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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难止 第46节

  “夜班啊?你白天要上学,还来上夜班,吃不消吧?”
  “我没问题的。”
  “可以给你排上,不过你也知道夜班的情况,说是两点下班,但两点以后要是有事故,人家联系你了,你也得立马到现场,弄不好就是一夜不能睡。”
  “嗯,我知道。”许则说,“谢谢你。”
  贺蔚连着两天去伯伯家和贺予家都没见到人,今晚终于在湖岩公馆堵住了贺予。
  湖岩公馆的保密工作做得尤其好,每个包间都有单独的进出通道,贺蔚一直觉得这里像迷宫。在包间里吃够了甜点水果,得到贺予那边即将散局的消息后,贺蔚去开车,以一个合适的角度,将贺予的车堵死在车位上。
  “又换车了?”贺予跟朋友道了别,站在贺蔚的车旁,笑着说。
  “上来。”贺蔚看他一眼。
  贺予朝司机打了个手势,随后坐上贺蔚的车。
  懒得计较贺予跟自己玩捉迷藏的事,贺蔚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跟唐非绎混在一起?”
  “小孩子,关心这个干什么。”
  “之前有人说在城西俱乐部见到你了,池嘉寒哥哥结婚那天我看见你和唐非绎还有魏凌洲在一起抽烟。”贺蔚的眉拧着,“为什么要和唐非绎合作,自家公司的钱还不够你们赚的吗?”
  “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呢。”贺予抽出一根烟,又想到贺蔚不喜欢烟味,他只是捏着烟闻了闻。
  “沾了不干不净的生意,伯伯还怎么把公司交给你?”
  贺予脸色微沉,将手里的烟拧断:“外面的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还不清楚吗?”
  “你见过哪个继承人在集团里待了好几年还没拿到实权的?”贺予冷冷道,“我倒是想干干净净,可我爸心里只有那个在国外做研究不肯回来继承家产的大儿子,他拖着时间不肯放权给我,不就是在我哥回心转意么。”
  贺蔚沉默几秒,才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伯伯的儿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给你的。”
  “他给的那点东西,我已经看不上了。”贺予把揉碎的烟抛出车窗,按了按额角,“小蔚,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被爸爸妈妈宠着长大的,开心了就玩车谈恋爱,不开心了就去小岛上度个假。”
  “整个贺家的小辈里你跟我关系最好最真,但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知道池嘉寒为什么拒绝你吗,因为像他在那种家庭长大的omega,和你也不会是一路人。你只适合跟你那些前任们一样的富家千金公子谈恋爱,无忧无虑。”
  换做别人说这些话,贺蔚早就让对方滚蛋,但现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路。
  “说这些不是要你改变什么,你这样很好,我希望你永远没烦恼。不过,不要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别人了,没用的。”贺予长呼了口气,“停车吧。”
  已经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贺蔚踩了脚刹车,停在路边。
  “还有,转告你那个拳手朋友,离唐非绎远点,别再回俱乐部了。”贺予关上车门,“慢点开车,路上小心。”
  贺蔚不作回应,发动车子离开。
  陆赫扬这两天都没有来学校,只在今天游泳课第一次正式考试前到了游泳馆。他从更衣室出来去场馆里时,两个班的s级们已经排好了队准备热身和考试,顾昀迟也来了,贺蔚正跟他聊天,许则排在他们两人后面。
  刚走下台阶,陆赫扬就撞上了许则的视线,因为许则一直朝入口这边看,明显是在等谁找谁的样子。
  他和陆赫扬对视几秒,转回头,没一会儿又转过来,看陆赫扬站到队伍末尾。
  十秒后,许则从队伍中间走出来,排到陆赫扬身后,成为队伍里的最后一个。
  “怎么了?”陆赫扬半侧过身,问。
  “……”许则觉得陆赫扬眼里似乎带着点笑意,有种明知故问的味道。他没说话,低了低头,知道自己的意图应该已经暴露了。
  陆赫扬向后拉住许则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带,说:“站这里。”
  许则就往前迈了一步,跟陆赫扬并肩站在一起。陆赫扬松开许则的手腕,指尖擦着许则的掌心滑下去,勾住他的无名指和小拇指。
  其他人还在聊天、说笑,许则和陆赫扬静静站在人群末端,成为游离在外的那部分。
  “哎,许则呢?”贺蔚说着话一回头,发现许则不见了,他探出身子往后看,“怎么站最后面去了,赫扬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顾昀迟回答。
  贺蔚思考片刻,然后说:“你这不是废话么?”
