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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荣归 第52节

  原来戏词中所唱的是汉代馆陶公主之事。然而这些听在临安的耳中,却好像是在讥讽她。
  “谁家生此腌臜物,不如生来换酒钱。”这句戏词又唱了一遍,临安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偏偏这段戏还没结束,后头又说起馆陶公主认识了一位卖艺男儿之事。
  那卖艺男儿分明有妻。然而馆陶却命人将其妻子送入青楼,而占那卖艺男儿为己有。临安的脸色几乎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指甲深深掐紧肉里。
  这是她与陆郎的秘闻!
  “奇怪,这也不是馆陶的事啊。”崔诗画精通史书,此刻蹙眉问道。金夫人早已注意到了临安脸色难看,赶紧使眼色示意崔诗画闭嘴。
  崔书宁却不愿意母亲总斥责妹妹,出言辩驳道:“诗画没说错啊,娘亲。我看这戏折子确实不怎么样,还说是如今禹州最火的呢,结果唱得根本就不是真事。”
  临安咬着牙,心中一咯噔道:“你说这戏折子是禹州最火的?”
  “是啊。”崔书宁颔首道:“这出戏就叫《戏说馆陶》。”
  什么戏说馆陶,这分明是戏说临安,而且说得全都是临安见不得人的事。临安气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偏偏那戏词还在继续。一会说馆陶连家中浣马都不放过,一会说馆陶年少在宫中时曾与未婚夫婿私通。
  总之,几乎是把临安的所有事都说得七七八八。
  临安的脸彻底黑沉下来。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一定是有人背叛了自己!
  “我若生此混账女,不如千刀万剐送了那黑白无常去!”
  最后一句戏词像钟鸣之声响彻戏台。临安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等羞臊,再加上何氏愈发沉郁的眼神和清脆的咳嗽声,临安明白,自己今儿这人是丢大了。
  头脑一阵晕眩起来,临安气得起身,而后没等开口制止那些戏子,便已经咣当一声晕在了地上。
  金氏蹙蹙眉头,嘴里叫嚷着来人,却根本不想伸手去扶。这临安,简直太恶心了。怪不得这回自己邀请了几位贵夫人与自己作伴,人家都犹犹豫豫不肯来呢。
  原来这戏折子早就火便禹州了。
  除了那些唱戏的和寻常百姓,只怕禹州这些贵人都能听得出来,这里头说得是临安的事。
  若是假的也罢了,可其中不少事都有证人证据,还有一些早就存在的传闻,故而大伙一对便对得上。
  “咱们走吧。”金氏瞧着有人扶了临安回屋,一脸嫌弃地拉着崔书宁和崔诗画的衣袖道。
  崔诗画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娘亲,那我不去让荆竹哥哥看我写字啦?”
  “这种话,往后不许再说了。”没等金氏开口,崔书宁已经出言警告道。“往后有关这临安府的事,都不许再提。”
  姐姐难得严厉,崔诗画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闭上了嘴。
  那日过后,临安一病不起。病倒之前,她咬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杀了温子然。
  除了温子然,没人能知道自己这么多事。
  临安气得牙根痒痒,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不过疏忽了温子然一段日子,便让那秦瑾瑶钻了空子。
  然而等临安的人手开始料理温子然的时候,人家早已被安排出狱。虽说往后都不能在禹州露面,但至少能以自由之身,了此残生。
  得知临安重病的时候,秦瑾瑶正在与顾修延下棋。
  “错了。”顾修延摇摇头,一脸嫌弃地将秦瑾瑶手下的棋挪了个位置。他已经记不清,今儿这是第几次纠正秦瑾瑶了。
  秦瑾瑶撇撇嘴。“若是我下得都对,就不用你教了。”
  她的棋艺是从小与外祖母学得,应付旁人自然尚好,但对顾修延就没法子。
  “错了还理直气壮。”顾修延无奈一笑,丝毫不见平日号令十万大军的气魄。若是往日哪位将领或大臣错了还敢跟顾修延如此顶嘴,只怕早就拉出去斩了。
  “殿下,时辰到了。”白管事进门,瞧见二人仍在下棋,不由得催道。
  “知道了。”顾修延点头起身,高大宽厚的脊背将衣裳撑得挺括,伸手揉了揉秦瑾瑶的头发,淡淡一笑方才离开。
  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过来帮秦瑾瑶把头发梳好。
