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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27节

  王承柔回到自己住处,静下心来思考此事。四个办法,“免死金牌”肯定是不能用在这事上,说服皇上则变数太大,且无说服的理由。
  其实侯府违祖训入朝参政与说服皇上可算是一个办法。只有带上侯府的身家性命投诚于皇上,才是说服皇上的最大最好的理由。
  但这个也不行,上一世李肃是赢了当朝圣上的,她就算是重生回来的,也不知道这里的详细过程,机要关窍,是没有办法帮助圣上的。
  而她又不能提示皇上,李肃要反。政治这个东西,变幻莫测,她无凭无据的一句话,被皇上抓住做了筏子,倒是可能会提醒到皇上,但随之伴来的更可能是被灭口,被抄家,成为他们争斗的牺牲品。
  所以,大禹根基撬动,风雨欲来之际,她怎么可能让侯府,让父兄踏入此等旋涡,一旦这样做了,那他们的结局可能还不如上一世。
  最后说来说去,难道就只剩下张宪空。这确实是对侯府、对她最有利,且完全没有损失的选择。
  在她把话都说明白的情况下,张宪空是愿意被牵扯进来的,王承柔一方面觉得自己没选错人,一方面又更不忍心牵连于他。
  可是,她是万万不想也不能再嫁给李肃,那条路她走过,惨烈无比痛不欲生。若是再来一遍,她会疯,不如现在就去再死一回。
  张宪空,张宪空,她可以自私一回吗,可以把自己的命运与他交缠在一起,同担共赴吗。
  前有甜美的胡萝卜,后有凶狠的恶狼,任谁都想扯了胡萝卜抱在怀里,永不回头。王承柔动摇了,动摇了舍弃张宪空的决心。
  就在王承柔辗转反侧之际,宫里、张宪空那里,李肃那里,都没有闲着,都在各行其事。
  宫中养安殿,太后下了懿旨,庆端公主到了议亲的时候,五王也大了,该是出宫自立府门了。这等小事,皇上自然没有异议,直接准了。
  而张宪空,在确定了无人跟踪他后,重新开始紧盯齐府。在这期间他发现了两件事,假扮的货郎又开始出现在齐府门口,还有就是,原来,不显山露山的齐大人,竟与内阁大臣皇甫宇光私交甚密,且这种交往不知为何,被他们弄得十分隐蔽。
  这个疑问在张宪空跟踪“货郎”时,似乎发现了答案。他万万没想到,“货郎”的藏身地点竟也跟阁臣扯上了关系,不过这次不是皇甫宇光,变为了杨然芳杨大人。
  张宪空这时才惊觉,困扰云京城多时的匪患,可能并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披着这身匪皮,想要谋朝堂之变之徒。
  果真是富贵险中求。若是没有固国公府以势欺人这一出,查到这里,张宪空就该停手了。但,既然是条大鱼,那钓上来才更有价值。如果此事办好了,他所能收获的,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丰盛。
  打定主意,要去搏一搏的张宪空先去做了另一件事,他联系了他的义父,并去见了他一面,两个人聊了足有两个时辰之久。
  固国公府,管青山向李肃汇报:“张宪空与王亭真都有警觉,如公子所说,他们应该是怀疑了。”
  李肃:“嗯,早就说过不用再盯着他们了,再盯下去,反而不好让他行事,他不行事,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李肃今日还要进宫一趟,去见太后。他要再给皇上的心底添把火,大婚的适度自由,对皇上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在这个巨大的利诱下,保帝侯府在皇上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别说只是让他家嫁个女儿,就是背上负恩忘义的名声,皇上也舍不得拒绝他抛出的条件。
  只是太后那里,过于执着了。姑母与皇上性格不合,又不是亲生母子,这几年来关系越发紧张。越是如此,太后越盯着皇上,她把持不了朝政,就只能在后宫,皇后人选上与皇上争个高下。
  今次进宫就是要劝一劝太后,还是要看向大局。太后不知李家与喻家的私下密谋,从上次进宫闻太后言,她好像变得乐于削弱母家势,不想他与喻家结亲的想法就差明说了。
  既然这样,正好他主动提出打算听从太后的建议,与侯府王家结亲。但此事有阻力,若想成事还需太后配合,在皇上亲事上退一步,自然他娶王家女的事才能成。
  李肃换好式服,按着时辰请宫见了太后。这一次,他特意让马车走了其它的宫门,绕开了上次令他心悸眩晕的那道宫墙。
