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林】

  次日清晨，一夜好觉的天尊早早醒了过来。
  换好了衣服，每天都准时来给天尊梳头的月牙儿就跑来了。
  这次，不止月牙儿来了，还跟来了小四子，手里拿着个小托盘，里边一个空碗、几个药瓶、还有一只毛笔。
  月牙拿着桃木梳子问天尊，“老爷子您今天是不是要假扮成书生的？”
  “对哦……”天尊差点忘了这茬，今天要跟玉堂他们去城里玩儿。
  月牙儿笑眯眯开始给天尊梳头发，将头发分成一小绺一小绺的。
  天尊边任由月牙儿摆布，边很好奇地问正拿着碗，不知道调配着什么药水的小四子，“小四子，你起这么早啊？”
  “嗯哪。”小四子点头，拿起毛笔，在碗里搅啊搅，“今天可忙了。”
  天尊歪着头，“你在干嘛？配药？”
  小四子眨了眨眼，搬了个小凳子到一旁，站在小板凳上，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毛笔。
  天尊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四子，有些不解。
  月牙儿给天尊分好了头发，就对小四子说，“好了。”
  小四子于是拿毛笔蘸了蘸碗里无色的药水，就要往天尊脑袋上涂。
  “哎！”天尊伸手护住头发，问，“干嘛？”
  小四子歪头，“白白说你要染黑头发呀。”
  天尊微微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染黑头发？”
  小四子按住天尊的头，“嫑动哦！”
  天尊好奇地看着小四子碗里的水，“这个都没有颜色要怎么变成黑色？”
  小四子道，“等涂到头发上，干了就变成黑色的了。”
  天尊更好奇了，“那什么时候会白回来？”
  “这个一天之内会自己退掉，不伤头发的，都不用洗。”小四子道，“最多坚持六个时辰左右啦。”
  天尊还觉得挺有趣，于是就乖乖坐着，让小四子给染发。
  等展昭和白玉堂换好了书生袍过来找天尊的时候，就看到小四子正在院子里的井边刷碗。
  “染好了没？”展昭问他。
  小四子点点头。
  这时，就见天尊房间里门一开，天尊穿着一身白色的书生袍，带着个黑色的书生帽子，大摇大摆往院子里一走，随后一甩头发……
  展昭和白玉堂嘴角抽了抽——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啊……各种飘逸！天尊这一染头发，目测也就二十来岁，而且，莫名觉得变成了一副涉世未深的纯良脸，很好骗的样子。
  展昭看了良久，对白玉堂点点头，“可能真的会上钩吧？”
  白玉堂哭笑不得，的确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就是他师父不太好控制，不知道一会儿会搞成什么样，别捅娄子才好呢。
  小四子洗了碗之后，就跑去给他爹打下手了。
  天尊跟着展昭和白玉堂下山，去找吴一祸。
  走进院子，病书生正喝豆腐脑呢，一抬头，看到天尊晃着一头好看的黑发溜达了进来，惊的吴一祸“噗”一口，把嘴里的豆腐脑都喷出来了。
  天尊嫌弃地看着他。
  吴一祸边咳嗽边看展昭和白玉堂，那意思——怎么回事啊？
  “染的，不用担心。”展昭边伸手抓起天尊一把头发，摸了摸，又看了看手指，“还真是不掉色啊……公孙给弄这药水也真够神的。”
  天尊就问，“能染成别的颜色么？过几天来弄个蓝色的试试。”
  丫鬟们擦了桌子，给众人准备早饭。
  展昭和白玉堂坐下，开始研究一会儿的方案，他们准备到乐林县之后，先找那几个书生谈谈，然后再根据已有的线索，想法子查案。
  天尊吃着早饭，想得却是一会儿到乐林县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古董。
  众人正吃饭呢，殷候进来了，一眼看到天尊也愣了，看了展昭一眼，展昭忙道，“染的。”
  殷候松了口气，坐了下来，对吴一祸道，“你一会儿也去乐林？”
  “嗯。”吴一祸点头。
  “这个帮我修一下。”殷候拿了一样东西出来，交给吴一祸。
