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火】

  出人预料的，次日清晨，展昭和白玉堂并没有在满城风雨中被惊醒，而是听到“嘟嘟嘟”的几声敲门声后。房门被打开，小四子探头进来，圆滚滚的脸蛋加上圆滚滚的眼睛，瞧着床的方向。
  展昭屋里本来放了两张床，不过最近两人貌似经常靠一起就睡着了，于是那一张基本都是小五在用。
  展昭已经醒了，靠在床上侧着脸托着腮帮子看白玉堂的睡颜。
  见小四子推门进来，就对他勾了勾手指。
  小四子钻进房间里，轻轻关上房门，然后跑到床边，脱了鞋子爬上床。
  白玉堂自然也醒了，瞧了一眼从自己肚子上爬过，钻进展昭怀里的小四子，继续睡。
  小四子坐在展昭和白玉堂当中，趴下，双手托着腮帮子看两人。
  展昭依然维持这刚才的姿势，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捏着白玉堂一缕头发转转转，边问小四子，“怎么了小四子？”
  小四子瞧了瞧一旁睡回笼觉的白玉堂，凑到展昭跟前，问，“猫猫。”
  “嗯？”展昭用白玉堂的头发蹭了蹭小四子的脸蛋。
  小四子揉揉脸，认真问，“我有事情要问你。”
  “问呗。”展昭貌似心情很不错。
  “你昨天，和白白……”小四子话没说完，身边白玉堂动了动。
  展昭忍笑，又用他的一撮头发晃了晃小四子的脸，“怎么？”
  “你俩昨天是亲嘴儿了么？”小四子捧着脸问，貌似还有些羞答答。”
  “嗯，这个么……”展昭瞄了白玉堂一眼，心说，明人不做暗事，敢做就敢认，于是点头，“是啊，亲嘴儿了。”
  “你喜欢白白么？”小四子张大了嘴，就感觉身边白玉堂似乎又动了动。
  展昭晃了晃他的头发，笑眯眯点头，“是呀，喜欢呀。”
  “哦……”小四子捧着脸点头，身边白玉堂则是僵着不动了。
  小四子又拽了拽白玉堂的衣服，趴在白玉堂肩膀上问，“白白，你是不是也喜欢猫猫？”
  白玉堂终于是睁开了眼睛，轻轻摇摇头。
  小四子一愣，展昭也眨眨眼。
  白玉堂看了看小四子，开口不紧不慢地说，“我不喜欢猫猫，我喜欢展昭。”
  ……
  “咳咳。”展昭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脸颊绯红，又伸手搔搔头，不过嘴角就忍不住挑起。
  白玉堂面上还比较平静，不过耳朵也是红的，两人到处看，目光偶然一对上，又赶忙看别处。
  “唉，真好呢。”小四子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一脸的羡慕。
  展昭不解地问他，“怎么了？你才几岁啊，就唉声叹气的。”
  “嗯。”小四子眉头皱着，一脸的郁闷，“你俩就好了哦，那叫什么来的？两情相悦什么的。”
  展昭又望天，白玉堂也搔了搔下巴……耳朵红又烫。
  “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九九啊？”小四子托着下巴继续叹气。
  展昭听着有些新鲜，问，“你爹爹和赵普？”
  “是呀。”小四子点点头，“小四子喜欢九九，想爹爹娶九九过门。”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白玉堂戳了戳小四子圆滚滚的屁股，问，“于是你想撮合你爹和赵普？”
  “嗯嗯。”小四子一个劲点头。
  展昭也有些为难，“公孙不是总跟赵普吵架么。“
  “是呀。”小四子哭丧着脸，“爹爹就知道骂九九，然后九九都叫爹爹书呆。”
  展昭和白玉堂又对视了一眼，怎么说呢，小四子这目标可不容易实现，公孙和赵普之间……有这方面的苗头么？虽说两人平日总也吵吵闹闹的，但公孙一本正经的就知道看病带孩子，赵普就更不靠谱了，每天除了忙之外……就是招惹得公孙跳脚，或者帮忙带着小四子。不过他俩倒是总也围着彼此转，不知道是投缘还是冤家。
  三人都犯愁了。
  小四子趴在展昭胳膊上，晃着两条腿，“我昨天回去就问爹爹，如果开封府里，有一个人他可以亲亲，他会亲谁。”
  展昭和白玉堂嘴角抽了抽——这孩子……
  “那你爹想亲谁？”白玉堂好奇。
  小四子扁着嘴指了指自己。
  展昭和白玉堂都能理解，可不是么，公孙每天都亲小四子。