  管青山对公子的这个举动有些意外,公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不会逃避,这还是管青山第一次见他们公子会被一堵高墙难住,甚至会特意绕一圈,以达到不见的目的。
  无论李肃是从哪个门进,管青山都要在这道门外等他。
  这次公子进去的时间颇有些长,都快过了出宫的时间,才见公子从里面慢慢地走出来。没有了那道宫墙,公子也没再像上次一样,盯着周围看,神色淡漠地上了马车。
  李肃坐在马车里回想刚才在殿中与太后所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太后这次不像往常那样固执,而是知道为自己争取东西了,竟也跟他提了条件。
  李肃想到这,乐了。他没想到,不过是一个于大局于他本心,都正正好好的成婚选择,却能勾出多方博弈的结果。想来,还真不如娶个无利害关系的小户之女,他也不用被太后与皇上拉扯,行起事来更便利顺畅。
  李肃用食指揉了下眉心,可惜啊,他就是想要。想要王承柔着大红礼服,盛装艳容地嫁给他,成为他的人。她的发,她的身,她的香气,都得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李肃无奈地放下手掌,这到底是何时生出的执念?可能在她差点把镖圆打在他身上,跑过来道歉时,他看着她一身火红的奔他而来,明艳到刺目,而衣服主人的那张脸,更加明艳,更加刺目。
  可能那个时候,念已起,而心不知,直至成执。是她先招惹他的,他怎能容她再去招惹别人。
  马车平稳地缓行着,行至长桥街与连云道交口的地方,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没等李肃问,管青山在外面道:“公子,前面有送亲的队伍,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过去。”
  李肃:“知道了。”
  喜气地奏乐声由远及近,入了李肃的耳,他打帘去看,一片喜庆的大红映入眼帘,对这种大开大合的颜色一贯避之的李肃,这会儿却觉这颜色十分养眼。
  说来也是奇怪,他在侯府见到王承柔着红衣那次,为什么会出现在宫中城墙下一样的反应,心悸目眩。可后来,他看别人穿红、像现在这样碰到迎亲队伍的红,他都不觉难受。
  说起来,自打那次不适后,他好像就再也没见过王承柔穿红衣。难道这个毛病,只有在看了她穿红时才会犯?
  没关系,等到她嫁过来的那天,他倒要看看,一身正红的新娘子,会不会令他心悸目眩。
  李肃的心情莫名轻快,对长长的迎亲队伍占了他的道儿,耽误了他的时间,没有一丝不耐,甚至还会露出一丝微笑望着那队伍远去。
  这天夜里,李肃又做梦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看到了一场迎亲,他在梦中自己竟成了新郎,而整个固国公府张灯结彩,红绸与囍字,挂的贴的到处都是。
  李肃就是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他还没有娶到王承柔,这件事情,他还在布局。虽他相信结果一定会如他所愿,但现在,此事还未成。所以,他是在梦中。
  这种情况李肃以前也遇到过,每次不管梦到什么,他都会在意识到这是梦的那一刻强迫自己醒过来。无论恶梦还是美梦,他有对付恶、不让恶侵之的能力,也有不让美梦引堕他的坚定。
  但这一次,李肃不想醒来,他想沉沦一把。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穿一身红的样子,以至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李肃对自己的容貌仪态是自信的,此时,也很有把握,穿着这样一身鲜艳之色,非但不会折损他的姿容,倒趁得他与平时不一样的俊朗丰逸。
  梦里是不讲究事实的,上一秒他还在镜前正衣,下一息,就到了酒后送客。
  可能是心里有念着一件事,一个人,这个场景很快就没了。他终于梦到了,让他做出不醒过来的这个决定的一刻了。
  竟是直松堂吗,他还没有想好,把哪个院子拨给她,但在梦里,直松堂成了他们的婚房。
  李肃任自己在喜婆的催促下,迈进直松堂。
  他都快要不认识这里了,满目的红,满目成双成对的东西,红烛,碗筷,供果……
