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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节

  第六十四章 苗军 上
  八月十五,建德路白起岭,数万湖广山民带着狗头面具,对月而拜。
  数点暗黄色的篝火,在山巅跳起,宛若天空中的星星,彼此之间遥遥地练成了一长串,悠长而又低沉号角声,紧跟篝火的跳动在山岭间回荡,“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像祖先们的灵魂在呼唤,抚慰着山坡上那一颗颗不安的心脏。
  仿佛受到号角声的指引,金黄色的月光从半空中洒下來,照亮山民们**的上身,还有腰间悬挂的各色骨头饰物,有的骨头已经年代久远,表面被磨成一层暗黑色,很难分得清其部位和來源,有的骨头饰物,却闪烁着刺目的惨白,边缘处,隐隐还泛着殷红。
  血肉腐烂后的气味,当然不会太美妙,然而山民们却不觉得白色骨头饰物上散发出來的味道有何怪异,在山坡上各级祭祀的带领下,他们不断对着月光顶礼膜拜,腰间的饰物也随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彼此相撞,“哗啦啦,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忽然间,坐在最高处火堆旁的大祭司睁开了眼睛,将手中拐杖向着不远处的密林戟指,周围所有牛角号,便在这一瞬间换了另外一种急促旋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啊哦,嗷嗷,啊喔,哇哦喔喔喔——”所有山民都跳了起來,一边叫喊着,一边模仿出各色野兽的动作,或者为巨熊,或者为野狼,或者为花豹、老虎以及别的捕食者,冲着密林张牙舞爪。
  几名被推选出來最强壮的山民,抬着一头浑身漆黑的水牛快步冲上,在对着密林的一处石台前,双膝跪倒,一位头上粘着无数羽毛,颈部挂着上百颗野兽牙齿的长者,则快步从大祭司身畔急冲而至,守中利刃猛地向前一捅,就在壮汉们的肩膀上,戳破了水牛的心脏。
  “哞,。”垂死的水牛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旋即,四蹄抽搐,热血顺着刀口喷涌而出,抬着水牛的壮汉们,则完全凭借自身力气,控制住水牛的挣扎,将刀口始终对准头顶上的圆月。
  刹那间,喷涌的血柱与金黄色的圆月一道,于山野间勾画出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山风乍起,将半空中的血柱吹得摇摇晃晃,四下飞溅,猩红色的血雾染红了月光,染红了天空,染红了周围每一双迷茫的眼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再度变得悠长而右苍凉,山民们对着圆月拜下去,再拜,再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无比的虔诚。
  大祭司在号角声中,缓缓走向已经气绝的水牛,拿起另外一把尖刀,割开水牛的肚子,掏出里边的内脏,念念有词,半晌之后,他猛地将头抬起,冲着夜空喊出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哇呀哈哈哈无啊哈哈!”
  “哇呀哈哈哈无啊哈哈!”“哇呀哈哈哈无啊哈哈!”“哇呀哈哈哈无啊哈哈!”周围的其他各级祭司们,同时高声唱和,举着各类骨器,在火堆旁翩翩起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短促的鼓声炸起,“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单调的锣声相和,然后则是号角声,踏歌声,吟唱声,以及山间夜风吹过密林时发出來的共鸣。
