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蝠】

  众人踩着落叶与白骨铺满的地面，走向了那艘即便残破不堪，还是不影响其巍峨壮观的巨船。
  展昭走到船头前，伸手轻轻一抹木质的龙骨……一层厚厚的灰尘滑落之后，下边的木头凝重又古朴，带着一种上好木材的光泽。
  黄月琳仰着脸左看右看，赞叹，“好船啊！绝对是好船啊！”
  白玉堂也点头，“这像是新船。”
  “对啊！”黄月琳一个劲点头，“没有任何的破损，船板也不是烂掉的，而是被小心地拆掉的。”
  “被拆掉？”展昭不解。
  “你看这些榫头的痕迹。”黄月琳指着龙骨上一个个空掉的凹槽，“船板直接插上，很容易就能弄成一座新船！”
  展昭摸了摸下巴，“的确是保存完好啊。”
  “应该是会造船的人做的。”黄月琳说着，四外张望，“没准船板也保存起来了呢，不然干嘛拆下来……”
  “或者说……”白玉堂突然问，“造房子？”
  众人都一愣。
  展昭想了想，“刚才在前边那些烧掉的房舍，是大多木结构的来着，连砖墙都烧掉了，但是木桩很多还矗立着。
  “这种大船的木头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黄月琳闻了闻木材的味道，“为了防火。”
  白玉堂于是有些不解，“这艘刑天号是搁浅了到这里？还是涨潮的时候漂进来的？”
  “不会！”黄月琳摇了摇头，“你看船保存的完好程度，是有驾船技术极好的人很小心地将船弄进来的！”
  “要从这么窄的地方进出，真的不简单！”展昭看着前后的山谷，正想心思，就听有一旁白玉堂低声问，“什么声音？”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展昭仔细一听，也皱眉——就听到地面发出了“沙拉沙拉”的响动声，似乎是落叶和白骨堆中正有东西在移动，但是听着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展昭的视线顺着船身龙骨底部一个巨大的铆钉处，拴着的一根锁链一点一点地移动……最后，目光定在了那根锁链上。
  不止展昭，所有人都看着那根锁链，就在屏息间，那锁链忽然“哗啦”一抖。
  众人都一挑眉——动了！
  锁链的震动开始一点点地往远处传。
  展昭和白玉堂追着那根锁链往前走，锁链就在他们脚边，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展昭抬眼望着前边，就见笔直的山谷前方又有一个拐弯，正在众人好奇是什么东西在牵动锁链的时候，忽然，“嘭”的一声，整根锁链都绷直了。
  山石的拐弯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链子也被拽了起来。
  那根锁链被拽离了地面，众人才看清楚究竟有多粗，石金的说法一定都不夸张，的确是人腿那么粗的巨型锁链，锁链的那一头应该还有一个巨重的锚才对……莫非是那锚成精了？
  展昭和白玉堂就要追过去看，却见眼前身影一晃，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黑水婆婆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前方，伸手一拦。
  展昭停下脚步，白玉堂暗暗吃惊……黑水妖婆的外貌真的太能让人产生她只是个小孩儿的错觉了，但是单单她刚才突然出现在前方的那个速度，内力简直高得惊人，这么小的身躯是怎么装下这份内力的？那胳膊也就比筷子粗一点，一折就会断的感觉。
  黑水妖婆拦住展昭和白玉堂，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两人一愣。
  这时，山谷深处传来了“嘭嘭嘭”的声音，听着像是脚步声，整个地面都在震颤，感觉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奔跑，二奇怪的是，声音没有变大一没有变小……难道是原地在跑？
  展昭和白玉堂正疑惑。
  天尊凑上来，“巨蟒怎么会有脚步声？”
  众人也摸不着头脑，就听黄月琳喊了一声，“什么东西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跟在众人身后进来的幺幺突然长鸣了一声，蒲扇着翅膀飞上了半空，直飞到大船龙骨船头最高处的桅杆上站着，并且不间断地发出急促的鸣叫声。
  白玉堂仰起脸，皱眉，“它在害怕……”
