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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节

  “那就此别过?”
  净琉璃看出了她此时的心意,却是忍不住也生了些好奇心,“除却刺客这种已经令你终于生厌的事情,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要去无所事事的游历,我还要顺便教人修行。随便看见一些像我小时候一样可怜的女孩儿,或者男孩儿也行,我就将我的修行手段倾囊相授。也不管他们资质,也不管他们将来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牧红烟淡淡的笑着,“我不想去参与你们这些顶尖修行者关于天下和王朝的争斗,这些小人物的无限可能,或许在很多年之后还会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让我听到。”
  “的确有点意思。”净琉璃的眉头微挑,真诚的赞赏了一句。
  几乎所有修行宗门生怕对手知道自己的秘密,修行手段都是秘而不宣,独门典籍从不外传,这名女刺客在七境之中罕有敌手,她的修行手段自然比起一般宗门的手段要厉害得多。
  这样的手段都好不珍惜的到处教人,将来或许的确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这样也好。”
  当牧红烟的身影消失在这殿里时,净琉璃安静的自言自语:“看客的看客,离开的离开,最终能够影响的人越少,事情就越简单。”
  ……
  “真是从不走寻常路。”
  行走在燕境的一辆异常奢华的马车里,接到来自冬城一封密讯的谢长胜嗤笑了一声,做了一句这样的评论。
  然后他很直接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吴広,随手将这封密讯丢过去,“越乱的地方越有生意做,原本已经够乱,接下来会更乱,净琉璃居然直接将燕帝刺杀了。”
  吴広不像谢长胜一样仿佛见证一名路人的死亡,他的呼吸微顿,震惊的手指都微震。
  “杀姬丹本身就是昏了头,燕灭不远,现在自己也被杀了,这燕是马上要灭了,接下来齐也撑不了多久。”谢长胜依旧一脸的不在意,若有所思的弹着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然后呢?秦灭了燕齐,遂了净琉璃的心意,和做生意一样,总是有个最后的目的,她还年轻,当然还有然后。”
  吴広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震惊的情绪,“她该不会真的站在元武一边,对付丁宁?”
  “一般人可能会这么认为,但我不会这么认为。”谢长胜笑了起来:“她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己不如丁宁,当时在长陵跟着丁宁学习时,她就觉得丁宁比她强很多,但是当时她也没有要和丁宁比剑,在我看来当时她就是没有和丁宁非要争一下胜负的念头。”
  吴広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反驳,但是他也不觉得谢长胜说的就是对的。
  此时彼时,任何人,任何想法都会改变。
  “然后呢?”
  然而谢长胜却是已经在敲着马车车窗边,“像她这样的人,最后的然后,最有兴趣最想做的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愿望
  最难揣度是人心。
  越非寻常人,越是不可能知道其内心真正的想法。
  林煮酒在煮酒。
  天狼山是胶东郡入海口之一,名字虽然充满野性,但却是胶东郡风景最优美的海边秀山。
  这里有得天独厚的造化,正对着东南方位有三座海岛一名盘龟,一名天冲,一名定海。这三座海岛阻挡了正对着天狼山而来的海风,所以天狼山上一年四季都没有什么大风。
  自郑氏门阀执掌胶东郡以来,天狼山上诸多幽静别院便都是郑氏门阀独占,或用于修行,或用于休养。
