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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节

  一行人又到了城外,萧司空心道:【不对,这怎么是往丰邑公主的庄园去的?】丰邑公主得这个庄园的时候,萧司空还是操心劳力如同老黄牛一样的劳模,赏赐这个庄园的文书上他还签过字,这个他记得。
  桓琚与桓嶷更关心水纺车,到了河边一看,桓琚有点吃惊地问:“这么高大吗?”他见过汲水的筒车,也见过水碓,都不小。这么大轮子说是纺车,他还没见过。
  梁玉邀他走近了去看,从巨大在的转轮沿着连轴,一步一步走到纺锭前,三十二支纱锭不断地旋转,君臣都很诧异:“这样也行吗?”
  梁玉笑道:“您不是打从头起看到这里的吗?还能有假了?就算这个是假的,我的布难道也是假的?”
  桓琚与执政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桓琚问道:“这需要多少工?能纺多少线?做起来费力不费力?”梁玉一一作答,桓琚对纪申道:“明日你派人来请教三姨。”
  纪申认真地道:“是。”
  梁玉又请他们去看织室,君臣兴冲冲进去,又都有点失望:“还是与以往一样的织布吗?”还以为能看到新的东西呢!
  说话间一架织机上布匹织成,卷好,纪申发现了不同:“这个有点快呀。”梁玉道:“正是。”介绍了她的作坊的分工做法。这个方法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萧司空都忍不住说:“匠作那里若是也能如此就好啦。”
  黄赞道:“他们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一定能做得到。师傅带徒弟的手艺,是要学全套的。这学不全的就是个废物了。”
  几人讨论了起来。到得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赶工的时候这样做非常的好,但是却不不利于培养一个全面的工匠。有点急功近利、杀鸡取卵了。
  梁玉笑道:“我要的只是布,她们要的是有钱买米吃饭,各取所需。我们谁也不用将这活计从头会到尾呀,用的时候再学呗。活计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执政们却都摇头,还是认为这样效率是高的,“终究不美”。却都记下了这个方法,以后如果有需要赶工的事情,完全可以拿来应急。
  梁玉不再与他们争执,这个分歧早就有了,反正她要的是布,吵什么吵呢?还是看看日头,请桓琚去听书,再奉一餐,然后送回宫里的好。
  桓琚也恰是这个想法,执政的观点是不错的,梁玉的效率也很高,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回去你们慢慢议,三郎,咱们去听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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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琚这一天过得挺开心,远离了美人争吵的后宫,也看了新鲜事物。看到自己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心里也不无得意。回宫之前赐了梁玉一大笔钱,笑道:“今天真是开心。”
  梁玉道:“那我就放心了。”与估计得差不多,这笔赏赐足以填平迎驾的花费,还能有剩,免她把作坊再圹大一点的了。
  桓琚道:“还有更让人放心的事情。”说着看了桓嶷一眼。
  三月初七,太子纳纪。
  第134章 双喜临门
  “阿嫂得一好妇。”自袁樵成婚之后, 刘夫人、杨夫人外出交际都变得多了, 近来常听到这样的夸赞。
  有消息说圣人将驾临袁府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待至尊父子与执政在袁家转了一圈再回到宫里, 这条消息就彻底坐实了。京城重臣、贵戚之家接待过皇帝的也有,袁樵家里却是几十年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如何不能算做袁家赚到了呢?
  皇帝的到来除了名誉上的荣耀之外, 赏赐也是实打实的给, 名利双收。
  刘夫人矜持地笑笑:“不是好妇,我们如何会求娶呢?”
  对面坐的是她的妯娌辈,刘夫人知道, 袁樵订婚的时候看好的人并不多。彼时梁玉才干了一件大事, 风评极佳,两家订婚没有什么闲话。但是袁樵拖家带口连老祖母一道拽去楣州那个流放犯呆的地方,事情干得出格了,连带的人们说起这件事, 虽讲袁樵重情义, 也认为他对祖母、母亲考虑不周到, 进而觉得这桩亲事也有一点问题。
  直到现在。
  对面那位夫人与刘夫人同姓, 是同族的姐妹, 以前与刘夫人是个面子情,现在却亲近很多。盖因之前二十年, 两人的丈夫、儿子的情况不大对等,如今刘夫人家里有发达的迹象,是可以多结交的了。
  对面妯娌还很关切地问:“东宫纳妃, 家里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皇家的喜事,大家也是要送礼的,无论是京中权贵还是各地的刺史,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耍小心眼儿,譬如将金银宝贝都给免了,只送个寒酸的百姓图之类的。要送,也得把金银宝贝填满了,上头顶个佳禾祥瑞。
  对京城的贵戚来说,这种事情尤其重要,许多人从听到风声起就开始准备了。
  礼物准备得好了,也能在御前挂个名,有什么好事也能想起来。人心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是皇帝,就不会觉得“他就知道给我送钱,真不是个好人”,反而会觉得“他是关心我啊!”
