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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在凉亭稍作停留,莫问快步上山,翻过子峰,见到了坐落于无量山主峰山腰的道观,道观还是原来的样子,变化不大,只是道人少了许多,只在向阳处有为数不多的老年道人倚墙闲坐,山路上少有道人行走,偌大的道观显得空荡寂落。
  来到主峰山脚,一瘸腿道人自门房走出,冲莫问喊道“小道士从……”话到一半中途停止,他认出了莫问。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贾道长。”莫问冲他行礼,此人先前曾在东院看门,与七人关系并不融洽,但此时相见却多有亲近之意,毕竟也算是故人。
  瘸腿道人听得莫问口宣齐全道号,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急忙稽首还礼,“无量天尊,恭喜真人窥得大道。”
  “惭愧,惭愧,请问贾道长,掌教真人,古阳子前辈,青阳子前辈此时可在观中?”莫问问道。
  “掌教闭关已经两年不曾外出,师傅前些时日出门云游去了,现在只有青阳师叔在观里,你等着,我去喊他。”瘸腿道人转身向山上跑去,虽然腿瘸,跑的却快。
  不多时,莫问见到青阳子自山上迈步而下,由于不是此处道人,莫问虽然见之心喜却不得上前迎接,不过青阳子也没有下山,而是自半山腰冲莫问招了招手。
  莫问得到许可,急速闪身而上,到得近前冲一脸笑意的青阳子见礼,“天枢子见过道长。”
  “来就来了,还带甚礼物,俗气。”青阳子神情言语一如往昔,非常随意。
  “拜望长者,空手不敬。”莫问笑道,青阳子当年对他甚好,他一直感念于心。
  “还是那么迂腐,”青阳子转头看向瘸腿道人,“收着,果子分吃了,茶叶送到我屋里。”
  瘸腿道人闻言急忙探手接过莫问提的东西,再度上山。
  “道长当年待我甚厚,我本该早来拜望,只是琐事缠身,一直不曾得暇。”莫问说道。
  “你若到处玩耍,岂能三年入紫,”青阳子抬手上指,“走,正殿说话。”
  “前往东殿吧,我心中有所疑惑,想求道长解惑。”莫问说道。
  “好说好说,不过紫气同门必须正殿奉茶。你若想回东殿看看,可以稍后再去。”青阳子拉着莫问拾阶上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茅塞顿开
  到得正殿,青阳子点香三柱递与莫问,莫问接过为祖师上香,青阳子随后坐主位三席,请莫问入客位上席,莫问谦让过后坐于青阳子对面。
  “道长,我等离去之后,观中一切可好?”莫问问道。
  “尚可。”青阳子点头过后出言发问,“你而今于何处修行?”
  “这观中同道好似少了许多。”莫问并未急于回答青阳子的问题,青阳子好似并不知道他已担当了赵国的护国真人。
  “这几年朝廷屡屡征调门下道人前往东北,门人为避征调多有还俗下山者。”青阳子点头说道,言罢再问,“我回山之后听师兄说起,你们七人之中无人蒙受祖师亲传,当真可惜了。”
  “造化不够,无可奈何。道长于那阵前拒敌,能全身而退当真不易。”莫问说道,当初七人下山之时,青阳子已然应诏前往东北了。
  “虚与委蛇,糊弄差事罢了。”青阳子笑道。
  莫问闻言亦随之发笑,虽然都是道门中人,青阳子较多数道人要随意,言语也无有那么多顾忌。
  “道长,其他六人可曾回来过?”莫问接过道童送来的茶水,冲其点了点头。
  “去年天权子曾经来过一次,送来一些金银细软。”青阳子抬杯请茶。
  莫问闻言皱眉叹气,天权子便是刘少卿,刘少卿下山之后还曾回来过,这表明此人也并非忘恩之人。
  “你好似遇到了什么困扰,说我听下,我修为不如你,岁数可比你大,看看能否帮到你。”青阳子察言观色,猜出了莫问心中有事。
  “不瞒道长,前日我已受赵国邀请,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莫问说完忐忑的看着青阳子。
  青阳子闻言微感惊讶,随即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方才摇头开口,“你为何要接下这个苦差事。”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轻松,青阳子并没有立刻责怪他,只是强调差事难办。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自下山之后的事情开始说起,先说蛮荒之事,再说晋国经过,随后说那变故,连带七人各自立场,最后说明担当赵国护国真人的初衷,由于所说详细,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在我看来你所作的这些事情无甚大错,那广谱确实该打,却不必杀之,留下他见之就打岂不痛快?”青阳子笑道。
  “我接掌赵国金印之事可有不妥?”莫问急切的问道。
  “本意是好的,就怕你做不来,那燕国兵卒精通骑术箭术,又有妖物帮衬,难打呀,真难打。”青阳子咂舌摇头。
  “不曾做错就好。”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为需要的就是有长辈站在公正的角度给予他支持,哪怕这种支持只是精神上的也已经足够了。
  “此事是无有过错的,但你先前所作的那些事情并不全对,年轻人火气盛,动手也不是错,不过打一顿能解气就别砍那一刀了。”青阳子说的很是婉转。