  众人也感觉到了幺幺的不安，一起望向山谷的拐弯处……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忽然四周围安静了下来。
  脚步声消失了，地面的震颤也停止了，就连那根绷直了的锁链，也软趴趴掉了下来。
  船头的幺幺飞到了空中，打着盘旋，观察者山谷里的情况。
  展昭等人也都静下心来等待着，这一刻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安静至极。
  就在众人觉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的时候，天尊突然仰起脸，“阿嚏……”
  白玉堂微微一愣，看天尊……他从小就跟着天尊，知道他有个怪毛病，有一样东西，只要出现，天尊就会打喷嚏——蝙蝠！
  此同时，就听到“呀啊啊啊……”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展昭一惊，黄月琳也不解，“还有人？”
  然而，白玉堂却是一拽展昭，“蹲下，护头！”
  展昭一愣，不过还是本能地抱住头。
  就在众人抱住头的同时，尖叫声更响了起来，随后就见白压压一大片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众人看明白冲向自己的是什么的时候，那东西都到头顶了，竟然是一大群蝙蝠！
  这蝙蝠每一只个头都水鸟那么大，也不知道是蝙蝠的叫声还是扑扇翅膀产生的怪异声音，总之哗啦啦一大片飞过去的时候，就感觉像是人在惨叫，而且这叫声还分外凄惨。
  展昭等人觉得这时候抱住头也不是办法，于是都钻进了刑天号的龙骨里边躲避。
  那些蝙蝠大批地从船上空掠过，飞向了远处。
  白玉堂仰起脸看了看还在高空盘旋的幺幺，明白了它为什么突然飞到那么高，大概是知道蝙蝠群要来，蝙蝠一般都飞不到那么高。
  展昭忽然问白玉堂，“你猜那天石金听到的惨叫声，会不会不是那些死囚，而是这些蝙蝠？”
  白玉堂点了点头，这时，身边“啪嗒”一声。
  众人低头一看，就见有一只蝙蝠掉了下来……摔到了展昭的脚边。这只蝙蝠不大，大概是年幼没什么经验，被蝙蝠群挤伤了，或者是撞到了山石挂伤了翅膀，因此落了下来。
  展昭突然微微皱眉，“这蝙蝠的脸……”
  其与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这只蝙蝠的脸长得和一般的蝙蝠还不太一样，眼睛细小鼻头扁平，而嘴却是异常的大，咧着嘴的样子好像是在笑一样。
  众人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那么眼熟呢！敢情就是那鬼面具啊！
  再看大嘴里，那一嘴尖利如钢针一样的獠牙啊……众人再一次肯定，这蝙蝠绝对是吃肉喝血的凶物！加之一身病态的白色，怎么看怎么丑陋可怖。
  “血蝠啊……”黄月琳皱眉，“好少见的额品种！”
  “那鬼面具就是根据这个来的灵感么？”白玉堂困惑。
  展昭也觉得有可能，凑上去问正蹲在船头，歪着头望着前方发呆的黑水妖婆，“太姨婆，那究竟有没有蛇的啊？”
  黑水妖婆回头看了看展昭，点点头，“有的。”
  “蛇会跑？”天尊也好奇，“四脚蛇么？”
  “它不是在跑。”黑水妖婆淡淡道，“在前边。”
  说完，她跳了下来，往前走。
  展昭等人面面相觑，这么看来，刚才黑水婆婆叫他们小心的并不是蛇，而是那些蝙蝠么？
  众人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天尊背着手在后边晃荡，白玉堂慢走了几步，到他身边，问，“刚才那个算什么？”
  天尊眨眨眼，没明白过来，看白玉堂，“哪个？”
  白玉堂指了指前边的黑水婆婆，那意思——刚才你明明跟牵小孩儿一样在牵着她走。
  天尊“啧”了一声，告诉白玉堂，“那小老太婆内力太高了，将内力运气来需要一个过程，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情，不过她全身都是蛇毒，很容易散发出带毒的内力，她怕伤到身边人。”
  白玉堂点了点头，“那拉着你就会好了？”
  “我的真气凉啊，帮她降降温，毒就不会出来了。”天尊摆了摆手，“坏习惯而已，她以前就喜欢牵妖王的手，小孩子撒娇！”
  白玉堂了然，看看黑水妖婆的形象，倒的确是个怎么撒娇都不会被人嫌弃的娃娃，但一联想到她的实际年龄，还真是叫人恶寒。
  展昭走在一旁，边走，变仰起脸看天空中还在打盘旋的幺幺，不解地问白玉堂，“幺幺为什么不下来呢？飞那么高……它怕蛇？”