  “你没问除了你之外，他还想亲谁？”展昭问。
  “问了啊。”小四子郁闷，“爹爹发了会儿呆，然后甩甩头就说‘小孩子别问乱七八糟的’！”
  展昭和白玉堂了然，又好奇，“你问赵普了没有？”
  “我也问了，我后半夜溜到九九房间里去了。”小四子撅个嘴，“我问九九开封府里想亲谁，九九也跟爹爹似的愣了一会儿，随后就开始捶床板。”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解——赵普这算什么毛病？捶床板干嘛？
  小四子爬起来，盘腿坐着，抱着胳膊，“然后我就被九九撵出来了。”
  “小四子。”展昭道，“这种事情，不好勉强的，你刚才也说了，讲究两情相悦。”
  小四子眯着眼睛，“但是他俩配啊！我看人最准了！”
  展昭失笑，捏了捏他腮帮子，“哦？你看人准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和白白就觉得你俩配！”小四子一脸认真，“就好像我觉得邹邹和小霖子好配一样，爹爹和九九也好配呢！然后么……”说着，小四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扭脸，“小四子就和小良子也好配！”
  展昭和白玉堂都被小四子逗乐了。
  此时，外边传来了说笑的声音，看来众人都陆续起床了，开封府外的开封城，也热闹了起来，天光大亮。
  小四子突然扑过去，扑住展昭的胳膊，“猫猫！”
  展昭叫他吓一跳，看他，“怎样？”
  “你帮我撮合爹爹和九九吧！”小四子认真说，“我请你吃糖！”
  展昭哭笑不得，小四子还想用糖来贿赂自己帮忙啊……
  “小四子，这你找我不行啊，我又不是红娘。”展昭无奈。
  “红娘？”小四子歪头，“找红娘就可以了么？”
  “呃……”展昭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四子个小屁孩儿解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讲究缘分的，顺其自然就最好了。”
  小四子又歪个头，“顺气孜然？”
  展昭点头，边拽了拽一旁穿衣服准备起床的白玉堂。
  白玉堂见小四子仰着脸看自己，点点头，“嗯，顺其自然。”
  于是，展昭和白玉堂都起床了，就小四子坐在床上歪着个头想，“红娘……顺气孜然？”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白玉堂去打开门，公孙在门口，问，“小四子有上你们屋里来么？”
  白玉堂对他指了指床上。
  公孙无奈，“小四子，你一大早就乱跑，爹到处找你！”
  小四子仰起脸，伸出双手，被公孙抱起来，出门，小四子搂着公孙的脖子就想心思……
  展昭和白玉堂以为这一篇就翻过去了，可是他俩是万万没想到，对于一个四岁半的小孩儿来说，“红娘和顺其自然”，是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理解的……
  大院里，众人聚在一起吃早饭，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展昭和白玉堂倒是惊讶——小四子口风挺紧啊，没有出去乱说。不过他俩知道目前可能是小四子在研究撮合公孙和赵普的事情，因此忘了这茬，等哪天他想起来，指不定就东窗事发了，于是，两人的心态从等满城风雨调整为等东窗事发。
  不过还有让两人好奇的是天尊……
  天尊昨天也看见了，可他貌似也没说，因为今早殷侯状态如常，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红九娘她们也没来八卦。
  殷侯喝着粥，就看到天尊似乎坐立不安的，不解地拍了拍他，“喂，你干嘛？”
  “嗯……”天尊跟个小孩儿似的，摸着头似乎很不安，“我好想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莫不是昨晚看见的因为太震惊所以忘记了？
  白玉堂觉得不可能吧，天尊忘记的基本都是些时间比较久的事情，如果是昨晚的事今早就忘了……虽然也不是没发生过，比如说现在问他昨晚晚饭吃什么他铁定不记得，可是这么大的事，他会忘记？！
