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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44节

  萧璃脚步不停,顺着台阶往下走,裴晏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萧璃向下,在见到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细绳时怔了怔,而后垂下了眼。
  霍毕自觉跟裴晏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跟着萧璃往下走了。袁孟与林选征亦是如此,唯有走在最后的军师在经过裴晏时,几不可察地对裴晏点了点头。
  *
  “你的玉佛呢?”萧璃从供奉萧氏历代帝后牌位的佛堂里出来时,一直绕在颈间的细绳不见了,裴晏见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他知道那枚玉佛从选料到雕刻,都是由先帝和先皇后亲手完成的,当属萧璃最宝贝的东西,从不肯离身。
  萧璃眼睛本是红红的,听见裴晏的问话,却还是冲他笑了笑,说:“我将玉佛留在了父皇牌位下面,之后不能常来了,便让它代我陪阿爹吧。”
  裴晏轻叹一声,很想抚一抚萧璃的头,却又于礼数而言他不该如此。
  最后,少年只是沉默地捏了捏萧璃的双丫髻,当然,这好像,似乎,也不怎么合乎礼数。
  “裴晏,你不要仗着比我高就碰我的头发!”萧璃扭开脑袋,恼怒。
  “谁叫我年长殿下五岁呢?”裴晏见萧璃炸毛的模样,嘴角轻轻扬起。
  日光之下,少年如清风朗月,已隐隐有芝兰玉树之相。
  萧璃眨眨眼睛,目光有些呆。
  “殿下?”
  “裴晏,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何从不见小娘子给你丢香包帕子呢?”萧璃不解,所以开口问道。
  “……”裴晏呼吸一滞,继而耳根开始发热。他没回答萧璃的问题,因为那一句话他只听到了‘好看’。
  萧璃本也是随意问问,不纠结答案,见裴晏不说话,又转而问:“阿兄呢?怎么又不见人影了?”
  裴晏这才回过神,很想说就算有再多小娘子给他扔香包帕子他也不会接,可萧璃已经问起了太子,再去说这话,就显得怪异了。
  “方才东宫有人传讯,应是陛下传召,太子殿下刚刚回去了。”裴晏回答。
  “我还以为他又去找墨姐姐了。”听是荣景帝传召,萧璃抿抿嘴,嘟哝着:“有了空闲兄长便要去寻墨姐姐,怎么办,”萧璃装作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我不是兄长心中最重要的妹妹了!”
  裴晏心中无语,心想太子哪次去找杨墨落下过你。公主殿下怕不是比太子还喜欢去找杨墨玩……两人说起舞刀弄剑就不肯停,冷落了太子多少次?
  心中这样想着,可面上却还是配合着萧璃,勉强做出沉痛状跟着点头。
  想了想,裴晏谨慎开口,道:“待太子殿下成了家,那自然,妻子是最……”
  看到萧璃撅起的嘴,裴晏把后半句那个‘最重要的’咽了回去。难得见萧璃这般任性模样,裴晏有些好笑,目光温柔下来,放低了声音,说:“殿下,即便没有太子殿下,也会有其他人,唯殿下重。”
  “真的吗?”萧璃扭头,望向裴晏,认真问道。
  “真的。”裴晏点头,无比确信。
  *
  “你身上不是还有伤?为何走这么快!”台阶下不远处,还传来了霍毕的声音。
  “霍毕,你怎么这般絮叨,婆婆妈妈!”这是萧璃莫名暴躁的声音。
  “你说我婆婆妈妈?!”霍毕难以置信,被萧璃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似是要跟萧璃分说个明白他到底哪里絮叨。
  再之后他们说了什么,裴晏就听不见了。
  只看见萧璃捂着耳朵摇脑袋,脚步更快,而霍毕被气得火冒三丈的样子,追着萧璃说着什么不肯罢休。
  几乎只是转瞬间,这山间小路就只剩下他自己。方才的热闹不再,林子恢复了本来的孤寂凄清。裴晏轻轻抚了抚左手腕,安静地转身,继续他上山的路。
  *
  从剑南去向长安方向的官道上,两匹骏马飞驰而过,带起阵阵尘烟。
  当先的是一个穿着火红骑装的英气女子,她的发高高束起,不带半朵绢花簪钗,利落洒脱。后面那个则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五官俊秀,腰间没有佩剑,反倒是挂着一把折扇,看着不像是在赶路,而是要去参加什么诗酒花会。
  “郭宁,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吗?我几次三番说过,殿下不会这么快出行!”白衣公子在经过茶棚,闻到包子香时就不肯再走了,定要先歇歇脚再启程。
  红衣女子,也就是郭宁,调转马头,往回走了几步,看着男子那一身翩翩白衣,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说:“好啊,我去投胎,书叁,你这一身白,是给我披麻戴孝呢?”