  白玉堂也觉得奇怪，幺幺没有理由会怕蛇！说白了，蜥蜴和蛇还多少有点儿亲戚关系，幺幺体型巨大，就算一条巨蟒又怎么的。而且它喜欢粘着自己和展昭，甚少会飞那么高，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它是在怕什么呢？”展昭问，“该不会是刚才那群蝙蝠？”
  白玉堂也不明白……这时，他们已经拐过了拐角。
  放眼往前望去，一个巨大的山洞首先映入了众人的眼帘，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刚才那群蝙蝠应该栖息在这里吧……”展昭话没说完，就见前方的白骨和落叶忽然动了一下……一个白色的背脊，出现在了落叶堆里，缓缓地滑过。
  众人一挑眉。
  “蛇……”展昭伸手一指，就听黑水婆婆忽然开口，有些忧伤地说了一句，“真可怜。”
  众人都一愣，转脸看她，不明白她说谁可怜。
  这时，就见黑水婆婆突然回过头，一摆手，示意众人——靠墙站。
  白玉堂没明白她的意思，展昭赶紧一拽他，靠墙。
  黄月琳尤其听话，赶忙就贴着墙壁，天尊也凑了过去，边捂着耳朵。
  展昭和白玉堂不明白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难道有响声？
  这时，就见黑水婆婆走上前了几步，她胳膊上的那条白色小蛇，缓缓地游了出来，绕过她的胳膊，顺着她的衣服爬到了她肩膀的位置，随后高昂着蛇头，对着前方吐着信子。
  展昭和白玉堂睁大了眼睛看着……就见黑水婆婆前方的地面上，落叶堆拱起了一个高高的弧度，随后……落叶和碎骨掉落，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一个三角形的白色蛇头昂了起来，一条白色的巨蟒！
  展昭等人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黄月琳也捂嘴，“好大啊！”
  那条蛇全身雪白，蛇头就差不多有黑水婆婆那么大了，一双金色的蛇目，盯着她看着，猩红的信子吐了出来，似乎是在跟黑水妖婆肩膀上的小蛇交流着什么。
  天尊捂着耳朵，皱眉，“哎呀……”
  随着天尊的话，众人都注意到，那条蛇的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好几圈锁链，将它跟那条粗大的锁链拴在了一起，而那个巨大的锚，则是从蛇尾插入地面，换句话说，这条蛇是被锚钉在了地面上，它只能前后左右移动，却不能游走。
  众人突然明白了黑水婆婆说的“可怜”，可能指的，就是这条白蟒。
  这事，白玉堂皱眉，问展昭，“蛇背上的是花纹么？”
  展昭也注意到了，这条白蟒全身雪白，然而背上却有星星点点红色的痕迹，密密麻麻的，难道是花纹？
  “这是什么品种的蛇啊？”黄月琳也忍不住问，“踏雪寻梅啊？”
  展昭和白玉堂望天，黄月琳想象力够丰富的，是蛇又不是马，还踏雪寻梅……
  却听身边天尊幽幽道，“是挺可怜的。”
  展昭和白玉堂一愣。
  这时，就见黑水妖婆走上前几步，轻轻地抚摸蛇背部的红色斑点，那些斑点，竟然是突起的。
  展昭忽然皱眉盯着看了起来，随后一拽白玉堂，“玉堂，那个不是花纹，是伤痕！”
  白玉堂也注意到了，而且有些还在流血。
  两人瞬间想到了什么，这时……就听到上空幺幺突然又鸣叫了起来。
  随后，山谷的另一头，惨叫声再一次响起，众人都回头……那些蝙蝠回来了？
  展昭愣了一下，随后告诉白玉堂，“刚才的脚步声……”
  白玉堂也明白了，“那不是脚步声，是那条蛇在挣扎，撞击地面造成的响声……它的伤都集中在背部，因为藏在落叶堆里，蝙蝠只能咬到它的背部。”
  “这条蛇是那些蝙蝠的食物么？”展昭忍不住问，“养了那么多年……”
  白玉堂蹲下，看地面上的碎骨，道，“这些并不是人骨。”
  展昭也注意到有一些牲畜骸骨的残肢，可见是有人在喂养这条蛇，而喂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来给那些蝙蝠提供血？
  这时，山谷拐角处又一声巨响……大批的蝙蝠涌入山谷。
  展昭等人一看情况不妙……他们现在被堵死在了拐角处，联想到刚才那只摔在地上的小蝙蝠嘴里那一口尖尖的獠牙，再加上那条白蛇身上的伤口，他们也得喂蝙蝠的感觉。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觉得得想想对策，却被天尊拽到了墙边，黄月琳也抱着头，“哎呀，姨婆那表情……”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识地去看黑水妖婆，就见她伸手，轻轻地按住那条白蛇的额头，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对着蝙蝠群。
