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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节

  “哈哈哈哈,真人,一别多年,想煞我也,您今日怎么有此雅兴,來到这里戏耍这些无良鼠辈。”门口传來了爽朗的笑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陇郡持节都督彭炳泉与随行军士正自门口向北走來。
  “夜静无事,寻些乐趣,彭将军见笑了。”莫问笑答,他与彭炳泉等人也是故人,见面皆感亲切。
  莫问将那两个骗子放走,应彭炳泉之邀前往帅府落脚,那些信众虽然知道莫问身拥道法却并沒有跟随求教,一來莫问行事在他们看來过于狠辣,与他们想象中的高人截然不同,二來莫问让骗子出去冒充和尚,在他们看來格局不高,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他们不愿跟随莫问的主要原因是莫问知道他们吃过马粪。
  任何人都不会与见过自己出丑的人为伍,倘若不想与某人彻底决裂,那就万万不要拆穿对方的手段和把戏,装糊涂,给对方留下一点尊严。
  “恭喜真人得窥大道。”彭炳泉自然不比那些粗浅之人,看出了莫问先前的举动是大彻大悟之后的说笑随心,洒脱随性。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彭将军,不知袁小姐现在何处。”
  “回真人问,小姐仍在城中,早些年已经许配了人家,真人为何问起我家小姐。”彭炳泉问道。
  “袁小姐的痼疾可曾痊愈。”莫问问道,当年陇郡被东海围困之时他也在场,由于袁东一直不曾出言求助,他便一直冷眼旁观沒有出手相助,也正是因为他的冷眼旁观导致了袁东被敖术所杀,此事虽然过去了多年,他却一直心境难平,此番自陇郡滞留是想对袁小姐略做补偿。
  “早已痊愈,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不曾有孕。”彭炳泉是袁东的部将,对袁小姐眷顾非常,他知道莫问法术高玄,便婉转求助。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陇郡是凉国要塞,扼守西去咽喉,彭炳泉自比尹喜,比莫问为太清祖师,硬要莫问留下经文典籍,莫问推辞不过,便自陇郡滞留了百日,留下《金丹要术》一十九篇,留与彭炳泉。
  百日之后,莫问离开陇郡继续北上,袁小姐一直不曾有孕与自身无关,乃是夫君精气不化,得莫问赠药施治,此时已然六甲怀身。
  此番莫问沒有在路上多做停留,腾云赶赴孔雀王所在的寺院,孔雀王乃佛祖等流身,等流身与道家所说分身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此人胸藏大乘教法,他此番前去有三件事情要做,一來听闻佛教大乘教法,确定是否容大乘教法自中途传播,二來若大乘教法有可取之处,就要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具体分工,三是确定自中土的道家法术与西域传來的佛教神通究竟孰优孰劣……
  第五百六十八章 论道
  孔雀王所在的寺院乃是由原本废弃的山神庙扩建而成的,寺院占地约有二十几亩,在当下属于中等偏小的寺院,寺院门上的匾额空无一字,说明这处寺院尚未命名。
  莫问來到此处乃是中午时分,守门的校尉还是当年的那些兵卒,虽然升了军职换了盔甲却并未调离,干的还是守门的营生,寻常守门都是防止外人进入,而此处的守门是防止僧人逃走。
  守门之人见莫问來到,欢喜呼喊,在寺院西侧的几间草舍里又跑出几个校尉,见到莫问,他们仿佛看到了久别的亲人,莫问一句话让他们加官进爵,同样是一句话又让他们自这山野之中苦等多年,他们迫切的盼望莫问到來,因为莫问到來之日就是他们卸任之时。
  莫问并沒有急于进入寺院,而是与这些校尉來到了他们居住的草舍,在放他们自由之前,他有几个问題需要询问。
  寒暄过后,莫问散出灵气将草舍与外部隔绝,转而出言问道,“这段时日,此处可曾有事发生。”
  “回真人问,当年我们将真人手书转交番僧,自那时起,那番僧就一直在这寺院之中等待真人到來,六年之中从未出过寺院大门。”领头之人出言答道,他早已经知道莫问在意的是那个番僧,其他僧人只是陪同连坐。
  “那位大师可曾有过神异举动。”莫问又问。
  “有。”领头之人重重点头。
  “说來。”莫问说道。
  “寺院建好之后那些本土僧人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我们问那番僧,他言之是他将那些僧人送走的,还说真人要找的人是他,与其他人无关。”领头之人说到此处面露疑惑,“多年來我们看守寺院从未有过懈怠,那番僧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中土僧人送走,定然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他从不煮饭,我们送什么他就吃什么,送多少吃多少,去年大雪封山,我们断了米粮,又不得狩猎,眼看就要饿死,他不知自何处寻來一袋谷米,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另有校尉在旁插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些校尉所说不难看出孔雀王已经恢复了神通。
  点头过后莫问出言再问,“那番僧说的是何种言语。”
  “汉话,不是很流利,却也听得懂。”领头之人答道。
  “诸位辛苦了,自今日起无需再自此处苦守,归队回营吧。”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热泪盈眶,前前后后八年,他们自这穷乡僻壤待了八年,也与家人分别了八年。
  众人并沒有急于收拾行装,而是与莫问一同进入寺院,这寺院虽然占地颇广,却并无其他僧侣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侧的禅房里。
  众人进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侧禅房开门而出,见到孔雀王,莫问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与老五自建康一处寺院门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这二十多年里沒有丝毫的变化,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还是五十多岁的容貌。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见到莫问,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弯身先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弯腰,执平辈之礼。
