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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第48节

  灵猫每天都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一对师徒互相伤害, 只觉得自己的猫生未免也太艰难了一点。
  “坐直。”望凝青捧着《策论》, 一戒尺敲在了慕容铮的背上, “脊梁无骨, 皮藏脓血, 不像话。”
  “你管我?!”慕容铮抹了一把眼泪, 手里抓着毛笔,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委屈得喉咙哽咽, “母妃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望凝青给了他一个酷似料峭严冬般冰冷的眼神, 让他自己体会。正所谓天道好轮回, 正是因为淑妃自己不舍得管教,所以终有一天才会有人替她把儿子管教回来。慕容铮不想要望凝青这个师父,但如果可以, 望凝青何尝会想收下一个打从根子里就烂掉的徒弟呢?
  这大半年来,望凝青对七皇子慕容铮采取了彻彻底底的清虚守寂式教育, 信奉的就是一个“棍棒底下出孝子”,打得七皇子那是哭父皇喊母妃, 却偏偏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从小养尊处优的七皇子大概从未遇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为了逃脱望凝青的掌控, 他绞尽脑汁用了不少手段, 但望凝青安排了灵猫在他身边全天盯梢, 所以不管他再如何大吵大闹,最后也没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
  《论语》有曰:礼教恭俭庄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礼,无以立身。望凝青心知“读书明理,修身养性”,为了改正七皇子的性情,硬是将这个只爱舞刀弄剑不通文墨的皇子扣在宫中读书习字,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让七皇子屈服了。
  当然,是“屈服”而非“改过”——事实上,经过了这大半年来水深火热的生活,灵猫也知道七皇子恐怕性情已定,即便望凝青打碎了他的根骨从头教起,他也不可能很快立得起来。别的不说,单说半年前七皇子为了摆脱望凝青而借助淑妃留下的人脉,安排了宫女去偷窃望凝青的贴身衣服,想要伪造出皇后与禁卫军私通的罪证,灵猫就已经知晓这人的根早已烂得彻底。
  “手段计谋到人品德行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望凝青戳破七皇子的阴谋时简直面沉如水,恨不得把这个手段与深宫怨妇如出一辙的皇子打入地心,“妃子与侍卫私通的确是死罪,但宋清婥是个例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与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之后,你觉得陛下会相信谁?就算陛下发落了我,那也不过是重回冷宫而已,不能斩草除根的计策就是打草惊蛇,浪费了好的棋子,还让你像死狗一样趴在这。”
  被揍得像条死狗一样的七皇子再也受不住委屈,大喊道:“是你说要助我夺得太子之位的,现在又嫌弃我做什么?!”
  “太子?”望凝青冷嘲,“你也配?”
  这三个字触到了七皇子心中的隐痛,让他极为失控的大吼出声:“是!我不配!慕容辰最配了!你去找他啊!你这个尊贵的女战神、女英雄,像我这样死狗一样的人当然入不得你的眼!说什么要助我夺得太子之位,你根本只是落井下石想要来羞辱我的吧?”
  望凝青没有接话,她捧着手中的《道德经》,忽而扭头看向七皇子:“你为什么想当太子呢?”
  慕容铮哭声一噎,他知晓自己在眼前人的面前根本没有装乖卖傻的必要,便理直气壮地道:“想要世间最好的一切,有什么错?”
  所以说,这就是你当不上太子的理由啊。灵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如果换做慕容辰来答,他能从平民百姓的幸福安康一路衍生到天下大同的思想理念上去,不管真心与否,至少他的思想境界已经足够了。但换到七皇子身上,就一句“太子很好我要当太子”,没了。
  既愚蠢,又肤浅。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管过我。”慕容铮背对着望凝青,一边泪眼朦胧地抄写着经文,一边喃喃自语地低骂着,“对我满怀期待的不教我好,不对我怀有期待的漠不关怀,等到我长大了,你们又说我错了,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慕容铮的话语微弱,但武功高绝的望凝青怎么可能听不到?可她神色不动,目不斜视地翻阅着手中的书本。
  “尊上……”反观灵猫,却是被七皇子的低语说得心头微悯,“他也挺可怜的……”
  “少来这一套。”望凝青头也不抬地道,“卖惨卖可怜说自己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种烂招都是我当年玩剩的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害躁。”
  ——当然这个“我”指的是宋清婥。
  灵猫:“……”
  灵猫内心一阵波动,非常疯狂地想要说什么,但下一秒七皇子却是拍案而起,抄起书简就朝着望凝青砸了过去:“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不说感动相信于否至少你应该怜悯一下吧!你是铁石铸的心吗又冷又硬!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你来得有人情味!”
