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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陈公子多虑了,”祁青远慢条斯理道:“在下的意思说是,当年祁某能让陈公子该变主意,不杀祁某,现在祁某也有本事,让陈公子收回刚才的话。”
  “呵,就凭你,”陈东行下意识斥道:“大言不惭。”
  祁青远扬声道:“当年在苏州,祁某和大公子做了一场交易,助大公子折去了礼亲王一条臂膀,现在祁某手里有些东西,可以把承恩候府拉下马,陈公子觉得分量如何?”
  “砰”的一声,青瓷耳杯摔落在地,陈东行怒声道:“你竟敢拿公主当买卖交易!”
  祁青远肃声道:“青远不敢,青远说的分量是指作为聘礼的分量,也是青远的诚意。”
  陈东行冷哼一声,沉吟不语,祁青远唤力勤换了新的茶杯上来,继续说道:“越家在码头有两个私盐仓库,祁某可以助你们拿到越世子贩卖私盐的证据。”
  见陈东行似乎不为所动,祁青远话音一转,继续加大筹码,“如果这还不够,再加上这次刺杀王爷和公主的刺客如何?”
  “噢?”陈东行一震,挺直腰身,难以置信地问:“你知道刺客的行踪?”
  祁青远指尖微微一颤,暗叹,不是无动于衷就好,答道:“祁某并不知道刺客的行踪,不过据祁某所知,朝廷现在对刺客的调查陷入了僵局,祁某作为和刺客打照面最多的幸存者,有一些小发现,或许可以助陈公子一臂之力。”
  “你竟隐瞒不报?好大的胆子!”陈东行咬牙切齿。
  祁青远勾了勾唇角,含笑道:“陈公子误会了,在下知道的,不曾有丝毫隐瞒。”
  在祁青远护着公主逃出来的当夜,管大将军就仔细询问了所有细节,祁青远早把怀疑刺客不是帝都人,是河东人的事禀告了上去,后来皇上派来赏赐的内侍也曾盘问过他,但朝廷对外却另有一套说辞。
  从近两日对陈家的监视来看,祁青远可以确定,陈家人并不知道这个关键的线索。
  端起茶杯捋了两下,滚烫的茶水冒起白雾,掩住了陈东行眼里的惊涛骇浪,越世子贩卖私盐的证据,虽然是对礼亲王一次绝佳的反击,但还不值得就这样轻易的就把怀安公主许了出去。
  真正撼动陈东行心神的是祁青远说的不曾隐瞒,如果是真的,那他的不曾隐瞒,就是说皇上是知情的,但却瞒下了陈家,那皇上到底是何用意?
  虽然现在刺客一案毫无进展,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刺杀一事与礼亲王脱不了干系,现在圣上却暗自阻碍陈家对刺客的追查,是对储君人选未定,想继续平衡朝中局势?还是说圣上是偏向礼亲王的?
  陈东行不由的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是想平衡朝中势力,暗中调查,那就算圣上查到些什么,也多半秘而不发;若真是偏向礼亲王,就更为不妙,更加需要削弱礼亲王的势力。
  贩卖私盐的证据……
  看着对面祁青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陈东行眯了眯眼,漆黑的眸子锐光一闪,这几日他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不免有些疲惫。
  所以面对三年前在自己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祁青远时,一时轻敌,竟让祁青远占了上风,成了这场谈判的主导。
  祁青远手里的谈判筹码,让陈东行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心态,把他当成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更对祁青远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
  在他看来,不管是三年前在苏州,还是现在,一个国公府的庶长孙,未免知道得太多了些。
  思及此,陈东行沉声道:“祁公子好本事,一再让陈某刮目相看,既然祁公子如此有诚意,陈某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陈某洗耳恭听。”
  攻心计奏效,祁青远捏了捏汗湿的手心,说道:“越家私盐仓库的位置现在就可以告诉您,那里平日守卫不多,每两月户部的盐船靠岸,承恩候府都会派一个胖管事暗中查看。
  胖管事名周木水,是越世子的心腹,娶的也是世子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不过夫妻二人感情并不好,且那位管事妈妈只给周木水生了两个女儿,所以周木水在外养了个外室,还生个外室子,周木水对这唯一的儿子,可以心疼得紧。
  这些陈公子去探查一二,就可以确认祁某所说的是真是假了。”
  陈东行微微颔首,意味不明道:“想必那周木水的外室和儿子,现在已经被祁公子请去喝茶了吧。”
  祁青远笑而不答,使个小手段,让那外室去探望生病远嫁的姐姐,让她们母子离开帝都一段时间而已,那日拜托给伍表兄的事,就是让他们伪造一封书信,并截下传给周木水的消息。
  “祁某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陈公子以为如何。”祁青远合了合茶盖。
  陈东行忽地展颜一笑,说道:“祁公子的诚意在下自是感受到了,不过祁公子怕是不知道,今日陈某登门的理由。”
  “愿闻其详。”祁青远察觉有变故,强作镇定。
  陈东行悠悠道:“公主殿下自回宫起,就郁郁寡欢,紧锁宫门,言道已看破红尘,意欲出家为尼。”
