来提亲时,娘便为你应下。”
  “哎,谢谢娘。”
  “那这定亲信物……”
  苏满娘想了想,从妆箧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樟木盒子:“这个可行?”
  这是她幼时刚刚出生时,祖母为她打制的同心锁,虽说价值并不高,但因自小相伴,胜在意义非凡。
  苏母打开那盒子瞧了瞧,颔首:“也行,就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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