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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郁棠似笑非笑地道:“干嘛找我爹评理啊!我和你去衙门里评评理去!”
  鲁信愕然。
  郁棠把那幅画丢在了鲁信的脚下:“你不是说这是前朝李唐的《松溪钓隐图》吗?裴家当铺的佟掌柜正好和我家沾亲带故,我拿去给佟掌柜掌了掌眼,人家佟掌柜可说了,这是赝品,最多值三、五两银子。要么,我和你去衙门走一趟,要么,你把骗我爹的银子还回来!”
  鲁信跳脚:“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扯着虎皮做大旗,还想拿裴家压我?!你们家是什么家底,我还不知道?你说是赝品就是赝品。我还说你偷梁换柱,拿了我的画又不想给银子,诬陷我卖给你们家的是假画。”
  那妇人一个使劲,重新把鲁信压在了地上。
  郁棠不屑地道:“我也知道你不会认,也没有指望你认。天一亮我们去衙门,我已经请了佟掌柜做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到时候就等着身败名裂吃官司吧!”
  第十章 再见
  别看郁棠的话说得振振有辞,掷地有声,她心里却十分的抱歉。
  拿了裴家做筏子,是她的不是。
  可除了这个办法,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她暗暗想,等这件事过去了,她一定到庙里去给裴家老太爷祈福,谢谢裴家对他们家,对乡邻这些年来的庇护。若是有机会对裴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一定尽心尽力,绝不含糊。
  鲁信对郁棠的话半信半疑的。
  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万一。
  郁家和裴家是没有什么走动,可前些日子他亲自搭桥,从裴家请了御医给郁陈氏瞧病,郁文曾经说过,要亲自去裴家拜谢裴老太爷的,谁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他就后悔得要跺脚。
  早知如此,他就不管郁家的事了。
  但不管郁家的事,郁文又怎么会轻易地花二百两银子买了那幅画呢?
  鲁信挣扎着:“我要去见你爹!我于他有救妻之恩,他竟然这样待我!”
  郁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以为我这么做敢不经过我爹的允许吗?我爹不过是不想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一副无赖的嘴脸罢了。”说着,她对阿苕使了个眼色,道:“你先把人送到佟掌柜那里,明天再和他理论。”
  阿苕高声应“是”。
  鲁信一下子慌了神,色厉内荏地道:“你想怎么样?你就不怕坏了名声,以后都嫁不出去吗?”
  郁棠无所谓地道:“我们家被你骗得家破人亡,我难道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两人唇枪舌剑半晌,鲁信到底忌惮着裴家,道:“要银子没有——我已经花了五十两了。”
  郁棠让阿苕搜身,搜出一百八十两银票来。
  她啐了鲁信一口,当场写下文书要鲁信画押:“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自愿把这幅《松溪钓隐图》的赝品作价二十两银卖给我们家,立此为据,以后不得纠葛。另外我还送你三十两银子做盘缠,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鲁信怎么甘心。
  郁棠威胁他道:“据说长兴街烧死了不少人,我若是把你藏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鲁信像条毒蛇怨恨地盯着郁棠。
  前世的郁棠遇到过比这更难堪的事,哪里会因为鲁信的目光就有所动摇?
  她旁若无人地按着鲁信的手画了押,收好了文书,丢了三十两银票给鲁信,让他滚蛋。
  鲁信恨恨地走了。
  郁棠又拿出二十两银子谢过帮忙的妇人,把那些妇人送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暂且落了地。
  阿苕担心地道:“大小姐,鲁秀才不会找老爷申诉吧?”
  郁棠拍了拍腰间放着文书的荷包,道:“他要是有那个脸就去。”
  阿苕放下心来,开始心疼那三十两银子:“那您为什么还给他那么多的银子?”
  郁棠不以为意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是急着去京城吗?我们一文钱都不给他,断了他的念想,他若是铤而走险对我们家不利怎么办?这三十两银子就当是买平安好了。”
  希望鲁信像前世一样去了京城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阿苕笑嘻嘻地应着。
  郁棠也觉得出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她一转身,发现对面断墙的阴影下一双幽暗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她看。
  郁棠吓了个半死。
  难道是长兴街火海烧死的鬼魂?
