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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奇人 第373节

  所以他也没有再多坚持,与这汉子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还特意在前台交代,让人给他房间里送一份晚餐过去。
  汽车在锦江酒店的门口等着,小木匠下楼的时候,与那汉子聊过了,知晓他叫做小关。
  小关是苏慈文的护卫,也是苏家的老人了。
  坐上车,不到一刻钟,来到了离苏家商行不远的一处餐厅,下车之后,小关领着小木匠进了里面去。
  这是一家法式餐厅,装修布置与格调,都颇有异国风情,而里面的人也大部分都是眉高目深大鼻子的洋人。
  这里还有人弹着琴,显得很有氛围的样子。
  小木匠的本职便是建筑结构,也就是所谓的盖房子,瞧见这等异域风情,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等来到桌前的时候,在这儿等着的苏慈文却是笑了。
  她对坐下来的小木匠说道:“怎么,对西洋女人挺感兴趣的?”
  小木匠被这问题给难住了,不过他并非唯唯诺诺之人,也不打算被苏慈文夺了气势去,于是笑着说道:“对,感觉她们穿得挺少的。”
  苏慈文指着旁边说道:“你如果是想看那个的话,旁边不远,有一家白俄餐厅,里面的白俄女人穿得能够让道学家发疯,不过味道一般,所以我才没有带你去……”
  小木匠笑了,说有机会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小木匠不能说对答如流,但基本上都能够接得住,而且还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言语间也完全没有太多的拘谨与束缚。
  这种洒脱淡然的态度,反而让苏慈文生不起为难他的心思,叫了服务生过来,与小木匠商量着,点了几道招牌菜。
  等人离开后,她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与以前的时候,当真截然不同了。”
  小木匠有些好奇,说是么,我没感觉自己模样有什么变化啊?
  他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苏慈文笑了,说:“我说的不是脸,而是一种……怎么说,你的气质,或者气度吧,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木匠盯着她,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听到这话儿,苏慈文望着眼前的男子,心思有些复杂——以前的小木匠,认真坚定,沉默勇敢,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但似乎又缺少了几分男性魅力;而此刻的他,无论是气度还是谈吐,又或者待人处事的方式,似乎都强了许多,也变得完美了。
  但正因如此,却给她的感觉有些琢磨不透,远不如以前那般让人放心,踏实可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得到了这个,便会失去那个,世事皆是如此,难有完美之事。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话题,跟小木匠聊起了他今日托付帮忙的事儿来。
  在法租界的那一片地界,的确有一帮小团伙,以一个叫做“红姐”的女人为首,以短脚虎和红豹子两个江湖人为骨干,上面挂靠着青帮下属荣社的邱老板,官面上的关系是法租界捕房探目丁永昌,特点是手下的舞女质量很高,经常会被几个舞场借调过去撑场面,也颇得洋人的喜欢。
  她告诉小木匠,这个红姐的能量还挺大的,据说跟荣社的社长黄六爷有些关系,算是暗地里的半个情人,所以在十里洋行里吃得挺开的。
  那女人甚至还与电影公司的老板有瓜葛。
  所以苏慈文找人打听的时候,别人告诉她,说如果要动这个女人的话,还是得小心点。
  毕竟红姐还好说,手下的几个打手也只能算一般,但如果因此而惹怒到了黄六爷,那事儿可就麻烦了。
  毕竟黄六爷可是青帮大佬,上海滩的大亨级人物,不但是法租界警务处唯一的华人督察长,而且手下门徒数千,在外滩跺一跺脚,整个上海滩都要抖上一抖。
  要想在上海滩做生意,真不能惹到这样的地头蛇,毕竟即便是洋人,都得靠这些人来管理事务,繁荣市场。
  听完苏慈文的讲述,小木匠着实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控制刘小芽的,就是一伙流窜犯案的小团伙,凭着他一己之力,直接给那帮人一顿教训,这事儿也就算是处理完成了。
  结果没想到这背后,还牵扯到这么多的事情来。
  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征询起苏慈文的意见来:“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苏慈文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我的大英雄!”
  小木匠讲了他原本简单的想法,苏慈文忍不住想要笑,弄得小木匠很是郁闷,说道:“别幸灾乐祸了,赶紧想办法啊——如果只是我一人,管他什么黄六爷黄八爷的,老子将那帮人贩子、花拐子直接端了,跑路就是了。但问题在于我住的那房间,可是你商行的名义定下来的,不管怎么样,都牵涉到你,我这么弄了,可就得由你来擦屁股了。另外那家伙要是知晓了人在我这儿,到时候朝你要人,那可怎么办?”