  50米自由泳考完后是200米混合泳,许则和陆赫扬在最后一组,前面的大部分学生已经回更衣室。
  陆赫扬这次的游泳成绩很突出,大概是在军校接受了高强度体能训练的缘故,他到终点时比第二名的许则快了将近两秒。碰壁后陆赫扬正要浮出水面,手忽然被抓住了,他在水下往左看,看见许则正伸出另一只手碰壁,接着朝他面前游过来。
  助教们正在记录成绩,红黄相间的浮标随着翻腾的水花摇晃,许则像躲在海面下的鱼,沉默又大胆地游向陆赫扬,借着水波和浮标的掩护,亲了一下陆赫扬的嘴巴。
  耳朵里涌动着闷闷的水声,夹杂了又重又快的心跳,大脑里充斥因为屏住呼吸而产生的轻微窒息感——许则认为自己以后也许都不会再有像这一刻一样的勇气了。
  他看见陆赫扬在轻微的惊讶过后对自己笑着吐了个泡泡,接着动了动唇,说了几个字。
  太紧张了,也没有时间可以反应,许则还没弄清楚陆赫扬到底说了什么,就被抓住手臂带出水面。重新呼吸到空气的瞬间,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们回到现实。
  贺蔚从淋浴间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许则和陆赫扬才刚考完试。许则正坐在长椅上,陆赫扬站在他面前,背靠着衣柜,拧开一瓶矿泉水。
  夕阳的余晖从高高的窗上投进来,倾斜的切割角度,正照在许则和陆赫扬身上,整个更衣室被暖黄的光填满。贺蔚看见许则一直抬头看着陆赫扬,眼神和表情都专注,安静又顺服,而陆赫扬在拧开瓶盖后直起身朝前走了一步,把水送到许则嘴边。
  许则仰着头张开嘴,双唇衔住一半瓶口,那条勾勒在他脖子上的光线就随着喉结的滚动不断地上下起伏,像落日时分海浪涌迭的海平面。许则的一双眼睛仍然直直地向上望着陆赫扬,一秒都没有错开。
  贺蔚愣了愣,然后用毛巾擦擦头发,又擦擦眼睛。他直觉这种场景很离谱,可又无法描述具体离谱在哪里,因为陆赫扬会跟许则成为朋友,本身就是不太正常的一件事,但既然发生了,说明许则在陆赫扬眼里应该是比较特别的人——那么给特别的朋友喂一口水,貌似又变得合理起来了。
  “还不去冲澡啊。”贺蔚往更衣室里走,他莫名有种硬挤进了某种空间的错觉,让他难得地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嗯。”陆赫扬看他一眼,又看向许则,“去换衣服吧。”
  许则点点头,站起来去开衣柜,随后两人去了淋浴间。没过多久顾昀迟换好衣服走进来,擦着头发去拿运动包。贺蔚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顾昀迟头也不抬,“奇怪自己是怎么顶着这个脑袋活到现在?”
  “嘶——”贺蔚原本就心情欠佳,他将毛巾一扔,“你嘴巴怎么这么毒,上次我看见你跟那个omega一前一后从器材室里出来,他边走边哭,是你干的吧?你是不是打他了,我等下就去告诉顾爷爷。”
  顾昀迟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看什么!”贺蔚喊,“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种低级的吵架顾昀迟向来不理会,他坐到椅子上打开手机,贺蔚嘀嘀咕咕了几句,也坐下来玩手机。
  许则先冲完澡出来,贺蔚打着游戏扭头问他:“赫扬还没好吗?”
  “在穿衣服。”许则的脸和脖子被水冲得有点红,回答道。
  半分钟后,陆赫扬回到更衣室,把东西收拾好,四个人一起往外走。陆赫扬忽然说:“许则,你长尾巴了。”
  身后好像被拽了一下,许则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发现自己的运动裤裤带正被陆赫扬拉着——裤子穿反了。
  许则一愣,反手想要把带子系起来,陆赫扬说:“我帮你弄。”他将带子系了个结,然后在许则腰上轻推了一下,“好了,走吧。”
  走在前面的贺蔚回头看他们俩,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了,但他这次没有说,因为肯定又会跟顾昀迟吵起来的。
  到了校门口,贺蔚问许则要坐谁的车,许则摇摇头:“我先回家了。”
  “为什么,一起吃饭嘛,赫扬现在难得能跟我们一块吃饭。”
  “晚上有点事。”如果跟他们吃晚饭,会耽误去汽修厂值班,许则说,“你们吃吧。”
  他说完去看陆赫扬,仿佛在等待什么指令。陆赫扬对他说:“路上小心点,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嗯。”许则背好书包,朝停车棚走去。
  “是不是去打工啊?”许则走后,贺蔚问。
  陆赫扬点了一下头,远处许则正把自行车推出来。
  “反正别再去俱乐部就行了……不过,都要开始录取考试了,会影响学习吧?你不打算借钱给许则应应急,让他先安心复习吗?”