  秦瑾瑶脸上也不见半点恼怒,反而有些绯红。
  顾修延的手掌温热,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度。然而她不知道,出了门的顾修延此刻紧紧握着拳,耳尖也有些热。
  顾修延不明白。
  怎么一遇到她就心痒。
  白管事嘿嘿一笑出了门,碎玉问了句爷爷安,白管事笑着点头答应,又让她把外头的事说给秦瑾瑶听,这才走了出去。
  “外头的事?什么事?”秦瑾瑶问道。
  “是寒漠国的事。”碎玉一边帮小桃给秦瑾瑶梳头,一边说道:“寒漠国皇帝崩逝,皇子高弼即位,称月孤帝。月孤是寒漠国的神祇,可见高弼的自大。”
  “这么说,秦月瑶被封为皇后了?”小桃抬眸问道。秦瑾瑶则不动神色地听着。
  “是啊。不过寒漠子民不同意,因此高弼索性封了两位皇后,一位是寒漠贵族家的女儿,另一位才是月瑶姑娘。听说月瑶姑娘已经有孕数月了,过几个月就快生了。想必这也是她当初为何追随高弼而去的理由。”
  “人生地不熟,倒也难为她。”秦瑾瑶轻叹。
  “姑娘就是好心。那秦月瑶什么时候对姑娘好过,她临走的那封书信里头,不是还说要替她娘何氏报仇吗?这话,不就是说给咱们小姐听的么。”碎玉噘嘴道。
  小桃将篦子放在桌上,秦瑾瑶自己取了一根金镶玉发簪递给她,白玉般的手腕露出一截,笑道:“她自保尚难。想要报仇,也要有本事才是。”
  秦瑾瑶从来不会把与自己生活无干的人放在眼中。
  当然,害过自己的人除外。
  温子然写戏折子揭发临安一事,便完完全全是她的主意。临安的确有免罪金牌不假,但她也是要颜面的人。
  如今满禹州都纷传临安旧事,临安病重也是意料之中。
  诛人先诛心。
  说来,这一招,还是跟临安学得。当然了,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秦瑾瑶的后招还有的是,就看临安招不招架得住了。
  “对了,还有件事。”碎玉替秦瑾瑶戴上一对轻轻盈盈的香草耳环道:“宣安侯夫人说,寄云姑娘绝食了。”
  “绝食?为什么?”
  “似乎是因为临安出事,公主府的风评不好,她与何荆竹的婚事也受了波及。据说公主府那头如今倒乐意了,可侯爷不愿意。”
  “寄云本就不爱说话,想必是遇到这么大的事,一时没主意,只好用绝食抗衡。”秦瑾瑶叹道。
  “那姑娘要去瞧瞧?”
  “嗯。”秦瑾瑶颔首。在禹州她所牵挂的人说多不多,宣安侯府家自然是头一份。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千蝶纹上衣,水袖宽大,腰身纤细,下头是浅白色绣荷花暗纹的长裙,头上是小桃刚梳好的飞星逐月发髻,上头除了金镶玉的簪子,便只有星星点点的乳白珍珠,黑发乌亮,淡雅自然,入艳三分。
  怪不得方才顾修延宁可抛下十万大军,也要过来陪她下一会棋。
  进了侯府门,秦瑾瑶让小桃去小厨房把带来的点心热一热。小桃轻车熟路地去了,秦瑾瑶才往寄云的房间走去。
  用了秦瑾瑶送过的药膏后,寄云如今的脸上早已不见斑痕。但因着几日没吃饭,气色并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如今也可见些棱角。
  “瑾瑶来了。”宣安侯夫人抹了抹眼泪,温和说道。“瑾瑶你瞧瞧,这可如何是好?寄云这孩子懂事,倒不是不想吃,只是说吃不下去,吃了没多久又吐出来。医士也来看过,说是心病。”
  “那就要用心药医了。”秦瑾瑶握住寄云的手,柔和一笑。
  第77章
  临安病了已有三四个月。这三四个月里,她整日头昏脑涨,心口疼痛,而且身子一日比一日冷。医士多少重药下过,可都是不见好。
  何辅堂忍不住,按下一个医士追问,人家只说了一句,怕是与纵欲良多,身体底子差有关。只这一句话,就让何辅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罢了。我管不得了。”到最后,何辅堂扔下这句话,不再搭理临安。反倒是陆子浩,始终陪在临安跟前。
  病中人憔悴,临安终日不愿见人,但却很是关心何荆竹。毕竟是临安公主府的嫡长孙,自然与旁人不同,在加上何荆竹自小聪慧,所以最得临安青眼。
  “若是荆竹能娶崔家次女为妻,那咱们公主府必然复起有望。”榻上的临安伸出手指,紧紧抓着陆子浩的胳膊,人家的胳膊粗壮紧实,临安的手指却纤细松垮。
  “公主别想了。”陆子浩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柔说道。“您只管好好歇着,旁的事就别管了。”
  “我若是不管,这偌大的公主府就该成为整个禹州的笑柄。我知道我身子如今不成了,可荆竹还成。摄政王权势越大,越受皇帝忌惮,到时候总有荆竹上位之时。彼时,定然让那秦瑾瑶死无葬身之地!”