  苏慈文“噗嗤”一笑,说你想得可真多——首先人家根本就没有在找你屋里那小姑娘,再者说了,人黄六爷家大业大,也是讲理的人,在我这儿,耍不了横的,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小木匠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如此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说起了另外一个大亨杜先生,苏慈文告诉他,她与杜先生的确认识,关系还算不错。
  不过人家杜先生之所以如此对待她,更多的,却是因为她以及她背后湖州商会的实力,以及湖州商会支持的那位先生,与她本人的关系倒是不大。
  聊到这个,终究还是绕不开今天出现的那位尚正桦先生。
  这会儿菜都已经上了大半,苏慈文瞧见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个,却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并没有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小木匠,说这位尚正桦是留洋归来的,读的是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另外他们尚家在整个浙东都挺有势力的,无论是财力,还是影响力上面,而且家学渊源,祖上是有大名头的,现如今他堂哥尚正桐已然出仕,人在常先生身边,常任副侍卫长,负责江湖事务,权力颇大……
  自从尚正桦半年前从日本留学归来之后,双方的家长都在撮合两人,希望苏尚两家能够联姻,强强结合。
  如此一来,两家就能更加紧密的联系,以求能够在这乱世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和生存空间。
  苏慈文与小木匠聊了很多,她讲的这些,小木匠有些能懂,有些却听得不是很明白。
  但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尚正桦的那堂哥,他其实是见过的。
  在金陵那个什么法会之上。
  当时的尚正桐,是与龙虎山的几位道长一同现身的,当时就负责某项要务,而后来小木匠再听说此人,是因为董惜武。
  据说董惜武投靠南边之后,正是被这位尚正桐排挤,不受重用,使得他不得不又转投了汪秘书去。
  不管如何,有着这么优秀的堂哥,这位尚正桦的家世,绝对是一流的。
  小木匠听到了最后,忍不住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他突然间很期待苏慈文的答案。
  然而苏慈文却并没有如他所想,袒露情愫,而是认真说道:“我这两年在风云莫测的商场上摸爬滚打着,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什么情感,什么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根本,所以我既不想靠着尚家,也不想靠着任何人,而是想凭着自己的实力,获得所有人的尊重……”
  说这话儿的时候,苏慈文意气风发,明媚的双眸之中,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来。
  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小木匠知晓,眼前的苏慈文,已经不再是当初在西南时遇到各种危机惊慌失措,慌乱不已的女学生了。
  她已经有了自己一整套成熟的想法,也知晓了自己想要什么。
  知晓这个,小木匠暗自叹息一声,心生退意。
  他与苏慈文,恐怕是回不到以前了。
  这般想着,小木匠放下了先前的诸多心思和杂念,而是与苏慈文如朋友一般聊起来,发现许久不见,苏慈文的许多见解与经历,都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两人就这般聊着,然后享用着法餐,还喝白葡萄酒,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间。
  饭后苏慈文跟着车,送小木匠回锦江,到了酒店,小木匠以为苏慈文要离开,没想到她告诉小木匠,说她家里这两天亲戚太多,忒乱了,所以也会在锦江待两天。
  两人一同上楼,就在小木匠准备分别前,苏慈文却问他:“要不要去我房间喝杯茶?我那儿有今年的雨前龙井,很不错的。”
  小木匠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结果等他跟着苏慈文进了房间,门一关上,灯都没开,他就被两瓣热情似火的柔嫩嘴唇给堵上了嘴。
  唔、唔、唔……
  第十一章 看戏
  有诗云:“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又或曰:“如此风流兴莫支,好花含笑雨淋漓。心慌枕上颦西子,体倦床中洗禄儿。妙外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
  一夜恍然如梦,摇晃近乎床榻,日头高照,落于枕间,小木匠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来,只感觉浑身酸疼。
  特别是腰,摸一下,跟酸梅子一样。
  这是他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感受,自从应福屯之战后,他再无顾忌,为了修行,经常将自己的体能逼迫到极致。
  而即便是力竭之时,都没有这般的酸疼。
  难怪古代皇帝,那么好的条件,愣是没有几个活得长寿的。
  人真的不该太不放荡不羁。
  不过话说回来,这阴阳调和也并非没有好处,此刻的小木匠深吸一口气,却是感觉神魂都飘飘欲飞,滞留不前许久的显神巅峰,似乎隐隐之间,触及到了某种从未抵达的境界。
  仿佛往前再走一步,诸多迷雾,就会退散,从而见到新天地一般……
  心情舒畅的小木匠发现昨晚那颇为霸道的佳人早已不在房间,找了一圈未果之后,只有回到床上,盘腿打坐。
  等行进了一个周天,并且让那麒麟真火将自己筋骨淬炼一番,他这才龙精虎猛地从床上下来,去洗漱一番,换了衣衫,瞧了一眼窗下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回头来打量客厅里的时钟。
  早上十一点多了。
  这才睡了六个钟不到呢……
  小木匠回到柔软的大床前,打量着满床的狼藉,心中也满是柔软,他揉了揉太阳穴,却着实是没有想起苏慈文是何时离开的。
  许是他当时实在是太累了的缘故。
  愣了一会儿神,小木匠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出了房间,下了楼,在大堂里找了电话。
  他知道苏家商行的电话号码,于是给苏慈文拨打了过去。
  通过接线员,很快就拨通了,电话那头是苏慈文接的,然而让小木匠有些意外的,是昨天夜里还热情似火的苏慈文,此刻的话语却颇为冷淡,给小木匠的感觉,甚至有点儿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对方的态度弄得他挺没意思的,等到苏慈文问他还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是意兴阑珊,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然后就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小木匠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很难将昨夜如火一般的苏慈文,与此刻电话那头的她联系到一处来。
  一边是火,一边是冰。
  好一会儿,他方才琢磨出了这里面大概的原因。
  昨天苏慈文跟小木匠聊了许多关于西方女权的事儿,说起了男女平等之类的,并且还表现出很是向往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将苏慈文此刻的表现,化作男人的立场,似乎就有了可以解释得通的地方。
  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但并不想依附于他,甚至都不想有什么结果。
  或许,身体上的彼此慰藉,才是她想要的……
  小木匠这般想着,心里难免有许多失落。
  不过失落之后,他却又变得释然了——在情感上,他一直都是一个挺压抑的性子,而这性格是从小的时候,被鲁大给培养出来的。
  其实仔细想一想,其实他活得还挺压抑的。
  而苏慈文则给他展现出了另外的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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