  所有山民,都像喝醉了一般,随着声音扭动身体,晃动脑袋,手舞足蹈,刹那间,忘记了山间的潮气,忘记了故乡的模样,忘记了一路行來失去的兄弟袍泽,忘记了原本该记住的一切一切,眼睛里,只剩下了血一样红。
  他们原本居住于湘西大山中,与周围各族很少往來,但是四年前蒙元朝廷的一纸诏令,却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他们原本渔猎为生,根本不知道战争为何物,但是飞山寨的土司杨正衡的振臂一呼,却让他们拿起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从此永远告别了自己的故乡。
  他们原本不属于一个山头,彼此之间也从沒认为是同族,但蒙元官府的数车绸缎,却让他们从此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苗军”。
  那些官老爷们,沒功夫分辨苗人、僚人、僮人、洞徭、吴蛮和黑齿,统统给他们安了一个名字,诸苗,然后就让族长、祭司们,带着他们追随于飞山土司杨正衡父子身后,杀出了群山。
  从山区杀到平地,从平地再杀入武昌城,然后再随着杨家父子,转战千里,死掉一批,再从故乡的群山中征募一批,征募一批,再死掉一批,然后再征募一批
  数年來,“诸苗”们用自己的鲜血,浇灭了江南一处处反抗之火,也用自己的鲜血,染红杨家父子身上的锦袍。
  飞山蛮大土司杨正衡官居湖广行省右丞后,“光荣”战死,其子杨通贯被朝廷赐名为杨完者,从义兵千户,到湖广湖广宣慰司副都元帅,到浙西宣慰使、骠骑将军,江浙行省右丞,官职如天空中满月一样迅速高升,而诸苗们为此付出的代价则是,六万余青壮战死,一万余青壮不知所踪,还有三千多青壮瞎眼缺胳膊断腿儿,在山间靠着野菜和野果苦捱余生。
  但是,族长、寨主、洞主和祭司们,却说这是神明的指示,只有追随着杨土司父子,打败山外所有的敌人,神明才会继续保佑他们,让田地里的谷物顺利生长,让山间母兽顺利孕育小兽,让各山各寨能继续繁衍生息,否则,神明就会降罪,让天落野火,地出黑水,妖魔鬼怪行走于山间,将所有寨子碾为平地。
  “诸苗们”从沒违背过族长和祭司的意思,他们只能掩埋掉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伙伴,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刀,从血泊中捡起弓箭,继续跟在杨氏父子身后东奔西走,从武昌杀到安庆,从安庆杀到信州,从信州杀到衢州,然后再由衢州杀入建德。
  建德多山,地形像极了他们的故乡,建德的星空低矮,月光明亮,也像极了他们的故乡,只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在常年征战中,学会了从尸体上搜捡财物,他们在常年征战中,学会了从百姓家强征吃食,他们无师自通,学会了互相欺骗,互相背叛,互相猜疑,他们跟在杨家少主人杨完者身后,将所过之处,抢成了一片白地,然后嬉笑而去,不在乎身后那一双双绝望的目光。
  他们的荷包越來越鼓,但灵魂越來越沉重,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掉,也不知道眼前的日子,何时才到尽头,。
  他们每天都焦躁不安,恨不得用同伴的血來浇灭心中的怒火,他们从红巾军的尸体上剥出完整的骨头,做成各式各样的饰物和法器,却无法赶走身后的冤魂,让自己得一夕之安宁。
  只有在满月到來的那天,他们才能让自己暂时平静下來,这一天,各寨各洞的祭司,还有朝廷给他们指定的大祭司,会举行盛大的拜月祭奠,向祖先们奉上牺牲,向诸神献上宝物,换取祖先和诸神对他们的庇护。
  当如水月光洒在他们**的胸膛上之时,每一名“诸苗”,都觉得自己好像被洗干净一般,从身体到灵魂都变得轻松,然后,第二天早晨,他们再捡起刀,跟着族长和祭司们,追随着杨土司的战旗,扑向下一个目标。
  “阿哥,这一仗打完过后,咱们就可以回家了么。”疯狂的仪式结束后许久,在山脚下某处阴影里,响起了一个孱弱的声音。