  “示弱的确是不错的手段,但前提是你面对的是在乎你的人。”望凝青冷眼一扫,“看来你还没有自知之明。”
  七皇子脑海中的弦瞬间崩裂,大吼一声便不管不顾地朝着望凝青招呼了过去,但下一秒他就被望凝青掀翻在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那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灵猫牙根发颤,七皇子明明将及弱冠,又以武艺出众而闻名朝野,但每次落在望凝青的手中都有如翻身不能的乌龟,除了无能狂怒以外连像样的反抗都组织不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灵猫有气无力地喊着,看着这对貌也不合神也相离的“师徒”,只觉得疲惫,“唉,你们这样我看着都觉得好累啊……”
  “怎么了?”望凝青一只手摁住慕容铮不断挣扎的脑袋,一只手将灵猫捧了起来,额头触了触它的脑袋,“累了就出去走走吧,这里我看着。”
  灵猫舔了舔望凝青的手指,又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明明其他时候都是很平和的一个人,怎么就偏生在面对“师徒”这一羁绊的时候表现得这么极端呢?果然尊上还是思念着铭剑仙尊的吧?
  灵猫跳下望凝青的手掌,离开了宫殿,它摇头摆尾地想着七皇子和宋清婥这对另类的师徒,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凡人看不见灵猫,所以它可以在宫内自由来去,而灵猫最喜欢的,就是趴在皇宫内最高的金銮殿上睡午觉。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灵猫伸了个懒腰,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嗯?”
  一身玄黑蟒袍的男子站在宫墙外头,容色淡淡地望着废后所在的院落,他仰着头,眸光涣散,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皇太子慕容辰。
  如果说,慕容铮与望凝青这对师徒看得灵猫心累无比,那慕容辰与望凝青这对师徒,就让灵猫五味参杂,不知从何说起。
  自从望凝青发现了“七皇子”其实是五皇子慕容辰之后,她就彻底断绝了和慕容辰的往来,无论他如何恳求都避而不见。慕容辰本身就是个心细敏感的孩子,他很快便察觉到了望凝青的避而不见不再是夹杂着亲昵与担忧的“避嫌”,而是一种近乎冷漠伤人的“不见”。聪明如他,没过多久便猜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后便没有再不识趣地求见废后,而是送了一封信过来。
  望凝青拆了信,信上白纸黑字是再诚挚不过的道歉,除此之外,五皇子还阐明了自己的身世,并将自己的决断告知了望凝青。
  “我曾经说过,想跟师父一起在偏僻的院子里种种田,练练剑,每天看着日升日落,不去思量朝堂争斗,这是真心的。”
  “师父曾说过,您相信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我是您徒弟这件事,天塌下来都不会变。如今,可还作数吗?”