  “你!”书叁一滞,道:“半年未见,你还是这般粗鲁,不懂风雅!”
  “风雅?”郭宁冷笑一声,翻身下马,说:“你这宽衣广袖的,跑马时袖子难道不会缠上缰绳吗?”
  “……”说实话,还真的会,书叁无言以对。
  而且他的袖子都有点儿皱了。
  郭宁见书叁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得意一笑,转身走进茶棚,大大咧咧对守着摊子的妇人说:“大娘,给我来十个包子,一碗茶!”说完,转头对书叁喊道:“哎,你要几个?”
  “……四个,再加一碗茶。”
  “凑个整儿,十五个包子,两碗茶,大娘。”郭宁回过头来,对夫人说。
  作者有话说:
  阿宁回来咯~
  第47章
  不同于长安其他的坊, 平康坊的白日总是比夜里安静得多。平民百姓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平康坊的舞娘歌姬们却总是将将天明时分才得以休息。辰时到巳时, 正是她们睡得正香的时候。
  而就是这个时候,萧璃和谢娴霏, 则跪坐在平康坊清音阁最上面的包厢里。
  门突然被拉开,谢娴霏抬眼看去, 见嫣娘走了进来,她身后的鸨母则轻轻地拉上门, 似乎对嫣娘这时有访客的事并不惊讶。
  谢娴霏从来不知道, 萧璃竟还会单独来见嫣娘!
  似乎是看出了谢娴霏的惊讶, 萧璃一笑,说:“我也只是单独来过一两次, 还是避着人,不然可瞒不住吕修逸和崔朝远。”
  嫣娘见到房间内除了萧璃还有谢娴霏, 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讶异。可立刻, 她就整理好了情绪,平静地跪坐在了两人的对面,并轻声唤道:“阿璃。”
  未等萧璃说明来意, 嫣娘先拿出了一张折好的花笺,放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推了过去。
  “这是……?”萧璃拿过花笺,打开, 动作间, 并未避着谢娴霏。花笺上, 从上到下写着一些名字, 其中几个用红色圈出。
  嫣娘见到萧璃如此, 也大概猜到了萧璃今日的来意。
  “这是当年……对我有救护之情的官员姓名。”嫣娘说:“以朱砂圈出的,是绝对可信之人。阿璃此去南境,若有需要,可拿我手信去寻求帮助。”
  短短几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巨大,谢娴霏瞳孔一缩,猛地看向嫣娘。
  “你已经听说了。”萧璃从上到下把花笺看过,在‘秦义’两字上停顿了片刻之后,便将花笺放进炭盆里,看着它逐渐烧起来。
  “我身在平康坊,可能消息比一些小官员要更加灵通。”嫣娘温声说。
  前日,荣景帝已经降下旨意,准长乐公主所请,驻守南境,以偿其过失。与此同时,镇北国公霍毕和显国公世子范烨同样被派遣至南境,且,于南境增兵,以防南诏有任何异动。
  “阿璃要离开长安了,那些浪荡子们应该很是开怀吧?”谢娴霏问。
  嫣娘闻言,浅浅一笑,说:“自然是开怀的,昨日里还把酒畅饮。”
  平康坊里,容易仗势欺人的多是那些贵胄子弟,而偏偏萧璃是个传奇话本读上头的棒槌。若是遇到两个身份相当的纨绔子弟大打出手,萧璃看心情,或是一笑而过,或是上去各踹两脚之后再嚣张离开。
  若是遇到有那仗着自己达官显贵身份欺凌歌姬舞女的,被萧璃瞧见了定然是要挨一顿胖揍的,也不管你是郡王世子还是尚书公子,总之就是一个字,打!