  “晚辈谨记道长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别别别,我与你说话只是闲谈,可不是什么教诲,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也不一定是对是错,他人不见得跟我看法一致,你也不要尽听我言,一切随心。”青阳子急忙摆手。
  “好。”莫问知道青阳子不喜礼数,便微笑落座。
  “你刚才话未说完,是不是玉衡子等人与你作难了?”青阳子问道。言罢抬手招来道童,命他去准备莫问午间的饭食。
  “玉衡子和天玑子此时尚未见到,天权子倒是见过,已经吵闹动手了。”莫问苦笑回答。
  “你想如何处之?”青阳子问道。
  “正为此事犯愁,请道长为我思一良策。”莫问求计。
  “打。”青阳子沉吟过后,坏笑开口。
  “打?那不更加结仇?”莫问愕然瞠目,青阳子这主意实在不好。
  “那也比动刀动剑要好,他们若是再来阻你道路,你就出手打他,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好,万不要真的打杀了。”青阳子抬手捻动灰白胡须,“他们若是受挫于你,想必会知耻而后勇,寻静处苦修,你可趁机做你想做之事,待得他们修为追赶上来,你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
  “听道长一言,当真是茅塞顿开。”莫问欢喜非常,青阳子出的主意当为奇谋,三人前来寻衅,他若一味退让,势必会令对方步步紧逼,还不如直接出手击败三人,让三人找地方修行去,等到他们修为提升了回来报仇之时,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同门相残,又激励三人提高了自身修为。
  “好啦好啦,你想去东殿旧地重游,我陪你前去。”青阳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时一杯茶水已然喝成了白水,莫问离座站起,跟随而出。
  路上所遇之人皆为熟悉面孔,见到莫问皆行礼问候,莫问一一回礼,心情大好。
  东殿值守的道童见青阳子到来,急忙出来见礼,青阳子摆了摆手,道童退下,二人迈步进入东殿。
  由于观中道人减少,东殿一直空着,仍然保持着当年七人离去时的旧貌,莫问去了自己先前所住的房舍,再去了大殿,回返之时又前往了阿九先前所住的西院,旧地重游既亲切又伤怀。
  “晚辈还有一事想求道长指路。”出得西院莫问冲青阳子说道。
  “是不是当日那十两白银闯了祸啦?”青阳子笑问。
  莫问闻言苦笑低头,青阳子当真是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她本就应该跪行,你非要多事纳银十两换人直身,这下可好,撒了情种,埋了祸根。”青阳子迈步前行。
  “道长,可有回环之法?”莫问快步跟上。
  “没有!此事乃是雷池,逾之粉身碎骨,你万万不可轻视,要知天威难测呀。”青阳子板起面孔抬手指天。
  莫问见青阳子神情严肃,便不敢再问,落后青阳子半步,与之沿着山中小路向西而行。
  “你们的道号从何而来?”行至半途,青阳子忽然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众人的道号是入门时根据文牒所载的道号而各自得的,青阳子当时也在场,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学那法术,却少用精力博览经文,你们的道号大有深意,你可曾仔细想过?”青阳子见莫问愁眉苦脸,很不忍心。
  “当时我们是随意拿取的,所得道号当为巧合。”莫问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文牒是个人上前取出的,并未遵循次序。
  “你的修为虽然突飞猛进,领悟却少有增长,这世间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实则天意。”青阳子提醒。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由于众人当年是随意拿取文牒而得的道号,所以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和众人的道号来自北斗,却从未细加揣摩。
  青阳子随后又道“洛书有语: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又有语曰:第一曰司命,第二曰司禄,第三曰禄存,第四曰延寿,第五曰益算,第六曰度厄,第七曰长生。你可仔细推想。”
  莫问闻言立刻凝心思量,按照北斗七星的命格来看,天枢为天,司命。天璇为地,司禄。天玑为人,禄存。天权为时,延寿。玉衡为音,益算。开阳为律,渡厄。摇光为星,长生。
  他与阿九的道号为天枢和天璇,分别为天地,当为阴阳伴侣,但此事也存有变数,因为天地永不相逢。
  “北斗命数是确定的,但你们能应合几成却是变数,有了闲暇时日多学学经文,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道家精髓多在经文之中,法术只是附树草藤。”青阳子所说与当日那授艺仙人所说大同小异。
  “我记住了。”莫问点头说道,转而发问,“道长,按照北斗星象来看,开阳有一辅星,是否可说柳笙有一孪生兄妹?”