  公孙过去，给天尊摸了摸脉，随后不解地看他，“身体很好啊，忘记什么了？”
  “不记得了！”天尊说着，瞄了展昭和白玉堂一眼，“都怪你俩！”
  展昭和白玉堂愣了愣。
  “要不是你俩昨晚……唔。”天尊话没说完，展昭和白玉堂一人一边塞了个馒头到他嘴里。
  天尊被堵得直捶胸口。
  殷侯好笑，“你俩是准备弄死这老头灭口么？”
  白玉堂赶紧把天尊嘴里的馒头拿出来，给他递水。
  展昭瞧了殷侯一眼，就见他含笑继续喝粥，边对他眨眨眼。
  展昭尴尬——可见天尊忘的不是昨晚那茬，而且他回去跟外公分享过了，不过外公反应好平静。
  白玉堂给天尊喂了两口水，见天尊斜着眼睛看自己，那意思——不孝徒！
  白玉堂无奈，给他拍了拍被顺下那口茶，问，“你忘记什么了？”
  “我不记得了！”天尊抓耳挠腮。
  而在座其他人则是比较好奇——昨晚？昨晚展昭和白玉堂干嘛了？
  “对了。”白玉堂倒是想起来了，问天尊“你昨晚到我房里说你想起个什么事情？”
  天尊眨眨眼，随后就觉得自己忘记的事情呼之欲出，于是又挠头。
  展昭问一旁戳着一个鸡蛋无精打采的小四子，“小四子，你昨天不是跟天尊一起来的么？他跟没跟你说什么事啊？”
  “嗯？”小四子仰起脸，问，“昨晚，就昨晚你和白白……唔。”
  小四子话没出口，又被展昭塞了个生煎包到嘴里。
  小四子嚼着包子，识相地跳过昨晚亲嘴那一段，猫猫和白白不想让人知道么？哦，可能是害羞喔，那句怎么说的来着？非礼勿言什么的……
  众人则是更加更加的好奇——昨晚展昭和白玉堂究竟是干了什么？
  小四子吃完了生煎包，道，“我昨天在院子里，尊尊抱着我说他想到了个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白白和猫猫，然后怕自己忘记，所以先讲给我听叫我帮着记住。”
  殷侯点头，“好主意。”
  “那是什么事？”公孙问小四子。
  “尊尊说什么，那个面具男他认识的，好眼熟好眼熟。”小四子说着，摸了摸下巴似乎也在想，“他说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众人盯着小四子，“什么？”
  小四子皱着眉头仰着脸想。
  殷侯问天尊，“是不是这事？“
  “是！”天尊认真点头。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殷侯接着问。
  “嗯！”天尊接着点头。
  “那那个人是谁？”白玉堂问。
  天尊沉默片刻，也仰起脸，跟小四子的动作差不多，开始想。
  众人觉得刚吃那点早饭都堵在食道里下不去了，这个憋啊……这一老一小究竟是什么记性啊！
  公孙也无奈，帮着小四子揉肚子，怕他噎着，心说天尊也是，你倒是告诉个明白人啊，告诉小四子这不是找麻烦么。
  “啊！”
  正在众人着急的时候，小四子一拍手，“他叫铜铃。”
  “铜铃？”展昭皱眉，“铃铛名字？”
  小四子问天尊，“是不是啊尊尊。”
  “铜铃”这个名字一出，天尊就彻底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道，“想起来了，就是他！”
  殷侯不解，“是什么人？”
  天尊问白玉堂，“你不记得他了？”
  而此时，白玉堂则是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铜铃……”
  “这名字还是你给他取的呢。”天尊叹了口气。
  白玉堂抬起头，“他……这么说起来，似乎是有些像，对了，和我昨天想到的连上了。”
  “你昨天想到什么了？”展昭也想起来了，昨天白玉堂猛回头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过后来被那什么给打断了。
  想到这里，展昭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白玉堂也咳嗽了一声。
  众人都眯着眼睛——这两人，举止好可疑！
  “我昨天眼睛有些糊的时候，不是看那两块玉佩么？”白玉堂问展昭。
  展昭点头。