  最后他终于看到了床榻上坐着的她。王承柔可是有点不老实,手上的帕子被她一手抓着,荡在榻边,而另一只手,却是在偷偷地掀着盖头。
  她以为她很小心,其实这些小动作都入了李肃的眼。她甚至连她的丫环都没有骗到,小丫环帮着她们小姐抻平盖头,阻止她不安分的手。
  李肃心中欢喜,她是愿意的,她也在期待着下一刻的会面。他走过去,喜婆开始唱仪,这时她才真正安分下来,一手被喜帕盖着,一手覆在上面,姿态标准,是个端淑的新娘样子了。
  喜婆唱了好多的词,终于肯把喜秤递到李肃手里。李肃握紧喜秤走上前,他用喜秤的一端轻轻的一提,想象中会出现的脸,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明艳到刺目刺心的美。
  帕子落地,在李肃满心满眼的期待下,屋子像被人变了戏法,喜帕下的人没了,只留下这一方帕子。李肃赶忙上前捡起查看,忽然,喜帕消失在他手中,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画面出现了。
  他手中喜帕消失的地方,漫出了血来,又是这个恶梦,可这一次李肃终于看清除带血的手掌与那堵宫墙之外的东西。
  第34章
  血掌下原本模糊的一片, 忽然清晰了起来,李肃意识到那是他手中血的来源。他低头去看, 红色的衣服,竟被血染的有了层次,衣服下是一个女子,一个死掉的女子。
  李肃暂缓了往她脸上看去,可就是这样,他的心脏已经开始疼了。不知为何, 他觉得他知道那是谁,直觉给了他一个答案。李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直觉出错,判断不准过。
  他抗拒着, 朝那张脸看去,终是看清了这满身是血的身体属于谁后, 一股锥心刻骨的疼痛重击了他, 他从不知原来没有受伤, 心脏也能疼成这样。伴随着这份难以抵抗的疼痛的是, 漫无边际的痛苦由心而起, 遍布四肢百骸。
  李肃的泪流了下来,手在颤抖,他心中只一个声音在咆哮,他要醒过来!
  李肃像往常一样,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 他命令自己醒过来, 然后睁开眼睛。以往这样做, 他都能成功醒来, 但是这一次, 眼睛睁了数不清的次数, 他都没能醒来。
  最后梦中的李肃动了真怒,他以全部的内心意志来命令自己,然后拼了命的又睁了一次眼,终于,这次他做到了。
  李肃望着头顶熟悉的床缦,听着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般地呼啸,心跳快而有力,一下一下,提醒着他刚才陷在了如何可怕的梦魇中。
  虽明白自己已经醒过来,但恶梦余威尚在,李肃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他看了眼天色,此时天色还早,不是他惯常起身的时辰,但也不可能再睡,他略做了下梳洗,是不用下人自己完成的,以李肃的武功功底,若是他想,下人不会察觉到他已起身。
  梳洗好后,他没有换衣,只披了件白薄锦大氅,散着头发出了屋。
  管青山的作息永远与李肃保持一致,李肃睡了他才能睡,李肃起身之前,他就要醒来。但今天,李肃特意放轻了手脚,没有招呼管青山,也没有招呼任何人,一个人走出了冷杉堂。
  守在冷杉堂大门的侍卫,是轮值不睡的。只见蒙蒙雾色中,出现一颀长身影,轻飘飘的白,浅淡地勾勒出来人的轮廓,时而与白雾混在一起,时而又能显现出来。
  这个时辰负责守门的两个侍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见到了天上的谪仙下凡,待看清来人是公子时,马上恭敬地低下头,可眼睛还是不听话地想再看一眼,那如梦如幻的仙人之姿。
  李肃只道了声:“开门。”
  侍卫依令卸了冷杉堂的木钥,大门被打了开来。李肃走出去,一直走到直松堂,他才停下了脚步。
  此时雾气散了不少,天色已大亮,各院里的下人陆续醒来,开始为一天的忙碌做起准备。
  李肃走进直松堂,惊讶于这座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居然有不少府内奴仆在此。再细看,竟然还有未着李府家徽服的外人。
  李肃着一人问道:“你们是哪个院的,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有,怎还有外人在此?”
