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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节

  再细微的心结亦是心结。
  每一丝心结的解开,对于他的修为而言,却同样也是斩断一条枷锁。
  这场追杀,对于他而言也是一场修行。
  一场很特别的修行。
  沿途并无任何明显的痕迹,的确并非当年长陵的游戏,寻觅她的踪迹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一个人的习惯、喜好,拥有的技能往往就是一个人无法改变的烙印。
  当这场雨落之后,他知道郑袖很有可能会寻觅一处避风和温度略高的地方停留下来。
  在方圆数百里的山林之中,这样的地方很多。
  但是郑袖不动用真元,有诸多的封锁,她走的不会很远。
  丁宁也停着。
  他耐心的等着雨停了。
  夜策冷肆意放纵的真元引聚了数百里范围内的水汽,使得这片天地里,不只是没有雪落,连云都变得极为稀少。
  陈国女公子纪青清收了伞,沉默的等待在丁宁的身后。
  一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岷山剑宗修行者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这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岷山剑宗修行者不是澹台观剑,而是青曜吟。
  有不少人跟随着他而来,帮着他带来了一些看上去很密闭的木箱。
  当打开这些木箱之后,天地间响起了无数细微的振翅声。
  ……
  郑袖在沉睡中醒来,从梦中惊醒。
  她的身体机能已经降低到如龟蛇冬眠般水准,呼吸极为微弱,甚至连心脏都偶尔跳动一下。
  只是声音不足以让她在这种龟息沉睡中醒来。
  她身外的雪地已经动了。
  在她的感知里,有许多虫豸在空中飞舞,然后寻觅着相对而言略微温暖之地,落下,钻入雪中,钻入雪中更温暖的深处。
  千山雪封,早已没有飞舞虫豸的存在。
  而这些虫豸身上独特的药气,也让她的肌肤自然生出麻感,让她瞬间反应过来这出自谁的手笔。
  她的心脏猛烈的收缩,然后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体内那些近乎冻结的气血,瞬间复苏,疯狂的流淌。
  有数十只身上色彩诡异的虫豸已经穿过了她身上堆积的雪,落在她身上。
  在和她肌肤接触的一瞬间,她的肌肤上涌起了一层晶莹的元气。
  这些虫豸无声的震死,然而在下一刹那,这些虫豸浑身包裹着幽绿色的火焰,燃烧了起来,变成了气团。
  雪堆往上掀起,变成一团血雾。
  郑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中冲出,瞬间消失在这片山林。
  她完美的面容如瓷片般发寒。
  她不再隐匿自己的行迹,因为她已经暴露。
  也就在这一刹那,天空之中一声战鼓擂响般的轰鸣,寂静的山林中,同时涌起数十道巨大的火柱,将这一片山谷的上方都照得如同白昼般透亮。
  丁宁从一顶行军营帐中走出。
  郑袖的身影很快,快得让天空盘旋的腾蛇都根本看不清,但是在他的感知里,却是清晰的出现了那一道流动的风。
  他的身影也瞬间在这行军营帐前消失。
  与此同时,山林之中无数青狼的吼声响起,似是在为他助威。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怨会
  很多人都随即感知到了郑袖的存在,一开始无论是在被火烧成焦炭的那片山林里沉寂等待着的申玄,还是休憩在丁宁身旁不远处营帐里的陈国女公子,全部都迅速的跟了上去。
  但是很快,他们都放弃了。
  因为无论是郑袖还是丁宁,他们都太快,快得超过常理。
  快得超出常理,便意味着有超出常理的付出。
  不止意味着真元以惊人的速度在损耗,同时身体还必须承担超过极限的真元喷涌。
  这样的速度,每一个呼吸间就会让修行者的体内不断的出现损伤。
  当感受着郑袖和丁宁的迅速远去,申玄和纪青清等人沉默无语。
  若是以这样的速度逃遁,在逃到他们感知极限距离之前,他们的真元和身体,恐怕就已经难以支持。
  然而郑袖还在逃,所以哪怕郑袖再怎么被逼到如丧家之犬一般,在修为和纯粹的力量方面,还是要超过他们这些七境中的强者。
  只是一逃一追,便已经比世上绝大多数七境宗师之间的生死战还要凶险。
  郑袖如白瓷般的肌肤上隐隐出现了许多血线,就在这些血线似乎就将渗透出来的刹那间,她的指尖弹出一颗晶莹如玉的莲子,弹在前方的空中,然后朱唇微启衔在口中。
  莲子在她口中化开,冲入胸腹之中,迅速令那些血线消失,让她的肌肤又变得莹润如最完美的白瓷。
  当白瓷之中再次透出血线时,她的指尖便再次弹出一颗莲子,如此周而复始。
  看似平淡无奇的过程里不知道蕴含着多少的凶险和痛苦,但是让郑袖的眼眸越来越寒冷的,是她始终无法摆脱后面的那道风。
  那道风每次都会被她拉得很远,但是当她体内真元将竭,当她身体接近极限,需要靠着灵莲莲子来修复的这段时间里,这道风却都能再追上来。