  那领军之人见二人行礼之后沒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别,孔雀王微笑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大师,劳您久候了。”莫问冲孔雀王说道。
  “当年如无真人赠以盘缠,老衲怕是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这老孔雀竟然能够借用古人言语,说明他对汉语已经极为了解了。
  “当年贫道若是知道凉国将会发生灭佛之事,便不会指点大师前來此处了。”莫问说道。
  “缘法,缘法,真人,请进。”孔雀王侧身邀客。
  莫问颌首道谢,迈步进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空荡,只有桌椅床铺和简单的被褥,无有经书,无有神像,亦无任何法器。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为何前來。”莫问坐于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问对面微笑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道教。”莫问直涉正題。
  孔雀王不曾犹豫,随即接口,“发于中土,兴于权贵,明白天地阴阳,遵行太极天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就像他來此之前进行长期细致的准备一样,孔雀王这些年也在做着准备,正如孔雀王所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门。”孔雀王反问。
  莫问也不曾犹豫,立刻作答,“发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闻言亦是一笑,莫问未曾对佛教进行点评,其实已经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不明说是留颜面。
  “大师,佛教能否继续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说服贫道,偈语和空谈就不必说了。”莫问随口说道,虽然看似说的随意,实则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气势也流于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说服他,中土将会再度掀起灭佛狂潮。
  “真人对佛门不满乃是因为中土僧众修习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为真人说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前提是要对这件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不加了解就妄下定论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结论也不一定正确,基于这种心理,他对小乘教法进行了长时间的推研,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小乘教法的了解与孔雀王所说的大乘教法进行比对。
  “小乘与小乘有天壤之别,小乘者,视佛祖为师,修自身,求圆满,果位止于阿罗汉,大乘者,视佛祖为圣,持菩萨行,普度众生,众生皆可成佛……”
  虽然孔雀王力求简单明白,一席话仍然说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莫问沒有插嘴,更沒有打断孔雀王的讲述,而是静心比对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不可否认,大乘教法修改了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为明显的就是前者普度众生,后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认大乘教法确实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们滋生的环境都是一样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础上,对今生并不看重,一心只求來世,这一点与道家的肉身证道是完全悖离的。
  “大师,恕贫道直言,佛教起源于西域,西域远不如中土开化,百姓生活异常艰苦,由于文风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导致多有子承父妻等逾越伦理之事发生,佛教的教义是在西域特有的环境下推研而出的,为的是令生活贫苦的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自我麻痹的教义,怕是不得适用于华夏中土。”莫问沉声说道,任何一种理论学说的出现都会受到当时环境的影响,只有迎合了当时的环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适用并不取决于你我。”孔雀王微笑摇头。
  “自己需要的,正确的,百姓永远会选前者。”莫问闻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很多百姓选择了佛教,这些人的选择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间有对错吗。”孔雀王笑问。
  “过江之鲫千千万,不如龙蛇一两条。”莫问笑道,孔雀王认为接受双方教义的人数可以体现优劣,但他认为决定胜败优劣的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认可教义的是什么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众生平等的基础上,而他的看法则建立在人分贵贱的基础上,这是两条永远难以交汇的江河,亦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
  “真人,佛道之争不始于你我,亦不会终于你我。”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汉人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说的是嘴上的争论永远分不出高下。
  “真人,贵教有随缘一说,亦有大道无为之说。”孔雀王说道。