  展昭赶紧捂住口鼻，对白玉堂道，“憋气！”
  白玉堂此时也看到了那黑水妖婆娇小的身体四周围，升起了一股黑色的气……
  随着内劲越来越强烈，那股黑色的气也跟雾一样散开。
  白玉堂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展昭——这是，剧毒的内力！
  展昭对他点点头，很想告诉白玉堂，黑水妖婆的名字来源于黑水宫，而黑水宫得名于黑水，那黑水是怎么来的名字呢？因为那条河是黑色的！为什么水会是黑色的呢……看下去就明白了！
  那大群的蝙蝠冲向黑水妖婆的时候，被那一团黑色的雾气给笼罩了。
  蝙蝠群突然一阵大乱，似乎是想调头飞走，可是黑色的雾气突然收拢了起来，大团的雾气将蝙蝠群困在了中间，最后形成了一个圆球。
  众人就看到黑色的圆球里，蝙蝠挣扎惨叫，但就是逃不出来。
  这时候白玉堂他们也可以透气了，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尊一摇头，“哎呀，这丫头无论隔多少年看还是那么诡异。”
  白玉堂听到天尊的话，就看展昭，展昭伸手指了指，让他看黑水妖婆的眼睛。
  白玉堂抬眼望去，就见黑水妖婆此时的眼睛正在一点一点地变黑……人的眼瞳本来就是黑的，没什么奇怪，可怪异的是，黑水妖婆的眼白都已经黑了，整个眼睛就剩下黑洞洞的两个窟窿，比身后的山谷还黑的感觉。
  随后，她瘦小的手突然一握拳……再一张开，就听到“噗”一声。
  再看，那团黑云散开，重重摔落到了地上。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水潭，里边还有一点蝙蝠的残渣，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白玉堂忍不住看了看天尊。
  天尊一摊手，那意思——所以叫黑水妖婆了！
  随着蝙蝠被消灭，黑水妖婆眼瞳里的黑色也渐渐退去，双眼又恢复了赤色。
  这时，幺幺也飞了下来，落到了那条白蟒的身边，白蟒的头跟幺幺的头轻轻地碰了碰，似乎是交流了一下。
  黑水妖婆收回手，那条小蛇也爬了回去，在她手心里绕城一个圆盘。
  黑水婆婆握着圆盘，对展昭他们招了招手。
  展昭和白玉堂跑过去，黑水婆婆指了指蛇身上的锁链，“放了它。”
  展昭和白玉堂将锁链砍断，最后的问题是那个锚，谁有这点力气将锚拔起来呢？
  这时，就见天尊走了过来，伸手拿过白玉堂的云中刀，对着那根锚链接蛇尾的部分“咔嚓”就是一刀。
  再看，那锚轰然倒地。
  天尊表情戏谑地将刀还给了白玉堂，那意思——你还嫩点儿。
  白玉堂收了刀，看天尊的样子，跟小时候被挑衅时差不多，天尊坏笑，果真是屡试不爽。
  展昭走了过去，捧住蛇的尾巴往上一抬。
  蛇尾已经形成了一个空洞，就跟常年戴耳环的耳朵一样，里边的肉已经长好了，不费功夫，就从断掉的锚上脱离。
  终于没有了锁链束缚的白色巨蟒，高高地昂起了头，看着黑水妖婆。
  妖婆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说，“走吧。”
  那条蛇缓缓地转过身，游入了山洞中。
  众人跟着它进去，就见山洞里，绕过一个弯，出现了一条“丫”字形的岔路，蟒蛇走了左边的一条，众人也跟进去，没多远，前方就出现了光亮，再走过去一看，是汹涌的海岸。
  那条白蟒跃入水中，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中。
  展昭感慨，“是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养那一群嗜血的蝙蝠，为的是什么呢？”
  “问问他，就知道了。”
  天尊开口。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他，黄月琳问，“他是谁啊？”
  天尊摸了摸下巴，“这岛上，可躲着人呢。”
  黑水妖婆的眼神也寒了几分，“闻到了讨厌的味道。”
  天尊一笑，“我也是。”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同时产生了一个疑惑，“丫”字形的岔路，如果左边是通往海岸的，那么右边那条呢？是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