  慕容辰的书信,卑微到几近哀求,但望凝青没有见他,只是回了一截割断的衣袂。
  ——割袍断义。
  曾经的誓言都成了废纸,十余年的师徒情谊尽付流水。望凝青狠起心来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因为她不仅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一样。人们总以为她是冰,妄图融化她的冰凌,后来才发现她是铁,就算再怎么捂也不会融化,变暖的永远只有表面。
  除非用烈焰将她化为伤人伤己的铁浆,或是狠心将她折断,否则根本别想窥见这人的真心。
  灵猫原以为自己窥见了望凝青的一二真心,但是当收到“回信”的慕容辰大病了一场、险些一病不起时,它以为望凝青至少会去看他一眼,哪怕只是藏起来、不让他知晓地看一眼。但收到消息的望凝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熟视无睹,依旧教养着自己的新徒弟。
  责罚也好,谩骂也罢,如果会愤怒,那证明她还在乎。
  但这种不闻不问、形同陌路的态度,就算是不知世事的灵猫,也察觉到了其中无比伤人的深意。
  “你时间已经不多了哦。”灵猫在慕容辰的腿边转了两圈,拍了拍他的长靴,“你还没山河永寂,尊上就已经过往不兮了。”
  真可怜啊。
  就因为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缔造了你永生永世的孤独。
  第68章 【第19章】冷宫废皇后
  五皇子摄政之后,燕皇的身体便每况愈下,面对繁琐沉重的朝政,也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燕皇并非贪恋权势的君主,且五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国祚绵延,朝堂新血,颇有欣欣向荣之姿。燕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放权的时候也十分果决,他开始有意向地为太子铺路,将一些忠良贤臣发配到地方官府,未来再由新皇将他们调任回来。这样一来,那些被发配的臣子便避开了皇朝更迭的风波,将来被调任回京城时也会对新皇的重用感恩戴德。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身为太子的慕容辰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因为皇帝登基之后便难以离开京城,燕皇认为太子还需开拓眼界,便三五不时地将太子外派出京,让他游历五湖四海增长见识。故而慕容辰登上太子之位之后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外头,为了国事奔波不停,反观燕皇却是稳坐尊位,慢条斯理地梳整着朝堂各大派系的脉络,好将一个清明的朝堂交接给下一任皇帝。
  燕皇已经很久没有临幸后宫妃子了,除了书房和卧龙殿以外,他也就偶尔来望凝青的宫里坐坐,但在天黑之前都会回去。
  望凝青也无所谓燕皇想在哪待着,毕竟在她看来燕皇也挺可怜,喜欢的妃子都是心怀诡谲之辈,如今除了“宋清婥”,这后宫中大概也没有能让他安心的枕边人了。因此有时候燕皇叫人拿了奏折来她殿中批阅时,望凝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皇批阅奏折,望凝青就在一旁抄写经文或是烹茶煮水,两人之间毫无夫妻温情,却别有一番岁月久长的温宁韵味。
  “这么多年过去了,梓童容华如故,仍似二八少女。”一日,燕皇翻看奏折看得有些乏了,捧着茶微微出神,不知怎的便瞄见了望凝青清隽的侧颜,在晚霞的余晖中美得宛如画卷,“朕却已是残阳垂暮之年。”
  燕皇垂了垂眸,有些落寞,也有些晃神,只觉得眼前的佳人合该站在年轻时的自己身边,看上去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臣妾武道入臻之后,面貌便不曾霜改,岁岁如初。”望凝青语气平淡地说着,话语中并无炫耀之意,只是平铺直叙,“只待将来散功之日一昔衰老,否则音容不改。但陛下应当知晓,容貌美丑不过皮下白骨,不必为此忧思。”
  “……若是梓童,想来也是玉琢的风骨。”燕皇轻笑,“不知武道入臻,又是何等感觉呢?”