  众人则是接着好奇——眼睛为什么会糊？
  白玉堂自然跳过展昭蒙他眼睛那一段，接着说，“我记得小时候天山上来过一个人，是个说书人。”
  天尊点了点头。
  “说书人？”众人都纳闷，“说书人跑去天山干什么？”
  “那个说书人大概只有十几岁，挑着个卖糖的箱子。”白玉堂道，“和市井见到的差不多。”
  众人都了解，的确有很多说书人是卖糖的，挑着个箱子，说一段书，聚拢的人多了，有些小孩儿就说要卖糖，于是他们会做些糖人什么的卖，赖以为生。
  “那个说书人挑着扁担一直从中原走到天山，想要拜我为师。”天尊道，“但是我当年已经收了玉堂了，再看不上其他徒弟，于是拒绝了他。”
  众人都点头，原来如此。
  “但是那年轻人爬上天山，身上冻伤不少，人也消瘦还生病，于是我觉得他也不易，就留他在天山养病。”天尊道，“他养病的期间，经常给玉堂做糖人或者糖的各种小玩意儿。”
  众人都愣了愣，想象了一下白玉堂吃糖……总觉得那么违和。
  白玉堂托着下巴，“他除了说书说得不错，糖人也做得很好，特别是糖做的龙和风，很好看。橙色的糖浆跟琉璃似的，天山又冷，冻住之后不会融化，插在窗前，每天看着心情不错。”
  “然后？”包拯不解，“那个人就是铜铃么？”
  白玉堂点了点头，“我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忘记了，让我帮他取一个。我们当时正坐在亭子下边，亭子八角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咚响，于是我就说，那叫铜铃吧。”
  “哦，原来这样就叫铜铃了啊。”箫良点点头。
  展昭眯起眼睛，看着白玉堂，那意思——你小时候就沾花惹草啊？叫什么铜铃啊？怎么不叫叮咚或者叮当……
  白玉堂无语——那时候自己只有小四子那么大，人家都十七八了，这醋这猫也吃？！
  展昭默默用筷子夹了个汤包，蘸醋！
  “天尊。”包大人问天尊，“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而且那时候那人只是个少年，您确定？”
  “他走路的姿势很像啊。”天尊淡淡道，“我看得出来他很像拜我为师的，但是我没法收他，他走的时候很落寞，背影和昨天的样子很像。”
  白玉堂点了点头，“我昨天想到的是，眼花的时候看那快龙的玉佩有些糊，然后那块凤凰玉佩摔碎了，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看到过的糖人似的，我记得我那时候也摔碎过几块，他都放进炉子里熔一熔，做好了再给我。
  展昭继续吃蘸了醋的小笼包——用不用那么体贴啊！
  白玉堂默默给他往碟子里加点醋。
  “现在想起来。”白玉堂对天尊道，“真的像是他。”
  殷侯皱眉看天尊，“你也是，当年收了他多好，人千里迢迢来，多收一个么。”
  天尊斜了他一眼，“徒弟哪儿能乱收啊……其实话说回来，他天分不错的，只不过么……”
  “不过什么？”众人都问。
  “嗯，该怎么说呢。”天尊摸着下巴，“那时候我觉得他，有些邪气。”
  “邪气？”展昭不解，“一个少年么？”
  “他的确与众不同。”白玉堂说着，见展昭那样子是要往粥碗里倒醋了，赶忙接了一句，“他总是面无表情心事重重，而且有些时候，有点吓人。”
  “吓人？！”展昭惊讶，“怎么个吓人法？”
  “他喜欢放火。”白玉堂皱着眉头到，“或者说，他喜欢玩火，我经常看到他拿着蜡烛或者油灯，手指头摸着火苗，好像不怕烫一样。”
  众人都不解——这的确怪。
  “我不收他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体质的问题，”天尊道，“他不适合练极寒真气，他是火属性的底子，我当时也有告诉他，让他找对人拜对师，以后会有大的作为。”
  众人听到此处，彼此对视了一眼，那个凶手是否真是铜铃？那和当年的陈茂似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又跟火炉、黄金古城、以及这大量的灭城案件，有什么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