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陈锦推开偏殿的门,这里布置了一间小书房,赵斐正坐在书桌后翻书。
  “如何?”
  “陆姑姑过来了,在殿外守着,说是要值夜。”
  赵斐似笑非笑,“她瞧出什么了?”
  “奴婢一直在旁边盯着,除了看不清正脸,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陈锦心细如尘,他说没有露出破绽,必然没有破绽。
  “你觉得那丫头会乖乖听话么?”
  陈锦点头:“我瞧着,她是想忠心为爷办事的。”
  “上午你同她说的时候,她怎么说的?”
  “她说,一切听爷的吩咐。”
  赵斐脸上阴晴不定,陈锦侍奉多年,也吃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隔了一会儿,赵斐忽然站起身,陈锦本能地想伸手去扶,却被赵斐深深看了一眼。
  陈锦知道自己差点犯了大忌,默默站到一旁。
  赵斐几乎离不开轮椅,但他并不是完全不能走,只是由于气力不足,他走得很慢,甚至有些晃悠。
  陈锦就这么看着他,晃晃悠悠地从小书房走了出去,陈锦不敢扶他,也不敢离他太远。
  “爷,陆姑姑还在,万一……”
  赵斐没有理会,从后院走到前殿的后头,他站的位置离榻不远,很自然就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一把年纪还要听房,真是为老不尊。”
  陈锦知道赵斐在说陆湘,心下觉得好笑,爷自己不也在听么?
  他本以为赵斐站在这里听过一声便是,谁知赵斐却一直站着。
  “你听出什么了么?”赵斐轻声问。
  陈锦不觉有些犯难。
  这……听个房还能有什么感想?
  陈锦是太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不过他从前没听到这种声音,略微有些不自在,赵斐发问,他实在答不上来,便道:“主子听出什么了?”
  他自然是听出什么来了。
  三分缱绻,两分热烈,还有五分却是无比的沉重与压抑。
  陈锦一直没等到主子再说话,抬眼看去,发现赵斐面色沉静,眉宇轻蹙。
  “往后别再为难这丫头了。”赵斐忽然道,转身便离开了。
  赵斐主仆二人回屋后没多久,坐在前殿廊下的陆湘也起了身。
  “姑姑要回敬事房了?”陪同值夜的小太监问道。
  陆湘听着里头的动静,点了点头。
  皇后只是要她确保今日司寝顺利,如今事儿已经成了,她也不想大晚上的在这里吹冷风。
  “夜深了,我叫个人给姑姑掌灯吧。”
  也好。
  陆湘点了点头。
  今日在北苑和东西六宫转了一大圈,确实是累了。
  小太监手脚快,很快就喊了人过来,护送陆湘回敬事房。
  今夜皇帝歇在皇后那边,敬事房上上下下都乐得清闲。陆湘回去的时候,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值夜的屋子还有亮光。
  陆湘回屋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时,有人在外头敲门,听声音有些陌生,想了想才记起如今身边换成了玉漱。
  “姑姑,今日要去坤宁宫复命。”玉漱怕陆湘睡过头,在外头提醒道。
  陆湘坐起身,一面穿衣裳一面问:“雪瑶和盼夏回来了吗?”
  玉漱道:“两位姑娘都回来了,正在前头跟王公公说话,等着姑姑一起去皇后娘娘那边回话呢!”
  按照常理,司寝宫女只要到敬事房回话点卯即可,但崔直特意命人传了话,要陆湘带着她们去坤宁宫一趟。
  “姑姑。”雪瑶和盼夏见陆湘来了,齐齐朝她一福。
  如今她们俩都是司寝,品阶上比普通宫女高一些,今日回敬事房,服色头饰皆有所不同,较之从前见到的宫女装扮,更显得娇俏。
  尤其雪瑶本就生得比盼夏妩媚一点,这么一打扮,更显得面若桃李,玉貌花容。
  陆湘关心的,自然不是她们的衣饰,她的目光从二女脸上扫过,没有瞧出什么异常。
  “昨日司寝可还顺当?”陆湘问。
  “回姑姑的话,一切顺当。”两个人答得异口同声。
  玉漱走过来,回道:“姑姑,罗少监那边说元帕都已经检查好了。”
  陆湘点了点头,又对二女道:“这是玉漱,比你们年长些,往后她在敬事房接你们俩的活儿。”
  “玉漱姐姐。”
  雪瑶和盼夏好奇地看向玉漱,玉漱微微一笑,朝她们福了一福:“我在敬事房是新人,两位妹妹不必客气。”
  待她们打过招呼,陆湘便领着她们往坤宁宫去了。
  因着玉漱也在,一路上陆湘没问别的。
  等到了坤宁宫,通传过后,很快就宣她们进去。
  陆湘将她们俩的回话一一回禀,皇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道:“这次敬事房用心了,上上下下都有赏赐。”
  “原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哪敢讨娘娘的赏赐?”