  被李肃拦住问话的奴仆,从来没见过公子这个样子,以往在他的印象里,公子都是不苟言笑,一脸肃穆,威严至极的。而现在,他衣衫随意,没有束发,倒更像他本来的身份,国公府的翩翩贵公子。
  奴仆看傻了眼,直到公子眉头皱了起来,散了些身上的仙气,他才惊觉回神,马上打起精神禀报道:“公子恕罪,小人未发现您来了。小人李五平,是划堂的下人,因着几日前的惊雷,直松堂的角几瓦被雷劈碎了,二管家便派了小的们过来进行修缮。因受损面积过大,只怕咱们府里自己人做不好,这才请了些府外的工匠前来。”
  李肃让他带路,去看坏掉的地方。走到正屋殿前,抬眼一看,老大的一块建筑确实是被劈坏了。
  李肃凝目看着已扫落并收拾过的损坏的瓦头,他拿起一块细瞧,依稀能看出上面的图案,是饕餮纹。再拿起旁边准备新换上去的瓦头,是水云纹。
  似被飞针从脑中穿过的感觉,李肃狠狠地闭了下目,再睁开时,那里,清晨的慵懒与日常的淡泊全部不见,惊疑一闪而过,只剩下满目精,。光。
  在刚刚的梦里,李肃清楚地记得,被装饰一新的直松堂的正屋滴水瓦,正是崭新的水云纹,与自己手中的无二。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个梦,为什么梦里的细节会与直松堂新换的瓦头相吻合,在做梦之前,他明明并不知道这里瓦片的瓦头是什么纹案,却在梦里梦到了一模一样的。
  就在李肃满心疑惑之际,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不如趁大檐角瓦损坏之际,把整个直松堂的高梁砥柱重新装饰一遍,再全部换上新的瓦片与瓦头,饕餮纹太孤,换吉祥水云纹,更适合婚房来用”。
  李肃放下瓦头,拇指按住太阳穴,另两指抚额,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意念中?!且是那么的顺畅与理所当然,好像他曾经就这么想过并吩咐了下去一样。
  种种迹象表明,他好像梦到了未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困扰他已有一段时日的那个恶梦,难道……也会成真?
  只是这样想一想,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又要涌上来,李肃压下情绪,出了直松堂。
  回到冷杉堂,管青山已候在门外,他知既然自己没有被叫醒,那就是公子不想他跟着,那他就只能等在这里。
  他见公子神色不愉地迈进内院,他拱手行礼,公子未理。不一会儿功夫,公子换了一身黑色武服,把手中对剑的其中一把扔给了他,道:“来过招。”
  管青山稳稳地接过了长剑,他全神贯注地应对着这场比试。他知道,公子一般在有难以排解的心事的时候才会以武发泄。
  三招过来,管青山心里有数了,看来这回公子遇到的心事很是沉重,剑风过于凌厉了,他知道今天这是个苦差事。
  管青山越来越吃力,接到三十招的时候,眼见着他的左臂躲避不及,要被李肃释出的剑气所伤,李肃反手用剑柄一抵,把管青山推出了剑风范围,他才没有受伤。
  管青山:“属下技艺不精,谢公子相救。”
  李肃把手中的剑扔给他,拢袖说道:“今日到此,收了吧。”
  比剑,不光比的是武功功底,招式的变幻,比的还是对剑身控制的坚毅心性,李肃虽赢了管青山,但其实他是有些失控了。差点在比试中伤了人,这足于说明,这场本想让心稳下来的以剑论道,失败了。
  在管青山正要去收剑的时候,李肃道:“杨然芳那里,人安排过去了?”
  管青山:“安排了,虽跟不了张宪空的行踪,但杨大人那里的暗梢,发现了他有寻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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