  “应该可以了吧,听孔松麻线说,打赢了这仗,杨土司就能升任万山之王,他都做了万山之王了,怎么可能不回去看看。”被称作“阿哥”的十夫长孟丹睁开眼睛,用身边族人们能听懂的方式,低声抚慰。
  万山之王,是他随口编纂出來的,事实上,按照孔松麻线的说法,应该是湖广平章政事,但孟丹不觉得正事歪事有什么可干的,僚人属于大山,故乡那数不清的山头,才是无价之宝,至于平原和城市,那是汉人和蒙古人的地方,僚人既住不习惯,也不知道如何去适应。
  “孔松麻线的说法,未必做得准,他还不得听冯南小锣的。”夜幕中,另外一个苍老声音幽幽地响起,听在人耳朵里格外沮丧。
  其余的诸苗,们闻听,立刻纷纷出言反驳,“阿达,你说什么呢,孔松麻线可不是一般的麻线,他会说汉人的话,还给张军师抬过滑竿。”
  “就是,他能在张军师身边走动,听到的东西,肯定比咱们多。”
  “可不是么,张军师懂得占卜,用龟壳就能算出敌军的位置來。”
  小锣、麻线、阿哥,是军中的掌权者,相当于官府那边的千户、百户和十夫长,而军师,在“诸苗”们的母语里,却跟汉语是一样的意思。
  据传很久以前,有一个睿智的军师叫诸葛,他打败了群山之王,沒有给大山带來毁灭,却给山民们带來了麦种和锄头,所以军师在山民们眼里,就是仅次于大土司和大祭司的存在,一言一行,都拥有无上权威。
  他们现在的军师叫张昱,据说是个绝世智者,不久以前,大伙将数万红巾军骗进树林中活活烧死的妙计,就出自此人之手,所以很多新兵都觉得此人已经得了诸葛军师的真传,无所不能,说出來的话当然也肯定可以兑现,(注1)
  然而,在老兵阿达眼里,自家军师的权威,却打了极大的折扣,只见他用力伸了个懒腰,撇着嘴悻然补充道:“军师,那姓张的汉人也配,,在武昌城外,大土司下令将他们的同族全都活埋的时候,他在旁边看得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开心,这种连自家祖宗是谁都不认得的玩意儿,说出來的话有多少信用,还不跟屁一般,放过就忘。”(注2)
  注1:张昱,元末大才子,苗军首领杨完者闻其名,聘请其为幕僚,苗军军纪败坏,所过之处,对地方祸害“比红巾尤甚”,“苗蛮素犷悍,日事杀掠,莫能治”;“苗军素无纪律,肆为抄掠,所过荡然无遗”;嘉兴城经杨完者苗军之乱后,“城中燔毁者三之二,民遇害者十之七”,但张大才子对此皆视而不见,并且每每作诗,讴歌杨完者的盖世武功,杨完者败亡后,张昱归隐,朱元璋征召其出山,他嫌朱元璋出身寒微,婉拒,朱元璋见他年老,,随口说了句:“可闲矣。”便厚赐遣还,张昱此后便自号可闲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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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803808。png)'gt;打这朱元璋的“口谕”,四处招摇,高寿八十三岁无疾而终。
  注2:苗军不止是苗族,元朝官府对征召而來的各族山民,都称为苗军,其中杨完者这一支战斗力和破坏力都最为强悍。
  第六十五章 苗军 下
  一个屠杀起自己族人来毫不手软的家伙,绝不值得相信-79xs-
  老兵阿达没读过四书五经,也没学过什么天地纲常。但是多年来在山中与豺狼虎豹搏杀的经历,却令他获得了另外一种智慧。
  比任何书本上说得都直接,也比任何圣人之言都简单易懂。
  狼成群,豺成队,即便是最蠢笨的野猪和狗熊,都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在天地之威面前,任何独行者都难长久生存。山民们的寨子和也是如此,团结和忠诚,是生存和延续的根本。如果一寨一‘洞’出了反骨仔,则整个寨子很快就要面临覆灭的命运而收留了反骨仔的寨子,早晚也必遭天罚。因为那个反骨仔既然能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族人,出卖起不是族人的收留者之时,同样也会毫不犹豫!