  刘夫人家里有一样好处,只要有梁玉在,她送的东西一定能够被宫里知道。不会像一些不远不近的人,精心准备了礼物,完了皇帝、太子根本没个印象!
  刘夫人道:“我儿媳妇也有了,孙媳妇也有了,焉用自己动手呢?咱们都这般年纪了,也该‘垂拱而治’了,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是,不过……长幼有序,也该多指点一些的,免教媳妇说,‘我新入家门,无人理会’。”
  刘夫人笑笑。族里的想法她看得真真儿的,梁玉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寻常人不敢惹她。然而梁玉又是袁家的媳妇,须得纳入袁家的范畴里。族人不好去上门找她,就要劝她们对梁玉进行驯化。必须将梁玉纳入到袁氏宗族可控的范畴里,族里人才能放心,也才能因此谋得更多的利益。
  原本还不至于这般快的挑明,或许是梁玉在桓琚面前没有对袁配穷追猛打反而为其开脱,让族人有了一种梁玉示弱的错觉。
  【我若听了你们的,自家岂不是又要耍心眼了?那有什么好处?叔玉对我们又不是不尊敬,我一家如今算上美娘也只有六口人,难道还要再对孙媳妇摆谱吗?寡妇人家,早该颐养天年了,我孙媳妇又不是不能顶事。】
  刘夫人只管打着太极,没给对方一句实话,并不想答应族中的要求。
  回到府里来,梁玉已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家人口少,好些个交际没得子侄派出去跑腿。本来有一个袁先,然而新年一过、太学开课,就被梁玉打包塞进太学里去了。还给袁先找了一个同伴儿——萧礼的侄子、萧绩的儿子萧弗,两人结伴儿去上学,倒是处得不错。
  迎了刘夫人,梁玉道:“阿婆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刘夫人笑道:“当然,天气不冷不热,于我最是适宜啦。”
  梁玉搀着她往里走,道:“阿家今日回舅家,晚间住在那里了。我今日去看了看织坊,又卸下不少布来,开春了,运河可用,楣州的货也到了。我预备留下一半来,送往东宫。”
  她也学了一些大家族处事送礼的道道,细节上总觉得有不足,有些东西不是因为笨而想不到,纯粹就是没见识,就没见过,闭门造车也造不出来。她便索性将这一层抛开,不去绞尽脑汁还想得不够周到,扬长避短,只管拿金帛开路砸人。
  刘夫人笑道:“你这个办法不错。不过该学的也是要学的,来,我来拟单子,对你讲讲。金帛固不可少,别的东西也要准备才是。不同的节日,也要有所区别。”譬如太子结婚,就得送符合贵族审美的珍奇,什么连珠瓶、双鱼佩之类的,东西要成双成对的。
  刘夫人拟,梁玉在一边看,她们不吝惜财物,单子拟得飞快,须臾之间便拖出两尺去。
  拟完了送入宫中的单子,梁玉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接着刘夫人又说:“陆家那一份也不要忘了,你去拟来。”
  梁玉试着按着刘夫人方才的思路去拟,减了一些男子用物,加了一些今年流行的首饰一类。刘夫人颔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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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转眼便到了正日子。前一天,整个京城有心安眠的人并不多,百姓们兴奋于明天可以围观热闹,官员与他们的家眷则期待着明天的典礼。
  袁樵因是万年县令,比平日还要忙碌,提前十天搬取了铺盖住到了万年县衙里,为的就是保障东宫娶亲地面一切太平。万年县令因为地位特殊,虽够格入宫领宴,却因职责所在,只能匆匆露一面,又出去到外面维持秩序。