  “问鼎武道之巅,正如陛下伫立众生之巅。”望凝青顿了顿,“形单影只,不胜凉寒。”
  ——这是骗人的。
  望凝青垂了垂眸,她半垂眼帘的姿态清淡而又温柔,几乎能令人沉迷其中。
  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不过是“宋清婥”该有的感受,但望凝青却无法苟同。他们这些修道者费劲心力也想步向青云之上的天空,怎么可能畏惧高处的寒凉?曾经的晗光仙君在清寂山巅坐忘千年,那是宗门内最高的山峰,飘零着最冷冽的冰雪,却是最熟悉也最令人安然的地方。
  燕皇听罢,却是沉默了一瞬:“梓童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是君,并非臣妾可以评说的。”望凝青避而不谈,“陛下属意的,想来是好的。”
  “是吗?”燕皇拧了拧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乎不带什么情绪地说道,“看见太子,不知为何便想到了幼时的朕,不过太子比之那时的朕要更为沉着也更为冷静,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那孩子似乎思虑过重,心里藏了很多事,朕忧心日久天长,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心事最终会成为渡不过的心魔,最终累他一生。”
  望凝青抬了抬眼眸,似乎有些意外会在这个时候听见“心魔”这样亲切的词汇,这让她出神了一瞬,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不知是说予燕皇还是说予自己:“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生命与灵魂总归有一样要获得永生,否则也不过是天光下的粉尘。”
  “人的一生,会者定离,生者皆去,若不能习惯孤独,便必然会被孤独所累,一直如此。”
  望凝青说完,忍不住闭了闭眼,她没有注意到燕皇讶异的眼神,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直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燕皇觉得眼前之人距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即便她坐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上,也有如咫尺天涯,相望不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她,却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燕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深思起来都觉得万分荒谬的事。
  ——“师父定然恨我,恨我欺瞒于她,恨我待她不诚……但此间种种,想必都不如心血错付,真心赠予了仇人。”
  燕皇以往只看见宋清婥的赤胆忠心,他以为,她对燕国的忠心能盖过对楚国的恨,毕竟宋家与楚国的冤孽深如血海,宋清婥能勉强维持住表面功夫、顾虑着五皇子终究有一半燕国皇室的血脉而不动手,已经并非易事。
  但此时,他看着眼前孤高如云上人的宋清婥,脑海中回荡着太子的私语,只觉得荒唐至极。
  他被名为“宋家”的叶子遮住了眼睛,从未仔细去看“宋清婥”这个人。
  这个视天地为逆旅、见众生如粉尘的人……真的会放不下血海深仇,费尽心力掩盖自己的怨恨吗?
  ……
  是夜,望凝青再次避开了他人的眼线,翻墙来到了七皇子的居所。
  “又做什么?!”七皇子好梦正酣,被人从梦中拍醒,一时间又气又恼,可他不敢对望凝青发脾气,只能狠狠地锤了一下被褥,“我今天没犯事,也没欺负小猫小狗宫女太监!策论写了书也读了,你让我安生一晚不行吗?”
  望凝青道:“我问你,对那至高之位,你可还有想法?”
  望凝青的神情太过冷凝,以至于七皇子迷迷瞪瞪的脑袋一惊,睡意去了大半。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故作漫不经心,语气轻佻地道:“当然,我说过,我要最好的。”
  七皇子悄悄捏紧了被褥,他这话说得有些亏心,因为他忽而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惦念母妃时常挂在嘴边的至高之位了。
  自从被废后宋清婥收为徒弟之后,他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夜间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久而久之,那些孩童玩闹般的野心都被他抛之脑后,甚至隐隐有几分嫌弃。想到成为皇帝后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每日还须得批阅公文、处理前朝琐事,本就没什么耐性的七皇子只觉得意兴阑珊,根本不想操持这些活计。
  如今他对皇位的唯一念想就是登基后能够逃脱宋清婥的魔爪,最好让禁卫军把她抓起来,让她也尝尝被逼写策论的滋味。
  “我想过了,让你登上皇位,跟祸害苍生没什么区别。”望凝青平静地凝视着七皇子,将厚厚一叠书册放在了桌上,“这些书你留着,若是遇事不决,多翻翻书总不会错的。”
  七皇子一看见书就觉得头大如斗,顿时满脸不耐地道:“有什么不懂的将来问你不就行了吗?反正以后不管谁上位你都是东宫太后,就算是太子母妃都必须屈居在你之下,何必多此一举呢?”
  “什么都来问我,那干脆国我也帮你治了?”望凝青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
  “可以啊。”慕容铮懒洋洋地道,“最好你帮我批阅奏折,我每天吃喝玩乐,神仙日子,岂不快哉?”
  真快哉,望凝青冷着脸,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慕容铮被打惯了,也不觉得恼,反而满脸都是“行了没今天打都打过了我能睡觉了没”的神情。
  慕容铮原以为自己还会再挨一顿揍的,却没料到那个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女人忽而间揉了揉他的脑袋。
  “保重。”
  许多年后,慕容铮回忆当年,也只有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那个宛若神祗般的女人才流露出一丝红尘的烟火。
  既不俏丽,更不温柔。
  可他却一辈子,都没法忘怀她染着风雪气息的衣袖。
  ……
  燕康四十年,燕皇病重,太子辅国,年冬,燕皇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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