  祁青远猛地咳嗽好几声,才缓过来,心里暗惊,怀安公主是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想到到底是自己算计了怀安公主,一丝内疚涌上心头,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陈东行,他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祁青远幡然明悟,怀安公主或许真的说过出家的话,但那只是小公主在闹脾气,表达对祁青远的抗议而已,陈东行这样说,只不过是想表明,他们陈家可以不反对他娶公主,但也绝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要想娶到嫡公主,最重要的一关,还在于怀安公主自己。
  祁青远暗自叹息,踌躇良久,让力勤备好纸笔,刷刷写下一封信,一边递到陈东行面前,一边把越家私盐仓库的地址报了出来。
  陈东行像看好戏似的,接过信,也不避嫌,展开看了看,越看神色越古怪,抬头看祁青远没解释的意思,也咽下心里的好奇。
  装模做样道:“男女私相授受是大忌,更何况是往皇宫里递消息,祁公子让陈某深感为难啊。”
  祁青远捏了捏眉心,叹息道:“陈公子放心,周木水的外室和儿子,至少十日内都不会出现在帝都,陈公子可以从容布局。”
  得到了想要的,陈东行见好就收,知道想再从祁青远嘴里挖出有关刺客的线索,今日怕是不行了,更何况事关重大,他也需要回去和陈家人商议一番。
  把信收好,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陈某就不打扰了。”
  送走陈东行,祁青远的心都在发抖,万般谋算,没想到卡在了怀安公主那儿,他现在欲哭无泪,只愿小公主的性子,真的如他所想的一般,娇蛮又记仇。
  陈家马车内,陈大老爷皱着眉看完祁青远写给怀安公主的信,微斥道:“荒唐,私相授受成何体统。”
  赶紧救下被捏得皱巴巴的纸,陈东行把他和祁青远的对话,一一复述,最后说道:“皇后娘娘不也有探探那小子底的意思么,把这个交给姑母处置就是了。况且,儿子现在觉得,或许公主嫁给那小子,也不是一件坏事。”
  “哼,”陈大老远颇为不满的看了眼陈东行。
  陈东行解释道:“儿子觉得祁青远身份不简单,三年前在苏州时,他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不过因为有管大将军的儿子,和杭御史在前面给他挡着,我们也没有过多关注他。
  自刺客一事后,姑母特意派人调查了祁青远,但我们查到的东西,平平无奇,连他是如何进神机营的都众说纷纭,只知道他在神机营颇受重视。
  现在想想,当年他回京后他的姨娘死了,但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因为那个妾室的死,弄得灰头土脸,那时的流言是从戏班子里传出来的,现在他和公主的流言,我们陈府费了多少力压制,依旧有人在传,两者一比,手段实有相似之处!
  再者您听他今日所言,承恩侯府的私盐仓库、越世子的心腹管家、还有那管家的外室,这可不是一日两日、轻轻松松就能查到的,更别说他还暗示儿子,圣上对刺客一事的态度。
  以上种种,您还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府庶长孙么。”
  陈大老爷精光一闪,沉吟道:“你是觉得他背后有人?可据我们所知,祁国公府并不怎么重视他。”
  “不管他身后是谁,”陈东行目光灼灼道,“至少现在看来,他颇有能耐不说,还是向着我们的。”
  “嗯,”陈大老爷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指了指陈东行手上的信,当机立断道:“明日让你母亲把它带进宫吧,具体该怎么办,还是要看娘娘的意思。”
  第76章 赐婚
  陈大夫人一句不落的把陈家父子的话,转达给陈皇后之后,呈上一个锦囊。
  一言不发的接过锦囊,取出祁青远写的信,良久,陈皇后微微叹息道:“别的不说,他到是了解芮儿的脾气。”
  见陈大夫人略有疑惑,陈皇后又把信折好放入锦囊内,满腔怜惜道:“芮儿出生尊贵,又是罕见的龙凤胎,皇上自是多了几分宠爱,可宠爱是一把双刃刀。
  在这三宫六院中,明枪暗箭、步步惊心,我们母子多年来,每天都像走在刀刃上。芮儿的脾气本就烈性,在这处处都是争端的大染缸里生活得久了,渐渐养成了争强好胜、瑕眦必报的性子。
  嫂子也瞧见了,祁青远的这一封信,处处挑衅,以芮儿的性子,看完之后,恐怕再也说不出意欲出家之类的话了。”
  陈大夫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试探道:“那娘娘的意思……”
  陈皇后娥眉轻蹙,抚着锦囊良久,终是唤来宫人,吩咐她把锦囊送去绯烟宫,苦笑着朝陈大夫人说道:“芮儿闹了好几天了,再这样闹下去,圣上那里就瞒不住了,荣儿听到了风声,对他姐姐多有愧疚,这些天也是寝食难安。
  既然父亲和哥哥让嫂子把信带进宫了,陈家的意思本宫也明白了,哥哥的眼光本宫自是相信的,现在,就看芮儿自己了。”
  绯烟宫内,怀安公主看完信,气得险些撅过去,俏脸涨红,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眸子里全是怒意,目光来回扫在薄薄的纸上:“惊闻殿下意欲出家,青远惊讶异常,想到殿下日后将与青灯古佛为伴,三千青丝换戒疤,青远不禁扼腕叹息。”
  “自青远安全归京,耳边常闻加官进爵、娇妻美眷等词,青远不才,高官厚禄不敢妄想,但皇恩浩荡,想必也能脱了把总的称呼,换上将军的名号。”
  “至于娇妻美眷,想必也是名家淑女,待公主殿下佛法有成,青远定会携妻带子,前来拜会,届时望殿下不吝赐教,点化一二。”
  “青远能有此美满人生,全拜殿下厚赐,本该亲自叩谢殿下大恩,但想到殿下即将为方外之人,世俗琐事岂可烦扰殿下。”
  “特此书信一封,表达青远对殿下的敬仰之情,寺庙清苦,白菜豆腐,也只有像殿下这般的人,才能习得那无上佛法。”
  ……
  “砰”的几声,青玉茶盏碎了、白釉纹瓣插屏碎了、玉壶春瓶碎了……
  怀安公主怒气勃发:“本宫吃青菜豆腐,你加官进爵;本宫三千青丝换戒疤,你娇妻美眷!放肆!妄想!”
