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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直到一次沐浴,怀香突然发现薛可蕊那本应平坦的小腹,没有预兆地竟微微隆起!怀香惊呆了。
  薛可蕊淡淡地说:“我与大人在一起也有好几个月了,有了身孕,不是挺正常吗?”
  怀香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咽下一口唾沫,幽幽地问她:“可……可是……三小姐,咱们都还不知道……”
  薛可蕊咧嘴一笑,“现在你不就知道了嘛。”
  怀香无语,这算什么事儿啊!
  “可是,三小姐,你有了身孕,也不同我们大家说。薛老爷和二奶奶还没回到凉州,冯大人便忙着去南下勤王,你看你现在身边都没个亲人照顾,婢子们也是愚钝,你害了那么长时间的喜,咱们大家伙愣是没瞧出来!”
  怀香捶胸顿足,一脸懊恼。
  薛可蕊见状只是笑,她说,她不想让冯驾担心,她虽从没上过战场,但是也知道打仗切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冯大人向来以作战迅猛彪悍著称,此次出征他本就顾念重重,如今又陡然添了家室,她怕他心中负担太重,反而失了手。
  “大人是出征打仗,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薛可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南下勤王,若是因为我腹中的孩儿害得大人耽误了行程,或害他分心,生出什么意外,我们娘儿俩的下半辈子可就没着落了。”
  听得此言,怀香忙点头,表示附和:
  “三小姐说得是,要说这冯大人可真是好福气,能娶得我家三小姐作妻子。现如今兵荒马乱的,像三小姐您如此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的贵人可真不多了。更多的是像二小姐那样,趁着有了身孕或旁的理由,想方设法也要离开这凉州,你看人唐将军还在凉州,二小姐不也抛下自家相公去南方养胎了嘛。”
  薛可蕊挑眉,她想起冯驾同她说过,薛可菁有了身孕,唐纪曾向冯驾求一份离开凉州的过所。
  “阿姊她已经走了么?”薛可蕊忍不住向怀香发问。
  “可不是走了嘛!听说拿到过所的当天她就走了。”怀香一脸鄙夷。
  薛可蕊默然,眼前浮现出唐纪那张沉寂又内敛的脸。
  她想,唐纪定然也希望薛可菁去一个更加安全又舒适的地方准备生产,可是她觉得唐纪在送走薛可菁的那一刻,一定也是很难过的。
  ……
  薛可蕊不想对薛可菁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在她自己来看,这里有她的夫君,所以凉州就是她的家,她是一定不会离开自己的家的。
  薛可菁则与薛可蕊不同,凉州城破那次,她已经被吓破了胆,虽然事后凉州又被冯予给夺了回来,如今冯驾更是将整个河西给夺了回来,她依然觉得,孤悬大西北深处的凉州绝不能再呆了。
  她想劝唐纪离开凉州,可唐纪是副使,怎么可能走得了?好在很快,薛可菁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有腹中胎儿做要挟,区区一张离开凉州的过所,当然可以信手拈来!
  如今这好容易摆脱了“泥潭”的薛可菁正在十数名军士的陪侍下,在玉门一家酒馆吃酸汤面。
  天气太热,薛可菁一边吃面,额角汗水一边汩汩直流,云岑忙着帮她擦汗打扇。
  “奶奶,张统领让奴婢来告诉您,今日奶奶想在这店里用膳便用吧,只是往后可别再这样了。张统领说,眼下契丹残兵尚未清理干净,离凉州越远越猖獗,为奶奶安全计,咱们还是低调赶路比较好……”
  “唔……唔,行了行了!”薛可菁不耐烦地打断了云岑的话。
  “吃一碗面,你也能说如此之久,残兵猖獗,你看这大街上,行商叫卖,吃面吃饭的人还少吗?偏偏就我一人露不得面?”
  “……”
  云岑语迟,她望着薛可菁那圆瞪的双目,再不敢吱声,只得拿把扇子,闷头替薛可菁猛扇风。
  薛可菁心下烦闷,那张统领估计是属老鼠的,在河西地界儿也跟做贼似的昼伏夜出。她又不是逃犯,多日不见阳光,今日出来吃碗面也被催得个屁滚尿流,再这样下去,怕是不等到余杭,张统领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薛可菁吃了酸的还想吃点甜的,她看上了隔壁桌要的酿梅子羹,很想让店家给自己也来一份,可是张沛亲自上阵来劝说薛可菁。他挂着满脑袋的汗,向薛可菁施礼:
  “大奶奶,您若是想要那酿梅子羹,我叫小七他们在这里替您候着。末将在您马车内备好了冰块,您随末将先赶路,咱们今日还得赶着出关门。店家做好酿梅子羹后,小七会追上咱们给您送过来,也好过您守在这里受热。”
  薛可菁无语,好心情早被这帮奴才给耗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还能再吃东西?她白了张沛一眼,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得了得了!你们跟着我一路,我吃了一肚子的气,吃气都吃饱了,哪里还需得吃东西?”