  梁玉却与两位夫人从头跟到了尾,只管看热闹。遣使、发仪仗到陆府,迎太子妃入宫等等,这些都没有梁玉什么事儿,她不过一个看客。桓琚给了萧礼殊荣,命他为使,领一仪仗至陆府。
  东宫那里,诸公主都等着与太子妃说笑。李淑妃只打发了孙女到东宫庆贺,她带着儿媳妇在后宫里主持事务。梁玉将参与进来的人都看在眼里,脸上笑着,自己却不多话,也不去评论什么,稳重异常。
  丰邑公主是个活跃的人,与姑姑、妹妹说几句话,又跑过来说梁玉:“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梁玉笑道:“终于看到三郎娶妻,心中感慨。”
  丰邑公主笑道:“想得多了愁事才多,你看看我,万事不过心最自在啦。”
  梁玉道:“情不由已,奈何奈何。”
  丰邑公主笑着摇头:“再过几天你生日了,咱们乐一乐,包管你就不‘奈何奈何’了。”
  梁玉道:“好。”
  丰邑公主满眼促狭,碰了碰梁玉的胳膊,往一边呶呶嘴:“哎,看,良娣。”
  朱良娣一定是今天心情最复杂的人,梁玉道:“别去惹她,咱们将今天的事情平安应付过于就算赢了。”
  丰邑公主道:“我是担心以后,你说,她们俩……”
  “咱们只管看三郎,别人还能有三郎与咱们亲吗?”
  丰邑公主竖起拇指:“高。”她也就是要问这样一句话,现在就决定与哪一个交好还有点早,但是不行动又仿佛不对劲。梁玉与桓嶷感情深厚,与她同进退是安全的。
  看到朱良娣的不止她们俩,绝大部分人也都与朱良娣态度正常地打了招呼,朱良娣心里有点苦——她的局面还没打开,太子妃就来了。
  陆氏的仪仗从正门入了东宫,天已擦黑,宫女、宦官穿梭宫殿之间将比平日数量多得多的蜡烛一支一支的点燃。点点灯火之中,新婚夫妇行完了礼,宗室、贵戚中年轻子弟的起哄声中,太子妃展露了她的容颜。
  很年轻,端庄秀丽,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眼睛倒是很亮。太子妃的礼服将她衬得贵气凌人,平添了几分庄严神秘,更显漂亮了一点。
  【看样子很不错。】名门陆氏的女儿,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太子的洞房是不好闹的,众人口头戏笑两句,连最淘气的宗室少年也乖乖地揪着邻座灌酒而不是去灌太子。
  梁玉留心观察太子妃,见她脸上一直挂着点浅笑,介乎笑与不笑之间,既有了点喜意,又不显得轻浮。行动也透着大家闺秀的修养,挑不出毛病来。【只要别与三郎相处也还是这个样子就好,夫妻之间还是有趣一点的好呀,不然的话……】
  别人家夫妻“相敬如冰”没关系,他们两个如果不能够“相敬如宾”是要出乱子的。
  【反正明天也是要来拜见太子妃的,明天再与三郎聊一聊吧。】姨母操碎了心。
  酒席吃完,参与的诸人出宫来或乘车或骑马,宫门前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又是一场不输喜宴的热闹。即便是最稳重的大臣也抬高了声调,与老友寒暄,太子终于有了太子妃,正统不正统的大臣们都下了心,兴奋得忘记了疲惫,比自己娶儿媳妇还要高兴。
  梁玉则趁机与南氏等说说话,领宴前因为要排次序,要拜见天子等等,母女俩只交换了个眼色。此时也与吃了酒的大臣们一样解放了,南氏脸放红光,比往昔看着健康了许多,与杨夫人等寒暄过,拉着梁玉的手第一句话便是:“三郎娶妻,金也能放心啦。”
  梁玉有点担心南氏的身体,以南氏的情况,看起来这么好反而是不正常的,问道:“明天阿娘还来吗?”
  “当然!”
  “那咱们明天东宫里见。”
  杨氏道:“明天你便送亲家回府,母女俩说说话,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吗?”