  “来人,摆驾坤宁宫。”怀安公主带着一溜的侍女,迫不及待的找陈皇后评理去了。
  武顺二十二年四月初一,皇帝下旨封祁青远为正五品武略将军。
  武顺二十二年四月初二,皇帝下旨为怀安公主和祁青远赐婚,婚期定于明年的十一月十八日,并敕令工部,督建公主府。
  国公府里一片欢腾,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世子夫人感沐皇恩,亲自在府斋戒还愿,一应女客皆由国公夫人亲自接待。
  旷心斋里更是喜气洋洋,管霄翰和夏信鸿结伴来贺,几人懒洋洋的倚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插科打诨。
  “还是青远能耐啊,当了将军不说,还娶了公主,啧啧。”管霄翰晃晃悠悠地戏谑。
  祁青远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舒适,连思维都慢了半拍,慢吞吞的回道:“我听着怎么这么酸,又在嫂夫人那里吃了挂落不成。”
  夏信鸿闷笑两声,斜斜看了看一脸不自在的管霄翰。
  管霄翰娶的是御林军费统领的嫡女,两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在外人看来实乃天作之合。
  不过费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从小跟在费统领身边学练武艺,夫妻二人都是急脾气爆性子,一有口角就比划起来,管霄翰到底是个大男人,与自家夫人动起手来,不免有顾忌。
  所以夫妻两人的战斗,往往处于下风,经常被费小姐修理一二,管霄翰不知在兄弟面前吐了多少苦水,一提到他们家的胭脂虎就雄风不再。
  管霄翰被戳到命门,悻悻地瞪了两人一眼,赶紧岔开话题,朝闷笑的夏信鸿道:“表兄,你成亲的日子也快了,准备得如何。”
  夏信鸿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先是守三年母孝,后又遇太后薨逝,今年都二十出头了,才终于定下了婚期。
  就在五月,娶的是通政使吴家的千金,倒是和祁青远做了七拐八拐的亲戚,国公夫人的嫡女就是嫁进了吴家。
  “唔,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夏信鸿不甚在意道:“都是我爹和继母在操持,不过现在恐怕我继母也没那个心力了。”
  祁青远随口说了句:“怎么,你继母要给你生个兄弟了?”
  “应是如此,”夏信鸿也不瞒着,意味不明道:“母亲嫁进来时日也不短了,终于怀上了,不过似乎胎相不好,我爹也有些担忧。”
  “你都要成亲了,就算生出来是个儿子,也碍不着你什么。”管霄翰一贯大大咧咧。
  祁青远倒是听出了夏信鸿的意思,问道:“你是说,这可能是个机会?”
  “对,”夏信鸿语气森然,“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那个为我母亲看病的名医是谁,如果那人没被灭口,现在继母怀相不好,或许我爹会再请那人入府。”
  管霄翰张了张嘴巴,拍案道:“确是如此,我今晚就回府告诉我爹,让他再多派些人手,把夏炳元盯死了。”
  祁青远也微微颔首,道:“这的确是一个机会,不过也不可打草惊蛇,让盯梢的兄弟多多留意就是了。”
  几人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力行不知何事找祁青远,轻咳出声,打断了几人。
  “何事?”祁青远见他一脸急色。
  力行忙凑到祁青远耳边,低声说道:“伍昊少爷传来消息说,陈大公子可能打算今夜动手了。”
  “噢?”祁青远敛下眼里的波光,不露声色,轻轻点头。
  夏信鸿见祁青远若有所思,想着在国公府也逗留了颇久,干脆提出告辞,祁青远心里牵挂着力行的话,也不多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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