  林煮酒所在的这座小院名为观星阁,是天狼山最高处,看得最远,近可观在阳光下色彩深浅不一的平静海港,远可观远处海域里的波澜壮阔。
  最妙是在星夜,天空中星域如梦如幻,许多在别地见不到的星河,在天空之中形成壮丽的银沙。
  当年巴山剑场众人都爱饮酒。
  水越喝越寒,而酒却越喝越暖。
  不过当年众人之中,论爱酒和酒量,还是林煮酒第一。
  “你不知道,当年王惊梦刚进长陵时,其实并不爱喝酒,他觉得烈酒太冲,黄酒太熏,最爱喝的反倒是如糖水一般的甜米酒。”林煮酒身前的小火炉上温着的是黄酒,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长孙浅雪,笑谈往昔:“后来认识了我们,被我说了数次,他说出剑需绝对清醒,我说出剑需随从心意,洒脱不羁。后来他倒是觉得有理,剑技大进,但是纯粹的烧刀子烈酒还是始终不喜,还是喜欢清淡一些,偏醇厚香甜一些的。我也记得你当年是滴酒不沾,甚至连酒味都不喜闻见,想不到在长陵居然会开个酒铺子。”
  “因为我后悔过。”长孙浅雪提壶帮林煮酒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色如琥珀,飘着些刚洒进的桂花,她淡淡的笑了笑:“原本对他已经恨急,当听到他在长陵战死,却是不知如何情绪,想着终究是当年放不下千金身段,我也仔细想过,对比过自己和郑袖,觉着自己和郑袖最大的区别,是当年她和你们这些人做什么都能相融,一起喝酒,一起行军,一起征战,其实后来后悔过,自己其实也想肆意的酒醉一回,至少还有些回忆,至少比只剩下矜持要好。我在梧桐落开酒铺,学着他当年酿酒时,也不免幻想,若是当年我能代替郑袖在他身边,或许一切就能更改,我家不会灭,他也不会死。”
  林煮酒一饮而尽,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感慨。
  谁会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些事?
  “你真不想看看现在的郑袖,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他垂下头来,目光落向窗外。
  通往这端的一条大河里,有一艘商船正在驶来。
  那艘商船看似和寻常的胶东郡商船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无论是他还是长孙浅雪却都很清楚,郑袖便在那条商船里。
  “我也想过当面嘲讽她,但是料想那得不到什么快感,反而看到她便是憎恶,反倒是恶心了自己。”长孙浅雪摇了摇头。
  林煮酒看着她,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不管过了多少年,人的脾气,性情,似乎是很难改变的。
  ……
  商船的目的地便是天狼山脚下的临水轩。
  丁宁就在临水轩最靠近码头的一间凉亭里,看着这艘商船的到来。
  和上次的再见相比,这次结局已定的再次见面,更是勾起了很多人心中的旧事。
  很少有人会真正的相信命运。
  但是看着这艘商船的靠岸,丁宁却是依旧忍不住想到,似乎这冥冥之中如有天意。
  昔日在长陵时,他和郑袖是谁都羡慕的神仙眷侣,但是他却一次都没有在郑袖的陪伴下游历胶东郡。
  有意无意,都已经不堪回首,化为东流水。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当申玄将郑袖送进这间凉亭,然后退出这凉亭之后,丁宁看着换了身素衫,蒙着脸遮掩着面上伤疤的郑袖,开口说了这一句。这是由心而发,想对自己说,同时对郑袖说。
  轻柔的海风徐来,吹拂着凉亭上挂下的白色垂纱,郑袖在丁宁的身前座下,一时没有回话。
  “不爱便难生恨,你又不是真的爱他,你只爱你自己。”丁宁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看着对方在他眼中已经显得极为陌生的眉眼,语气也如此时的海风一样轻淡,“你若是想和他一战,我们自然乐意见到,甚至求之不得,只是你为什么想要这样?”