  说完,她抬手“嘭”地一声往桌上一拍,起身便往店外走去。张沛惶恐,忙不迭躬身告罪,一行人诚惶诚恐地忙伺候着薛可菁,一路浩浩荡荡地朝大街的深处走去……
  张沛策马走在薛可菁车驾的左前方,他面带倦色,却依旧全神贯注地替薛可菁警戒。他从前不是护卫薛可菁的,他本是冯驾赤翎军中的一名校尉,因领了军令,才来护送薛可菁回余杭。
  可是他从未与薛可菁接触过,这一路走来,薛可菁与他都一直不对付。薛可菁不喜欢他一板一眼的死板作风,凡事都要与他作对,就连吃碗面这样的小事,都能生出一番风波来,这让张沛大呼吃力。
  张沛很忧虑,他并不是天生胆小,而是自离开尧关,他便发现了不妥。
  他们被人跟踪了。
  可是一路经过了十余个关口,他让守关将官协助查找可疑跟踪者皆无果。众人得到的结论都是:一切正常。
  而那诡异的跟踪者,也一直不曾有什么动作,薛可菁一行没有遇到过被人投毒,也没遇到被人偷袭,他们这一路上都顺顺当当的,连个山匪都没遇到过。
  被人跟踪,似乎只是张沛一个人的错觉。
  张沛抬起手腕擦擦自己额角的汗,他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今晚就能出玉门,出了玉门便是朔方节度使王良辉的地界了,届时没了可接应的将官,薛可菁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挑三拣四,张扬跋扈了吧?
  可是张沛终究没有等到薛可菁对他的态度变得柔和,他的担心很快便成真了。
  不等走到玉门的南关门,薛可菁的车队在经过一条空旷的小巷时,从小巷两侧的高墙上突然跳下一大群身着劲装,黑纱蒙面的刺客。他们一个个手持大刀,自半空中飞身而下,直通通便朝薛可菁的马车而来。
  张沛大惊,忙不迭安排一队人阻截来袭的黑衣人,自己则带了剩下的人马紧紧护卫着薛可菁的马车,急速朝小巷外撤退。
  一阵人仰马翻,张沛护着薛可菁的马车疯狂地冲出了黑衣人的围剿圈。
  青石路蜿蜒,转过这个弯道,巷口就在眼前。
  张沛的额头受了伤,鲜血汩汩直流,迷糊住了他的眼。他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抚上自己的眼,想将自己的眼晴擦得更清亮一些。
  不等他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车队已转过这弯道,黑压压一大队人马出现在巷口。
  更多的黑衣人手持劲弩列阵于前,眼前有寒光闪过。张沛勒马,电光火石间,他依然拔刀飞身跃起,想要护住身侧这辆马车。
  可蚍蜉怎能撼树?不等张沛口里发出一声叫喊,伴随“嗖”的一声嘹响,一只闪着寒光的毒箭已射穿他的咽喉……
  ……
  巷口外,停着一架宽大的青帷马车。马车直剌剌地横亘路口,将那原本就狭小的路口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名黑衣人来到马车前,他一手抚肩,单膝跪地,躬身冲马车内禀告:
  “八王殿下,人都清理干净了。那女子,需要现在就带来给您看吗?”
  马车内,赤术半眯着眼,支着肘,斜靠在缎面软垫上。听见小卒的禀告,他没有睁眼,只咧嘴轻轻一笑:
  “知道了,不用给我看。带下去,好生给本王伺候着,她是本王打开凉州大门的金钥匙,可别再有丝毫的闪失……”
  黑衣人正色,愈发恭谨:“是!属下领命!”
  第一三八章 疑窦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已至立秋。薛可蕊终于熬过了孕初三个月,再也不会因为肉味犯恶心,因为闷热犯头晕了。
  这一日她正斜躺在屋檐下,一边看树下的两只小雀抢米, 一边不停歇地往嘴里塞着桔瓣。
  怀香端着一盅乌鸡汤走了过来。
  “念春妹子,张大夫说了,这桔子空腹吃了最是伤胃, 一次吃一两个便已足够, 我看这一篓桔子怎的就吃到只剩这几个了,你为何不劝着夫人些?”