  下一个瞬间,孟丹阿哥周围的十几名山民,全都陷入了沉默当中。没有人再反驳老兵阿达的话,大伙或者以目互视,或者低着头把玩腰间的散碎骨头,谁都不想再言语,也不敢再去想何时能回家,这个明显没有答案的问题。
  “姓张的心肠早就烂没了。你们看过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儿人气都不带!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冷酷的眼神!一丝人气都不带,一丝都不带啊!”又过了片刻,老兵阿达朝着面前的火堆扔了块木柴,幽幽地补充。
  红星一下子窜起老高,浓烟卷着山间的血腥气味,钻入人的眼睛,熏得大伙一把鼻涕一把泪水。但是,火堆旁却没有人抱怨老兵阿达的动作粗鲁,也依旧没有人再站出来反驳老兵阿达的话。因为他说得,全都是事实。
  姓张的没拿他的同族当人看,那么他就会拿大伙当人看么?答案很显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山民们没有自己的文字,却通过另外一整套办法传承自己的文明。而那些流传下来的歌谣里,无一不陈述着某个铁律。
  狈给狼王出主意猎杀野鹿,不是因为他对狼王忠诚,而是他天生没有前‘腿’。而一旦狼王老去,狈的牙齿就会从身后咬断他的血管。然后蹦蹦跳跳地依附于新的狼王,哪怕为此祸害光先前的整个族群……(注)
  “噢呜呜!”群山之间,有苍狼在嚎叫,深远而悠长,就像在召唤已经死去的英雄。
  火堆旁,骠骑将军,江浙行省左丞,浙西宣慰使,飞山蛮土司杨完者通贯,猛地站了起来,极目远眺。
  月光很亮,却不足以照见三里之外的岩石草木。在‘阴’暗处,仿佛有很多猛兽在悄然潜行。随时都可能靠到他身边来,猛然‘露’出冰冷的牙齿。
  “大哥,怎么了?”杨完者的两个弟弟,杨通泰和杨通知也警觉的站了起来,手按腰间刀柄,低声询问。
  “不是,应该没人!”杨完者的目光四下扫了扫,轻轻摇头,“也许是我最近太累了,总觉得被一头猛兽偷偷盯着。但是那边……”
  说着话,他抬起右手,苦笑指向远处的幽暗之地,“那边我记得是一片断崖,除了猴子,谁也不可能爬得上来!”
  “倒也是!”杨通泰和杨通知二人摇头而笑,按在刀柄上的右手缓缓放松,“朱屠户打仗,全靠着大炮。几百上千斤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从断崖处背上来!”
  “徐达用兵,素来都不喜行险。真的要跟咱们‘交’手,无论是走新安水东面,还是走衢州,都比直接翻越白起岭强!”
  “我也是怎么觉得!”杨完者闻听,笑着轻轻点头。“山中作战,咱们兄弟还真不怕任何人。但小心使得万年船……”
  猛然间语风陡转,挥了下胳膊,断然做出决定,“矮子,你带五百弟兄,去摩天崖那边看一眼。我今晚总觉得那地方好像不太对劲儿!”
  “知道了!”湘南老爷峰下三‘洞’的少‘洞’主,苗军副万户钟矮子像只吹足了气的猪‘尿’泡般从火堆旁跳起来,大声回应。
  他是杨完者最赏识的猛将之一,无论是忠诚度还是做事能力,都非常可靠。接到命令之后,随手周围几处火堆旁画了个圈子,就纠集起五百名擅长攀援的族人来,带着他们一道,飞一般向目标处奔去。
  杨完者则目送着弟兄们离开,然后将面孔转向坐在自己脚边假寐的一名六旬老翁,带着几分试探地语气垂询,“弼公,你真的有把握给朱屠户致命一击么?那厮可不是彭和尚,自出道以来,好像还没打输过!”
  弼公,是他对张昱张光弼的敬称。受过完整汉学教育的他,非常明白谋士的重要‘性’。而事实也证明,老儒张昱值得他这份敬意。三年前的武昌之战,就多亏了此老献计,苗军才能将人数远超过自己的天完红巾‘诱’入林地,然后一把火而焚之。
  虽然过后张昱对被俘红巾将士之狠辣,连杨完者这飞山蛮的少土司都觉得有些残酷。但想想此人跟红巾贼之间的巨大身份差距,杨完者也就释然了。
  像张昱这种巨富之家,又曾经到大都城拜见过皇帝的读书人,在湘南山中至少得是一个大寨主。而红巾贼是什么?不过是寨主家干粗活的奴才罢了!奴才们不肯老实蹲在牲口棚中干活,却抢了主人的家大屋,吃光了主人家的粮食。主人带兵抓到了他们之后,能善待他们么?张昱向自己提议活埋了他们,显然是大发慈悲,要是换了自己对待山寨中的逃奴,绑在‘毛’竹上活活让蚊子盯死才痛快!
  消除了心中的疙瘩之后,杨完者对张昱愈发信任有加。投桃报李,张昱替杨完者谋划时也越发尽心尽力。不但帮着他对付红巾军,而且帮着他想办法跟朝廷讨价还价,骗取更高的官位和更多的支持。可以说,杨完者能从众多苗军将领中脱颖而出,并且在其父亲和叔叔兵败身死后,地位依旧扶摇直上,张昱在其中功不可没。所以,随着时间推移,杨完者也就越来越倚重张昱,非但自己以弼公称之,甚至还严禁身边任何人直呼后者之名。
  今天,当他再度感到不安时,自然而然地,就又想起了“弼公”。而后者也反应足够迅速,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声回应,“那是他从前没遇到将军您!“将军别忘了,您自从出道以来,也是每战必克!”