  而且萧璃每次打人从来不遮掩,且还大多是以少敌多。那被揍的,因着己方这边人多,丢脸不说,还没理可说。最令人崩心态的是,御史台那边跟苍蝇一样盯着萧璃等着揪住她的错出上朝参她。且御史台那帮人自诩公道,要参自然也不能只参萧璃一个,那挨打的公子哥儿们的当大官的爹,大多也要被参个治家不言,养儿不教。
  总之,萧璃那边虽然挨训受罚,但好歹打人打了个爽。他们这边挨了打,丢了人,回家还要遭受阿爹阿娘的男女混合狠捶,根本不是一个‘惨’可以形容得了的。
  所以昨日,几个消息灵通的从自家阿爹那里得知萧璃是去定了南境,都高兴得不能自已,险些抱头痛哭。反倒是歌姬舞女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有些闷闷不乐。
  萧璃没有理会两人的取笑,盯着花笺看着它慢慢烧成灰,脑海中想到的却是昨日萧煦对她说的话。
  *
  “兄长,这是……?”日暮时分,萧煦便服来到她公主府,遣退了所有侍从,将一手书的卷册交到了她的手中。
  萧璃打开,见上面写的均是人名,人名后面是此人背景,有官员小吏,也有贩夫走卒,身份堪称繁杂。
  “此去山高水长,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无法帮你。”说到这里,萧煦自嘲一笑,“且不说鞭长莫及,便是你在长安,我又能帮到你多少呢。”
  “兄长不需要担心我。”
  “阿璃,我知你聪慧过人,思虑周密,且有武功傍身,我应该放心。”萧煦拍了拍萧璃的头,说:“可这终究是你第一次离开长安,为人兄长者,又怎么可能全然放心。”说完,萧煦的目光落在了萧璃手中捏着的卷册之上,轻声说:“名册中所记都是我的人。”萧煦指着其中一个人名,说:“待你出了长安便可联系此人,从此以后,我在南境的人物财力,皆可为你所用。”
  “阿兄!”听到太子的话,萧璃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名册中所载之人虽多,可大多身份不高,交到你手中,于我而言不过求一份安心。”萧煦摇摇头,说:“能起到多大用处,我也不知。”
  *
  “阿燕。”萧璃忽然开口,谢娴霏和嫣娘一起看向了她。
  阿燕?谢娴霏听见萧璃的话,眯了眯眼睛。
  “跟我回南境吧,留在平康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此话萧璃也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对嫣娘说出来,“我的人可以将你在长安的痕迹清理干净。”
  嫣娘闻言,纤细修长的手指紧了紧,移开了目光,却没有应声。
  这是拒绝之意。
  “阿燕,我此去南境,但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定会追查到底!”萧璃的眉心紧蹙,是谢娴霏鲜少在萧璃脸上见到的焦躁和忧心,“我和兄长,都不会放弃,都不会任由忠良背负污名,你又何须为此而置身于如此境地之中!”
  “可当年涉事之人,多已离开南境,或高官厚禄,或升迁别调,唯有长安,唯有平康坊,才有探查之机。”嫣娘垂眸,语气平淡。
  “可是……”萧璃不死心,仍想说什么,却被嫣娘打断。
  “萧璃,我父兄所负冤屈,我会,亲自为他们查清。”嫣娘抬头,盯着萧璃,一字一句,虽然说话人如蒲草般柔弱,可语气却如磐石,坚定,不可转移。
  谢娴霏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绝色姿容之下,嫣娘竟然有如此锐气难挡的一面。
  萧璃见嫣娘的样子,就知道今日劝说依然无果,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任她再怎么吸气,都掩不住心中烦躁,右手握拳,狠狠地砸了一下身前案几。
  谢娴霏看着案几上出现的龟裂细纹,不由得眨眨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嫣娘却仍不为所动,对两人微微笑了笑,甚至还悠悠地为两人分了茶。
  “阿璃最近可是见到了我阿姐?”嫣娘轻轻将茶杯放在萧璃面前,启唇问道。
  萧璃睁开眼睛,看向嫣娘,问:“你怎么知道?”
  “若非见了阿姐,你又怎会如此煎熬难耐,甚至失态至此?”嫣娘指着无辜被毁的案几,说。
  萧璃低头看着惨遭横祸的案几,无言以对。
  “阿姐她最近可好?”见萧璃不语,嫣娘柔柔笑了一下,歪头问道。
  “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她应该会更好一些。”萧璃面无表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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