  怀香立在胡床旁,手里提着空落落,只剩了几只桔子的竹篾筐,满脸难以置信。
  念春则一脸难色地躬身立在一旁:她也难办啊!这薛可蕊要吃, 她怎么拦得住?
  “怀香忒讲究作甚?”一旁的薛可蕊终于开口。她一边自顾自地吃着桔子,一边不以为然地冲怀香摆手:
  “不过几个桔子,怎会伤得到我?你且放心, 一会饭点我还能吃一大碗!”
  “……”
  怀香无语,看薛可蕊依旧不依不饶地往嘴里塞桔瓣,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忙不迭抬手一把夺过了薛可蕊手中余下的桔瓣。为防止薛可蕊来夺, 还将夺来的桔瓣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天灵盖一阵发麻, 怀香一边忙不迭吐着口中的桔瓣, 一边苦着脸嘴里一阵阵倒抽冷气:
  “我的天啊!酸……”
  手中桔瓣被人夺走, 薛可蕊满脸不悦, 竖起眉毛正要发作,怀香却一脸难以置信状,发出惊天动地的感叹:
  “酸成这样了还说不会伤到,昨日是谁说腹中嗳气,酸水直冒的?莫说是我们,就是二老爷、二奶奶回来了,也会斥责你胡乱吃东西的!”
  听得自己父母的名字,薛可蕊瞬时忘记了桔子的事,张口便问怀香:“今日问过唐将军了吗?我爹娘到哪儿了?”
  见薛可蕊一副急迫的模样,怀香笑,忍不住挤兑薛可蕊:
  “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天天找爹娘?前日不是才问过唐将军吗,说还有小半月,冯小将军就带着薛家老爷和夫人进凉州了。这才过了两日,那么依然还剩小半月的路程。”
  “你……”
  薛可蕊无语,她狠狠瞪了伶牙俐齿的怀香一眼,再不与她说话,自胡床上翻身而起,扭头便往堂前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恨恨地想:
  这怀香,真是够懒的,连传一句话都要嫌累,还是我自己亲自去问唐纪吧!懒惰的怀香,是时候打发这小蹄子嫁人了,哼!
  念春一看,薛可蕊还没喝鸡汤,忙不迭端起被怀香放置小几上的乌鸡汤冲薛可蕊尾随奔去:
  “夫人,夫人!且等等,您的乌鸡汤还没喝呢!”
  怀香正在收拾面前被薛可蕊折腾得七零八落一团乱的小几与胡床,她抬头望望沸腾着离开的主仆二人,忍不住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三小姐当真还是个孩子,这都要做母亲了,她自己依旧是个孩子脾气。只不过,今日她怕是要失望了。
  因为一个时辰前,她才去节度使府衙寻过唐纪。节度使府衙一团忙乱,压根儿就没人能够抽出时间来搭理她。
  唐纪似乎遇到了挠头的事,他甚至来不及礼貌地冲怀香问候一句“节度使夫人可还好?”这样的话,便一脸焦虑地在节度使府衙内东奔一趟西跑一路……
  ……
  薛可菁失踪了,如五雷轰顶,初得到消息的唐纪大脑里有一瞬的空白。
  “你说什么?不是有张沛随侍吗?”唐纪恶狠狠地望向身前一脸惶恐,汗流满面的校尉,逼视得那校尉三魂失了两魄,快要站立不稳,直接瘫倒在地。
  “……呃……是的……唐将军,副尉说……说张沛被人射杀,一箭穿喉……”
  “什么!一箭穿喉?”
  唐纪目瞪口呆,脚下一软,几欲跌倒。他大喝一声,拍案而起:
  “点兵!我要亲自去玉门!”
  可是无论唐纪再怎么亲自去玉门查看,现场那经历搏杀后血腥的现场,与张沛惨死的画面无一不在提醒着唐纪,薛可菁是被仇家掳走了。
  这仇家没有杀薛可菁,而是将她带走了,因为薛可菁乘坐的华盖大马车还是完好无损的。
  仇家究竟是谁,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唐纪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对方想要的,一定非要重要……
  不多久,就在唐纪心中油煎火燎,生不如死时,滞留玉门的他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唐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客栈,才刚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便看见自己的房间当中立了一名身着胡服的契丹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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