  “大师,无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有为而无有不为。”莫问说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身居高位的他们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将佛教和道教交予天下人自行选择,而他的意思则是他不会坐视不理什么都不做,若是有必要,他什么都会做,孔雀王认为百姓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百姓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则认为身居高位的人的决定更加正确,沒有统领的带领和约束,人的劣根性会彻底爆发,肆意妄为会导致自己毁灭,如此一來双方的争论再度回到了众生平等和人分贵贱上。
  孔雀王虽然学习了汉话,对于莫问所说却仍然无法领会,太拗口,太深晦,他转不过弯來,不过他虽然不知道莫问关于无为的解释,却知道莫问想表达的是不会袖手旁观。
  “真人,你若真有灭佛之心,今日就不会到此了。”孔雀王和声说道。
  “大师,贫道所作所为你想必也知道一二,贫道多有狠辣恶名,今日你若不能令贫道改变心意,明日这中土的万千比丘就会遭噩蒙难。”莫问正色说道。
  “真人有何要求。”孔雀王并不认为莫问此言只是恐吓。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任何影响到家庭和睦,血脉传承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莫问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正色说道,“父母健在者不得出家,无有子嗣者不得出家,子女幼小者不得出家,只此三条,你们必须遵行。”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无此戒律。”孔雀王摇头说道。
  “加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度化
  孔雀王闻言面露苦笑,“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只是一个外來比丘,如何能够修改佛门戒条。”
  “大师,实话说与你,贫道对佛教最大的不满便是佛教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我中土人烟稀少,人丁不盛,若是三这条大师不应允,贫道绝不会留佛门在中土传扬。”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孔雀王皱眉不语,莫问的神情语气异常严厉,表明这三条是他的底限,沒有任何回环的余地,若不遵行,万千僧尼将有断头之厄。
  “即便老衲有心修改,那中土僧尼亦不会遵行。”孔雀王说道。
  “大师,只要你能革此弊端,晋,秦,凉,代护国国师之位你可随意挑选。”莫问说道,佛教与道教的关系与胡人和汉人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如果佛教沒有自西域传來,中土道人还在夜郎自大不思进取,佛教的到來直接导致了道教的反省自身,提高自身,故此佛教有留存的必要,但前提是佛教不能害的汉人断子绝孙。
  “老衲要往代国传法。”孔雀王点头说道,他是佛祖等流身,能够在瞬间权衡利弊。
  “可。”莫问点头答应,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孔雀王点头过后直身站起,缓缓抬起了右掌手掌,莫问抬起手掌与之击掌,击掌为盟等同缔结契约。
  “大师,余下琐事我们便不去一一推敲,但贫道对佛教神通甚是好奇。”莫问面露微笑,虽然达成了共存的契约,仍然要分出胜负,胜负将决定道家与佛家谁为君,谁为臣。
  “请真人示下。”孔雀王点了点头,佛教与道教不但在教义上有差别,在神通和法术上也有差别,佛教不重肉身,只修精神,此举导致了佛门中人肉身虚弱精神力强大,而道家则恰恰相反,道家认为身体是修行的承载,注重对肉身的修炼,拥有强大的灵气修为,这种差别令得双方很难找到一个适用双方的比拼方法,而二人又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能似街头杂耍那般卖弄,亦不能像武夫那样拳打脚踢。
  莫问自心中暗自沉吟,尚未想出合适的比拼之法,忽然察觉到上空气息有异,仙乐随即传來,异香自上空弥漫。
  “天枢子,接旨。”上空传來了天官的声音。
  莫问冲孔雀王抬手告罪,转而迈步出门,只见上空停着天马八乘车辇,九宫仪仗,六部乐师和十二位瑶池仙子分居车辇左右。
  “玉帝有旨上清宗天枢子入道二十六载,修行圆满,证位金仙,即刻上天,受职听封。”天官高声宣旨。
  “福生无量天尊,烦劳天官回禀玉帝,贫道俗事未了,请准滞留凡间。”莫问稽说道,实则召请金仙的圣旨远不该这么简短,但他曾经闹上天庭,争议颇大,故此天庭便力求简短,不提功过。
  “真人所言,下官定会转禀玉帝。”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极致,放弃了金仙位将成为不受三界约束的散仙,虽得自由却永远失去了天庭的官职,不过传旨天官并沒有奉劝莫问听封,因为莫问很不听话,去了天庭怕是也会惹出乱子。
  莫问冲那天官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回到了禅房,被晾在外面的天官带着一干众人回返天庭。
  “恭喜真人。”孔雀王合十道贺。
  “多谢大师。”莫问稽还礼,他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乃是因为孔雀王答应了他提出的三条要求,出家是佛教的教规,这个教规与佛教的教义是紧密相连的,无法改变,但是这个教规有可能造成汉人绝种的严重后果,对于这样一个教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教规之上增加三个前提,孔雀王应允了此事,汉人也就不会因此佛家的广为推广而出家绝后。
  孔雀王微笑点头。
  “大师,你我乃是友人,自然不得动手切磋,道佛皆以度人救苦为己任,不如你我自酒色财气之中各选一人,分头度化,可否。”莫问言归正传。
  “就如真人所言,我们可自五戒之中再选一人,如何。”孔雀王笑道,莫问所说的这种比拼方法是高僧高道斗法用的最多的一种方法。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孔雀王此举表明对这场友好而和平的较量充满自信,唯恐出现二二的情况而分不出胜负,选五人就不会有平局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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