  她拔脚就想跑,谁知道两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郁棠瑟瑟发抖,甚至差点和阿苕抱做一团了。
  眼睛的主人悄无声息地从断墙阴影中走了出来。
  皎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修眉俊目却面若寒潭,面如冠玉却气势凌人。
  竟然是当铺里遇到的那个青衣男子。
  他此时闲庭信步般地走出来,残垣断壁的长兴街都成了他的后花园似的。
  郁棠瞪圆了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郁棠忙朝他身后望去。
  有影子!
  她松了口气。
  好歹是个活人,不是什么鬼怪!
  郁棠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安了安神。想到在当铺里时这个人对她的态度,迟疑着怎么和他打个招呼,青衣男子却朝着她挑了挑眉,道:“裴家?你和裴家当铺的佟掌柜很熟?佟掌柜给你背书说这幅画是赝品?”
  他声线平淡冷漠,郁棠听来却面色赤红,倍感狼狈。
  她生平做过最荒唐的事,一件是去裴家铺子当画,第二件就是扯裴家大旗打压鲁信。
  偏偏这两件事都被眼前的男子碰到了。
  他肯定以为自己是个招摇撞骗、品行卑劣之人。
  念头转过,郁棠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忙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说,这个就是卖画给我的……”
  “如若不是见你也是受害之人,你以为你有机会扯了裴家的大旗在那里胡说八道?”那男子厉声道,压根就不想听她解释,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念在你小小年纪,只是想讨回被骗的财物,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追究了。若是还有下次,定不轻饶!”
  原来他都看见了!
  幸好他没有当场戳穿她。
  郁棠舒了口气。
  不过,他这副语气,不是裴家的人就是和裴家有关的人。
  如果换成是她见有人这样狐假虎威,早就急得跳了起来,哪里会像他只是喝斥两句完事。
  郁棠低头认错。
  男子无意和她多说,大步朝花儿巷去。
  郁棠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问一声他是谁,日后也好请了父亲亲自登门道谢,男子却如同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像利刃之锋划过长空落在她的身上。
  郁棠顿时失去了勇气。
  虽然说事出有因,可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看他那样,根本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的样子,她怎么好意思再多纠缠?
  男子大步离开。
  七、八个举止矫健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簇拥在他身边。
  原来暗处还有这么多的人吗?
  郁棠骇然。
  她可一点也没有瞧出来。
  那男子和身边的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郁棠打了个寒颤。
  阿苕仿若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上牙齿和下牙齿打着架,道:“大,大小姐,这人是谁啊?怎么看着这么吓人?他不会去裴家告我们的状吧?”
  郁棠苦笑:“应该不会!”
  别人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谁又会和不相干的人计较?
  郁棠心情复杂,越发对这男子好奇起来。
  她吩咐阿苕:“你找佟掌柜打听打听,看看这人是谁?”
  阿苕有些害怕,但想到家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还是硬着头皮应下。
  郁棠揣了那一百三十两银子回家,交给了郁文,直言不讳地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郁文。
  郁文大惊失色,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责怪女儿:“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一个小姑娘家,居然跑到那种地方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和你姆妈怎么办?还有阿苕,反了天了,还敢怂恿着你去花儿巷雇了妇人让鲁信出丑?若是那鲁信血气一些,不要脸地拉了你垫背,你准备怎么办?”又感叹那青衣男子好修养。
  “这件事是我不对!”郁棠道,说起了佟掌柜的仁义,“因不知道那幅画的真假,手里又没有多余的银子,这才借口去当铺当东西,实则应该请佟掌柜帮着掌掌眼的。佟掌柜那里,还请父亲备些厚礼去谢他才是。”
  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郑重其事,得家中的长辈出面才对。
  “理应如此!”郁文连连点头,道,“若是能知道那青衣男子是谁就更好了——也要去向别人赔个不是。”
  郁棠颔首,举了手中的画,道:“那这幅画如何处置?”
  郁文叹气,道:“留下来做个念想吧!就当是买了个教训。你鲁伯父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多半是不会回临安了。”
  这样最好!
  免得他隔三岔五地就怂恿着她父亲做这做那的。
  郁棠“嗯”了一声,再次提起裴家老太爷,道:“阿爹,您去裴家的时候再问问裴家老太爷的病情这几天怎样了呗!我们家欠着他们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也能帮一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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