  “公主。”陆子浩轻叹。“何必呢?本就是您对不起秦瑾瑶,为何要咄咄逼人呢。”
  多年养尊处优下来,陆子浩的肌肤越发白嫩,颇有当年温子然的公子哥儿风度。但陆子浩喜欢舞刀弄枪,偶尔还要给临安看,所以倒也没丢了本事。
  想到秦瑾瑶年轻的容貌,临安厌烦地摆摆手。“与我临安作对的人,都要死。”
  陆子浩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公主放心吧,秦瑾瑶活不长。有我呢,您还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临安嗤笑。“我这一辈子,不知有过多少男人。我给他们权势,富贵,可他们呢?一个个都抛下了我,姓寇的如此,姓温的也如此,你又有什么两样”
  陆子浩正要说我与他们不一样,外头便响起一阵吵嚷声。接着,丫鬟撩了帘子进来,轻声说道:“公主,少夫人和小少爷过来了。”
  “荆竹?他来做什么?”
  “孙儿是来辞行的。”何荆竹大踏步走进门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临安跟前。
  “什么。”临安顿时心头一紧。
  “你要去哪?”临安急得一把撑起身子,然而昏天黑地的眩晕让她又向后靠去。陆子浩不敢当着何荆竹的面去扶,只好任由丫鬟撑在临安身后。
  临安不顾身子,咬牙问道:“你要去哪!”
  何荆竹把头磕得砰砰作响。“禹师父为孙儿挑了宿州外任的缺儿,孙儿半月后就要走马上任了。”
  “什么?这是谁的主意?是你的?你翅膀硬了,要让你儿子带着你走是不是?”临安随手将身边的玉如意扔下去,狠狠砸在何荆竹之母的身上。
  何荆竹咬着牙,忍着对母亲的心疼道:“外祖母不要生气,此事与母亲无关,一切都是孙儿的主意。孙儿想让师傅安排外出历练几年,所以师傅才帮忙。”
  临安冷笑:“你的主意?你好大的主意!不成,我不准!”
  “皇帝已经准许。”何荆竹低垂着头,但少年的眼里却一片坚毅。
  临安被气得胸口一痛。“这么说,你只是来告知我的?而不是来求我的。”
  “外祖母心疼孙儿,自然会尊重孙儿的意思。孙儿年幼,还得将母亲带走,将来衣食才好有人侍候。”何荆竹不卑不亢,抬眸看向临安。
  临安紧紧捂着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再抬眸时,眼里已是一片寒凉。“为了你的一己之利就要把你母亲带走,是要连你弟弟也一并不管了吗?”
  “弟弟会随我同去。”何荆竹毫不犹豫说道。
  临安咬着牙,心里说不出滋味。若是外人,她自然不会忍着。可此刻下头跪着的是自己的亲孙子。从小到大,何荆竹要做什么,她从来没拦过。
  “你这一走,与外祖母的情谊就断了。”临安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目光也变得有些无力,不复往日的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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