  “他不会要的。”陆赫扬说。
  不会接受,更不会主动开口,许则在这方面一点改变的余地都没有——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消耗自己的健康和休息时间去赚钱,这是他的生活方式。许则不考虑其他选择,别人也没有立场去评价和干涉。
  在酒店吃过晚饭,贺蔚和顾昀迟到娱乐区打台球,陆赫扬一个人去了洗手间,洗漱台前正站着一个alpha。
  “查得差不多了,赌场、拳馆、性交易、违禁药物,特别是拳馆里,有人利用拳手做兴奋剂药品试验,已经出了不少人命。”
  陆赫扬“嗯”了一声:“再等等,等顾家拿下城西的项目。”
  “陆先生明天回国。”蒋文说,“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上次绑架的事。”
  “没关系。”陆赫扬洗了个手,“文叔,你帮我查一个人。”
  “许洺,首都总局的刑警,十年前出任务的时候因为摔下山殉职了,但家属没有见到遗体。你帮我查一下,那次任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同行的都有谁。”
  “十年前的案子,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嗯。”陆赫扬把手擦干净,“不急,有线索了就告诉我。”
  第61章
  陆承誉和陆青墨下飞机之后便去了餐厅,与魏家吃晚饭。陆赫扬从军事工程院听完课回到家,陆承誉的助理正将他的行李和文件送过来。
  一般来说,陆承誉很少参加私人聚会,理事长出席的场合永远都与政治或外交挂钩,所以陆赫扬能猜到魏家今晚是带着目的的。
  大概率跟城西的项目有关,魏凌洲还想再争取一下。而陆承誉接受了邀约,或许意味着这个项目的得主还尚未确定,有转圜的余地。
  晚上十点多,陆赫扬洗完澡下楼拿水果,发现二楼客厅里有微弱的亮光,走过去,他看到陆青墨正窝在沙发里,只开了旁边的一盏落地灯,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
  听到脚步声,陆青墨托着酒杯回过头,她笑了一下:“还没睡?”
  妆没有卸,职业装也没有换下,这样并不舒服,但陆青墨好像一刻都等不及,必须要立刻以这种方式发泄。
  “在看书。”陆赫扬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爸去鸾山了吗?”
  “应该吧,不清楚。”陆青墨靠回去,喝了口酒。
  陆赫扬静静坐着,没有说话。过了会儿,陆青墨抬起头,看着那捧昏暗的吊灯:“他们让我开始备孕。”
  “事业,婚姻,生殖腔。”陆青墨挨个数着,“没有一样是自己的。”
  落地窗外传来隐约的吧嗒声,是雨点打在玻璃上,下雨了。
  “最不喜欢下雨。”陆青墨怔怔说。
  那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总之是在得知自己将要跟魏凌洲订婚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雨越下越大,她把车开得飞快,副驾驶上坐着韩检。
  后来车子被迫截停,十几盏刺目的车灯穿过雨幕,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将他们围困在其中。陆青墨解安全带时手在发抖,她对韩检说;“你别下车。”
  韩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说“好”。
  保镖过来为陆青墨撑伞,带她走到陆承誉和魏凌洲面前。仅仅是过了几秒,身后传来巨响,陆青墨仓皇回头,看见那辆被撞到变形的车子往护栏外翻去,砸在郊区路旁的野地里。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等意识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踉跄着往前。副驾驶里满是碎玻璃,韩检的额头上流着血,腿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他轻微的、痛苦的呻吟很快被淹没在雨声里。
  血顺着车框往外淌,汇入一地泥泞。陆青墨伸出手却不敢碰他,雨点像密密麻麻的脚印踩在身上,陆青墨忘记自己在那半分钟里具体思考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她回过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陆承誉面前,嗓子里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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