  “该赏,该赏,尤其是盼夏和雪瑶。”
  皇后说着,便朝崔直使了眼色,崔直会意,忙对雪瑶道:“两位姑娘先跟我一块去后头拿赏赐吧。”
  待玉漱和雪瑶跟着崔直离开,皇后这才朝陆湘使眼色。
  陆湘明白皇后的意思,便问:“你把昨夜的情形细细跟娘娘说一遍。”
  “是。”盼夏走上前了些,将昨夜给赵斐侍寝的过程仔仔细细的回禀给了皇后,一个点都没漏掉,连如何伺候更衣、侍寝了多久这些事都说了。
  等到盼夏说完,皇后舒了口气,挥手让盼夏出去领赏。
  等到殿中剩下皇后与陆湘,眼泪才从皇后眼中流下来。
  “娘娘,这是喜事,应该高兴。”
  皇后拿帕子拭泪,“本宫这就是高兴。你知道的,从他出事的那一天开始,本宫就担心这件事,如今听着他无碍,还能绵延子嗣,本宫这颗悬了十几年的心总算是安了。”
  “那个坎儿过了,往后都是一切顺遂了。”
  “哪里就这么容易,过了这坎儿,还有下一个坎儿在等着本宫。”皇后说着,眸光不知不觉飘向远方。
  陆湘心下了然。
  对于皇后而言,真正的坎儿,不是赵斐,而是赵谟。
  东宫空悬,只有这件事尘埃落定,皇后才算是真的过了坎儿。
  皇后的兄长定国公镇守北面国门,统帅朝廷三十万大军,有他在,皇后娘娘也好,赵谟也好,都会稳稳当当的。
  关系到这样的事,陆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默默侍立在旁。
  皇后回过神,同陆湘寒暄了几句,便让她出去了。
  陆湘出了坤宁宫,玉漱、盼夏、雪瑶三人已经候在外头了,三人手头都捧着赏赐,见陆湘出来了,齐齐迎了上来。
  “我陪她们俩回北苑,你先回敬事房,今儿你自个儿到东西六宫走一趟。”
  “是。”玉漱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陆湘这才看向雪瑶和盼夏:“走吧,去北苑。”
  雪瑶看了一眼玉漱的背影,好奇的问:“我还以为姑姑会让秋棠来帮忙呢,怎么挑中了她?”
  “玉漱是王公公举荐的,她在司礼监做了几年,行事比咱们敬事房的人更有章法。”
  “我们敬事房的人也不差呀。”雪瑶撅了噘嘴。
  “是不差,可你们不是都走了么?”
  雪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姑姑放心,指不定我还要回来的。”
  给皇子做司寝,做得好,有机会做侍妾,甚至做嫔妃,但也有不少司寝一辈子就是宫女。
  “既然去了,你们都要用心当差,将来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姑姑放心,我晓得。”
  陆湘同雪瑶一边走一边说,盼夏跟在她们身边,听着她们俩有问有答,却一句话都没说。陆湘看过去,盼夏便冲着陆湘笑笑。
  盼夏说一切顺当,王德全那边也验了身,确定她侍了寝。那天当着陆湘的面,赵斐也把盼夏留下了,按理说一切都挑不出来什么,但陆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进了北苑,没多久就走到了长信宫,雪瑶笑着朝陆湘福了一福便进去了。
  盼夏道:“姑姑就送到这儿吧。”
  “不妨事,敬事房有玉漱在,我不着急回去,都把雪瑶送回长信宫了,自然也得把你送回长禧宫。”
  陆湘看了一眼盼夏,盼夏只是笑,却迅速转开目光。
  “今儿你怎么都不说话?”陆湘问。
  “姑姑想问什么就直说。”
  “这里只有你我,你给我一句实话,昨夜……”陆湘的话没有说完,身后就传来车轱辘和地面碰撞的声音,紧接着盼夏的目光便移向后方:“六爷。”
  陆湘转过身,便见赵斐独自坐在轮椅上正往她们这边行,像是从外头要回长禧宫的模样。
  “六爷。”陆湘只得噤声向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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