  “当年选你不选他,是因为心有不甘,不甘今后就永远成为站在你身后的平凡女子,生儿育女,而且在胶东郡修行的经历让我明白,你不对别人下手,别人便对你下手。要想生存下去,就只有不断下手除掉那些对你有威胁的对手。我潜意识里也很自然的担忧,若是和你在一起,会不会将来依旧被别人除掉。若至最高处,却反而归于平凡,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郑袖的声音有些空洞的慢慢响起:“现在我同样是因为不甘,以往我只求达到目的,为目的而抛却个人喜恶,但当终究无法达到目的,我却发现我对他无比厌恶。不问过往,至少在现在,你和他相比,我更加憎恶他。我既然已经不能在和你们的争斗中胜出,在和你他之间,我也不想他胜出。”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想用什么话语来评价。
  因为他没有经过胶东郡的修行,无法设身处地,便也没有资格评论当年从胶东郡走出的郑袖。
  郑袖却是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而且这些年我以为你绝对已经死去,心中一直存着的一个想法便是,若是我真的和他性命相搏,到底谁会胜出?我很想试试。”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我可以帮你完成。”丁宁抬起头不再看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能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帮到你。”
  微微停顿了片刻之后,丁宁接着平静地说道:“而且我也必须保证不出意外,你和他这一战之后,无论他胜还是你胜,你都必须死去,离开这世间。”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无可恋
  “算是为我保留最后的尊严吗?”郑袖静默了片刻,问道。
  丁宁也沉默了片刻,道:“你可以这么想。”
  “这大概是我们在这人世间最后一次见面。”郑袖安静的看着他,慢慢说道:“你不想再和我说些什么?”
  丁宁摇了摇头,异常平静和简单地说道:“不想。”
  “不管你想不想,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在元武和你之间,我一定会选择你。”郑袖也异常安静地说道。
  “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会选择你。”丁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个凉亭彻底的安静下来。
  最为强烈的怨憎到最后,往往是相对无言,一句话也不愿多讲,一个心念都不愿意去回想。
  一切都已定论。
  一切都无意义。
  郑袖的目光脱离了丁宁的面目,望向辽阔的海面。
  海面上反射的光线有些耀目,让她的眼皮不断的跳动。
  曾经她也这样站着,看着这样的海面,她当时想着的是,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苦,走了这么多路,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就是她的征程。
  总有一天,属于她的王国,属于她的军队,将一直征伐到她视线看不到的天地尽头。
  然而现在,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归途。
  “要完成我最后的心愿很简单。”她闭上了眼睛,“真正的胶东郡浮岛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上面有很多东西你知道用处,但有些东西你不知道用处。我知道一种丹方,可以炼制世间最毒的毒药,连八境修行者都不可能抵挡,但这种毒药能够让我在一段时间里恢复修为,甚至还能更强一些。这种药在胶东郡的古籍里就叫回光返照,也叫归乡。在很多年前,都是出海的渔民身上所备,当他们在海外遇到暴风雨,船舶翻覆体力耗尽之时,他们会服下这种毒药,很多都能支撑着横渡海域,游回岸边,见家人和爱人一面之后再死去。现在我也已经和你见过最后一面,有些话不管你爱不爱听,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已经说完,就看你愿不愿意让青曜吟帮我炼这丹。”
  丁宁沉默了一会,道:“我会让他将药性炼得更加猛烈一些。”
  郑袖没有看他,却是无比真诚地说道:“谢谢。”
  “想不到会结束的这么快。”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就在距离这处凉亭不远处的石滩边,有一名花匠在修建着花枝。他手中的剪刀很独特,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他是张十五。
  而就在他旁边不远处,有一名身穿白裙的少女在旁若无人的啃着一块甜糕。
  看她满足而悠闲的模样,恐怕很少有人会将她和威震天下的夜司首联系在一起。
  看着这场迅速结束的对话,两人都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换了你会怎样?”
  夜策冷忍不住问了张十五一句。
  张十五认真的想了想,“我恐怕会避免和她见面,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我恐怕会让人传递,我怕乱了心境。”
  夜策冷笑了笑,道:“看来他已经不怕乱了心境。”
  张十五也笑了起来,“这也正是元武最担忧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而言,夜策冷和张十五并不算熟,两个人在当年的长陵也并不算同一辈的修行者。张十五在当年的巴山剑场早成名,而夜策冷是经过王惊梦教导后迅速成长起来的修行者,是后辈。
  两人之前也并未进行过多少交谈,但是今日里,夜策冷觉得他是一名很适合交谈的对象。
  张十五的话不算多,但很实在。
  “你觉得郑袖有可能战胜元武吗?”她吃完了手里的甜糕,于是又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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