  吴一祸接过来，就见是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看了看，锦盒里放着一枚精巧的铜镜，是女人家用的梳妆镜，铜质的，镂花，镶嵌着红色的石榴石装饰，看起来古朴又雅致。
  锦盒里还有两颗石榴石，镜子上有一处地方空了两个窟窿，看来是石榴石掉下来了。
  展昭自然认识这面梳妆镜，是一直摆在他外婆梳妆台上的，他外公有时候会拿在手里，可能时间久了，所以石榴石掉了。
  吴一祸将锦盒小心揣好，殷候就出去了。
  白玉堂有些好奇，问展昭，“镜子要拿去乐林县修？”
  展昭眨了眨眼，瞧吴一祸。
  吴一祸道，“这镜子是在乐林的一个老作坊里买的，乐林产铜器很多，那个铺子一百多年历史了，手艺世代相传，做的镜子都是独一无二，比哪儿的都好，所以……”
  天尊喝着粥“啧啧”两声，“那个老鬼可挑剔了，尤其是他娘子的东西，上次坏了个笛子，还跑去云南修呢。”
  吴一祸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
  吃了早饭，众人早早出发，赶往乐林县。
  乐林还正经挺远的，四人都不骑马，用轻功加速赶路，还是到了晌午才进县城。刚进城门，展昭就扯着白玉堂的袖子，“走，吃饭去，饿死我了！”
  天尊也扯白玉堂袖子，“为师也要饿死了！”
  吴一祸指着前边一座挺高的酒楼，道，“那边那家酒楼的菜很不错。”
  众人往酒楼走，顺便观察了一下县城的情况。
  白玉堂四周看了看，“挺干净的，不过好像人不多。”
  吴一祸点了点头，“嗯，乐林县人口本来就不多，而且这里的人不务农也不外出，大多都是手艺人。”
  “手艺人？”天尊好奇。
  “多是做铜器、琉璃、雕刻、首饰……等等，还有文人也不少，每年都往外卖扇子啊、字帖之类的。”展昭道，“所以很多人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又大多生活富裕，是个很斯文的县城。”
  白玉堂点了点头，皱眉，“那这县城岂不是满地书生？”
  说话间，众人放眼望去，的确，来往的行人，附近茶楼店铺里出入的人……有一大半都是穿得斯斯文文，戴着文生公子帽的读书人。
  展昭抱着胳膊，“真的一块牌匾砸下来都会砸到三个书生的感觉。”
  “所以说。”吴一祸微微一笑，“别的地方一年丢一个书生很奇怪，但是乐林县，一年丢一个书生的性质和一年丢一个人没什么区别，可见重点未必是在书生身上，而是在那些丢了的人身上。”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白玉堂还顺便一手拽住开始偏离方向往一旁溜达的天尊，“去哪儿？”
  天尊指着不远处，“玉堂你看，那边在卖娃娃！”
  展昭一惊，头毛都差点竖起来了，“哪儿啊？竟然卖孩子？”
  白玉堂顺着天尊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条巷子里有一间小铺子，门口放着好多大概半人高的人偶，那些人偶也不知道是木雕的还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除了大小不一样外，形态肤色都是惟妙惟肖，什么款式的都有，白玉堂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张飞关羽，貌似还有诸葛亮。
  展昭望天——原来是卖人偶的啊。
  “差点忘了。”吴一祸道，“乐林不少人家都是做木雕和瓷器的，后来渐渐就衍生出一些专门做木雕人偶的手艺人，工艺高了去了，好多外地人都会来买，主要分两种，一种木雕人偶一种瓷娃娃，各有千秋吧。”
  天尊要去看，白玉堂怕耽误时间，将他拽进了酒楼里。
  展昭以前也来过乐林县，好奇，“我不记得以前有卖娃娃的啊……”
  吴一祸道，“有是有的，不过你来乐林的时候都还小，宫主特地嘱咐了，谁都不准带你来看娃娃，更不准买娃娃给你。”
  展昭一愣，“为什么？”
  “我知道！”天尊一拍手，“那老鬼跟玉堂一个毛病！”
  展昭一惊，看白玉堂，“什么毛病？”