  梁玉笑道:“好。”南氏也很感念亲家的通情达理,对杨氏道了谢了。
  这一晚,袁樵依旧在县衙里住下,次日还是梁玉等人去东宫。这一夜,梁玉竟不如蹲大狱时睡得安稳,梦里一时闪过杜庶人的脸,一时又闪过凌庶人的脸,最后姐姐梁金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早上起来,梁玉叫了冷水拍到脸上,又喝了一茶浓茶,才觉得精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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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依旧喜气洋洋。
  自从废杜皇后为庶人,宫里没有一个女人能算是正经的女主人,李淑妃虽得人心,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东宫里也是这般,先是没有,后来的是良娣。如今终于有个太子妃了,无论喜不喜欢她、对她有没有期待,人的心奇怪地安定了下来。
  梁玉先与诸公主、命妇们进宫的时间比较晚,新婚夫妇起身之后还有一系列的礼仪要做,轮到她们见太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
  太子妃陆氏正位其中,两边是良娣、孺人相陪,看起来还算和谐。如梁玉这等人却看得出来,朱良娣的笑容没有上回见到的时候轻松了。同样不轻松的还有太子妃陆氏,新嫁娘的激动里又多了一丝担忧的模样。
  见礼毕,挨不上号的被请出去,陆氏留了几个人聊天。她早间已见过了自己的堂姐、前太子妃陆氏,姐妹俩见面也是悲喜交加,心中滋味难辨,堂姐厚道,将已知的宫中情况与她细言。陆氏留下的人也就因此有了挑选。
  晋国大长公主、安阳公主这样的长辈,丰邑公主、安邑公主这样的平辈,以及楚王妃这样必须做出样子来的“前情敌”,以及李淑妃与堂姐特意叮嘱过的,要留下来的南氏与梁玉。连同陆氏自己的母亲、姐姐,凑了好大一屋子的人。
  陆氏给自己暗暗打气:【我行的。】
  太子妃的人选累年不决,不少人跃跃欲试,陆氏也没有想到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一朝落到头上,喜悦过后才发现自己面临的麻烦事真不少。一是怎么与桓琚的后宫相处,二是怎么与前太子妃、自己的堂姐相处,然后才是与桓嶷之间的夫妻关系,以及——太子早有几个有名有份的妾了,这可怎么办?她是妻,不需要与妾争宠,和谐正常的夫妻关系还是要的。
  与之相对的,什么管理东宫事务之类,就都是手到擒来、不足道哉了。
  陆氏出嫁之前,家中也有教诲,商定的方案是——辅佐太子。别的先不用管,太子妃与太子是一体的,太子好了,太子妃才能好。而陆氏为桓嶷做的一切,只要有效,就是她的资历,别人比不上。如果舍本逐末,想着立威、显能,反而是自掘坟墓。不如立功,做好贤内助。
  【德妃薨逝,虽有淑妃相帮,圣人后宫又有新宠,太子妃当为太子安抚后宫,使不致向圣人进谗言。要能安抚宗室,不累东宫名誉。要使东宫和睦,不连累太子。】
  前两样就是陆氏今天已经做与正在做的,早间拜见了桓琚,问候了桓琚的后宫,与她们约了下回饮宴,又展现了对堂姐的尊敬与对侄女的爱护。现在是安抚眼前这些贵妇人的时候了。
  安抚贵戚,实则也是在做第三件事。想要东宫和睦,就不能不涉及朱良娣等人的问题。太子妃用了另一个办法——绕过诸妾,自己立起来,使诸妾无法与自己相争。既免于争风吃醋嘴脸难看,也一石二鸟不耽误正事。
  今日留下的命妇里,也有太子妃先前见过的,也有她没见过的。先与曾见过的如丰邑公主等点头示意,又向不曾见过的如南氏、梁玉问好。陆氏留意,前番受命妇贺拜的时候,她坐着。到了此时,避开身子,还她们半礼,口里说:“我是晚辈,不敢拿大。”
  晋国大长公主撇了撇嘴,被梁玉看到了。丰邑公主则笑道:“哎哟,我可不是长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这样的场合南氏极少参加,微有些紧张,只一个劲地说:“真好,真好。”她带着一惯的乡间逻辑,夸外孙媳妇,外孙媳妇高兴了,好好照顾她外孙。梁玉也是这么个想法,不问什么选择太子妃的纠结,只跟陆氏说:“您与三郎的性子倒有些像,必能和睦相处。”
  陆氏温柔沉默,这两天在人前说话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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