  话音落下,杨完者心中的紧张,就立刻又放松了许多。笑了笑,非常谦逊地说道:“那是因为弟兄们肯拼命,而弼公您又不嫌杨某愚钝!”
  “将军过谦了!”老翁张昱被夸得眉开眼笑,‘花’白的胡子与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极了一头正在讨食的野猫,“将军乃名将之后,天授英才,又肯礼贤下士,推赤心以待人。试问将军不百战百胜,谁还能百战百胜?倒是张某,侥幸赖将军而成名!”
  “弼公,您老又在故意哄我高兴!”杨完者狈夸得浑身通泰,却强装出一幅愠怒的表情呵斥,“要是这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看您老怎么收场?!”
  “不可能!老夫可赌项上人头!”老翁张昱对谋主,对他自己,都极有信心。立刻摇摇头,大声说道:“兵法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那朱屠户急于消除内忧,竟不惜千里挥师,去劫掠泉州。其兵马不动则已,一动,就已经有败无胜。”
  “其二!”不待杨完者质疑,他又迅速补充。指点江山,成竹满腹。只可惜身体实在太差了些,说话时明显中气外泄,听起来效果至少打了一半儿的折扣,“朱贼乃朝廷的心腹大患,以往他凭着江河之险,火器之利,死守淮扬。朝廷也拿他没太好的办法。而这次他麾下兵马倾巢而出,满朝文武只要都不是瞎子,肯定会把握住良机。即便把握不住,朱贼为了确保老巢不失,也只能选择速战速决。”
  “其三!”猛然间伸出三根手指,老翁张昱继续运筹帷幄,这一刻,宛若王猛附体,张元重生,“朱贼以往用兵,全凭火器犀利。而火器这东西,最大的缺陷就是消耗太迅速,对补给要求严苛。所以张某才给主公献策,让开建德,暂避朱贼锋樱。只要淮安群贼匆忙而过,主公就可以直‘插’其背后,断掉其运送辎重之道。届时,主公与石宜抹孙一北一南,定然让朱屠户死无葬身之地!”(注2)
  越说,他思路越通畅,越说,他语气越兴奋。脸‘色’微红,山羊胡须在‘胸’前飘飘‘荡’‘荡’,仿佛目光穿越了时空,已经看到了朱重九授首刀下的那一刻般。
  杨完者,杨通泰、杨通知,还有周围的其他苗军将领,如李才富、肖‘玉’、蒋英、刘震、李福等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不知不觉间就受到了感染。忍不住举起双手,抚掌赞叹,“善!大善。若真如弼公所言,主公您就直接挥师杀入扬州。抢光他们钱财,抢光他们的‘女’人,烧光他们的房子,然后让朝廷封您为扬州王,咱们兄弟也过几天舒坦日子!”
  “抢光他们钱财,抢光他们的‘女’人,烧光他们的房子……”
  “抢光他们钱财,抢光他们的‘女’人,烧光他们的房子……”
  “抢光他们钱财……”
  周围的亲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地扯开嗓子附和。
  “啊啊哦,嗷嗷,啊喔,哇哦喔喔喔”更远处,各部大小祭司齐声‘吟’唱,每一个节拍中,都带着无比的庄严。
  谁说山民就活该永远居住于山中?如果没见识平原的繁华也罢,见识过了之后,除了那些直心肠的大头兵之外,哪个上层人物,会愿意回山区去过那种闭塞而又无聊的日子?
  而‘蒙’元朝廷当年,也不过和山民们一样,从几个寨子起家。但是其最后,却能夺下这‘花’‘花’江山。
  汉人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
  ‘蒙’古人的风水转完了。
  下一轮……
  “啊啊哦,嗷嗷,啊喔,哇哦喔喔喔”
  “啊啊哦,嗷嗷,啊喔,哇哦喔喔喔”
  “啊啊哦,嗷嗷,啊喔,哇哦喔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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