  “娃娃恐惧症！”天尊认真说，“或者说，童心缺乏症！”
  展昭上下打量白玉堂，“娃娃恐惧症？”
  白玉堂干笑了一声，反问，“你不觉得那东西很恶心么？”
  展昭有些反应不过来，“娃娃……恶心？那个不是应该说可爱……”
  “他三岁半就说那个恶心了！”天尊扒着展昭的肩膀幽怨地说，“我看人家小孩子都喜欢，特地给他买了一个，他却说不喜欢，还给埋了！长大一点又给他买他还说不喜欢，继续埋……等到会耍嘴皮子的年纪，就变本加厉各种嫌弃，一点童趣都没有……死小孩！”
  展昭无言地拍了拍天尊的肩膀，以示安慰。
  众人来到酒楼二楼，要了个靠窗的座位，吃饭的时候，展昭问白玉堂，“那些人偶哪儿恶心了？”
  白玉堂无所谓地道，“那东西又不是活的，不会透气不会说话不会动，做得越像人……其实就是越像尸体。做得和人一模一样等于一具不会腐烂的完整的尸体。”
  “呃……”展昭觉得自己的人生观突然被颠覆了，他拿着筷子嚼着饭菜仔细地想了良久，最后还是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好似也不是没道理。
  “而且那东西的眼睛一直不闭上。”白玉堂又补了一刀，“每天一具尸体睁大了双眼跟你呆在一个房间里，有什么可开心……”
  白玉堂话没说完，展昭拿着筷子一个劲往他碗里夹菜夹菜再夹菜，边不忘嘱咐，“你这个千万不可以跟小孩子说听到没？”
  白玉堂低头吃饭。
  天尊摇着头拿着筷子，边慢悠悠地说，“那边有个书生一直看着这边，是在看谁？”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一愣，回头……就看到一个书生坐在不远处，本来是悄悄地看着这边，见他们回头，赶忙低头，付了酒钱就跑了。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展昭放下碗筷，“有可疑……”
  “可疑你个头啊。”吴一祸无奈地给展昭夹了个鸡腿放在碗里，让他坐下乖乖吃饭，“你们三个往这儿一坐有人看不稀奇，没人看才稀奇了。”
  三人同时看吴一祸，一起歪头——此话怎讲？
  吴一祸望天，催促，“快吃饭吧，吃完了去找那几个书生，最后一个书生的家貌似就在修镜子那家铺子附近，顺便去把铜镜修了。”
  正聊着，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递了一张纸，“几位客官是外地人么？”
  展昭点了点头。
  “这个是我们乐林县的商铺图。”伙计很是热情，“你们若是买东西，按照这个地图好走些，好多铺子都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没图纸可难找啦。”
  展昭一挑眉，伸手接了，“想得还挺周到么，多少银子？”
  “不用钱，每个外地来的客人我们都给的，这些图纸都是商铺自己做的。”伙计边说，边一张一张地发过去。
  展昭接了一张，白玉堂也接了一张，吴一祸示意够了，伙计又递给天尊一张，天尊自然是要的，伸手去接。
  伙计突然说，“呀，这位公子你手指头真好看。”
  众人都一愣。
  天尊伸出双手开始欣赏自己的手指头。
  白玉堂看了那伙计一眼。
  伙计似乎只是拍了个马屁或者卖个嘴乖，也没说别的，分完了图纸就走了。
  白玉堂又留心了一下其他几桌，的确，几乎所有带着行囊的人桌上都放着这种纸。
  而展昭则是研究起了天尊的手……
  天尊的手的确是好看，不过白玉堂的手也挺好看的……展昭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男人的手大多差不多么，天尊的似乎是特别窄……骨节也不是很明显，仔细看看，的确挺特别，有些像是佛像的手。
  天尊继续捏这筷子夹菜，白玉堂就看到那楼下，那个分完了单子的伙计拿着一个桶跑出去了，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白玉堂觉得他这一个光明正大的举动，做的似乎有一些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