  她明白丁宁不会比自己慢,他的慢只是不想让身体出现损伤,因为他只需要跟上她,不丢失她的踪迹。
  但他体内的真元总量呢,为什么也似乎无穷无尽。
  比起很多年前,他的确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强。
  当她的身体第七次出现血线,然后又因为含入口中的一颗莲子而血线再次消失时,她停了下来。
  已经远离渔阳郡那一片雪峰。
  她停留下来的时候,不远处有一片农舍,有一片杏林。
  她穿过杏林,直接推门进了一间农舍。
  这间农舍里有一名妇人,正在织布,身旁的摇篮里还有一名正在沉睡的婴儿。
  “给我热汤。”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冷漠的吩咐这名妇人。
  平日里自然的威严,再加上她强大修行者独有的气息感,让这名妇人不敢有丝毫违抗,惊惧的开始生火,热起锅里的黍米汤。
  她就在这名妇人原来的木凳上坐了下来,屁股上还有那名妇人残留的温度。
  她只是这样安静的坐着,偶尔看一眼旁边摇篮里的那名婴儿。
  但不知为何,已经惊慌无比的那名妇人更加心慌起来,原本准备用于搅拌黍米汤的木勺掉在柴火中都未察觉。
  火势才刚刚燃起。
  掉落在柴火中的木勺被引燃了,开始绽放出明亮的黄色火焰。
  有一阵风吹拂过来。
  屋顶的茅草被吹落了一些,纷纷扬扬的洒到屋外另一侧的菜田里。
  丁宁的身影出现在这间农舍的门外。
  郑袖并没有带上门。
  所以他轻易的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他眉头微蹙,然后便直接往前走去,走进了这间农舍。
  郑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看得很仔细。
  丁宁也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在她的对面不远处坐了下来,带上了后方会涌入寒气的门。
  “你为什么敢一直这样追着我?”
  直到他坐下,郑袖才开口,说了这一句。
  明明是不顾一切要拼命逃遁的一方,然而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
  只是丁宁明白她的意思。
  “你们胶东郡有个人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丁宁平静地说道:“灵莲莲子虽然有着世上最佳灵药都不及的疗伤能力和一定的补充真元能力,然而每一次服用,尤其服用,都会破坏我们修行者身体本身的复原能力。你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差,到后来你的身体会变得和纸一样脆弱。身上即便再有灵莲子,对你而言也是无用。”
  “原来是这样。”
  郑袖沉默了片刻,冷漠地说道:“你因为这点,所以不怕我利用灵莲子反杀你。”
  “只有到真正将要杀死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到她是否还隐藏着什么。”丁宁也冷漠地说道:“我要再夺掉你一件可以依仗的东西。”
  郑袖许久没有说话。
  灶膛里的火焰旺了,黍米汤开始有了热气。
  这名农妇是燕地最为普通不过的一名妇人,然而十几年前发生在长陵的那些旧事,却也是这世间最为轰动的事情,所以听着两人的这些对话,她都开始反应过来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浑身开始颤抖。
  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恐惧,而是因为传说中那名女人的冷酷,因为她的孩儿就在那名女人的身旁。
  “很好的报复,很完美的复仇,想不到九死蚕可以让你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郑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冷,笑意里充满了讥讽:“世间有真正的亲密无间和心心相印吗?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九死蚕的秘密?”
  “因为你的心气和别人不一样。”
  丁宁却是很平静,他看着郑袖,回答的很直接:“你很有野心,在我看来,九死蚕对于修行者而言并不是很好的功法,很危险。我只是生怕你知晓九死蚕功法之后一定要修行。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野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还要疯狂。”
  郑袖微讽道:“你原来早就觉得我野心大。”
  丁宁淡漠道:“人无完人,贵在包容,贵在以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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