  “你以为我是仙家呀,我哪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不与你说于心不忍,与你说又怕误导于你,早知道不要你那茶叶果子了。”青阳子嬉笑随心。
  “这不算什么,我来时怕会遭几位长辈训责,故此不敢多带事物,此番回去定然遣他们再送生活用度。”莫问笑道。
  “米粮还有一些,不要送了。天气越来越暖,送些布匹过来与那些老道缝些单衣,胡人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青阳子指着路北的那排养老院落。
  “好。”莫问点头答应,青阳子的态度令他感觉到非常自在,此人虽然修为不高,但行事随意,笑谈睿智,这是一种真正的道人气度,是对生活的一种明了豁达,这种豁达值得他借鉴学习。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觉青阳子并不喜欢胡人,实则汉人都不喜欢胡人,这并不是一种狭隘,而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立场。
  经过与青阳子的攀谈,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不再为护国真人之事烦恼,也不再为同门敌对而发愁,年轻人应该多向年长者请教,哪怕他们能力有所不逮,却可以凭借丰富的阅历给予年轻人指导。
  饭后,莫问告辞离开,回程时心中异常轻松,青阳子说得对,直到现在他还未曾走出酸儒的迂腐,不够豁达,不够随性,当改,当改。
  回返邺城是下午酉时,天色已暗,但莫问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而是打听到了强弩将军的府邸,缓步前去,他要自暗中观察一下这位将军的品格,以确定他能否担当大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东征
  邺城为赵国国都,多有官员府邸,强弩将军府不但位置偏僻,府邸也很是狭小,彷如二合民居,这一情形并没有出乎莫问意料,因为强弩将军虽然号称将军,实则官阶只有五品,这样的品级在郡县州府或许还能有一所大的宅院,在皇城也只能住这等小院。
  到得此处,夜幕已然降临,院门紧闭,莫问提气拔高就高俯视,只见院中并无人影,这处小院东侧为马厩,西侧无偏房,主房五间,此时正屋并未关门,可见一男两女和一五六岁的孩童正在正屋吃晚饭。那男子当有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略微偏瘦,手掌很宽,关节粗大,面相平和,多有英俊,当是柳笙所说的蒲雄无疑。另外两名女子当是他的妻子和家里的丫鬟,那男孩无疑是他的孩儿。
  这处院落周围无有树木,莫问扭头环顾之后运转灵气掠到了院子正南十步外的一栋房屋后檐,自烟囱旁撩衣坐下,远眺北侧房中的情形。
  虽然隔了七八丈的距离,蒲雄等人的说话声还是能够听清,蒲雄为氐人,确切的说也是胡人,但他对待妻子孩儿的态度却不似胡人那般野蛮,反倒多有汉人习气,包括对那丫鬟也没有肆意差遣,一碗米饭吃完自行起身添饭。
  晚饭过后,蒲雄来到院中独坐乘凉,莫问恐被其发现便侧身闪至烟囱左侧,蒲雄坐了片刻拿起马厩旁边的牛鼻石锁锻炼气力,半个时辰之后回到房中,他所住的房舍有五间,正屋在中间,西侧当为储存米粮的房间,西二是那丫鬟住所,东屋为书房,东二为卧室。
  蒲雄进屋之后,东侧书房亮灯,灯光透过窗纸,可以看到蒲雄正在房中读书,此人读书时直腰挺背,并无慵懒神态。
  到得此时,莫问对此人还算满意,此人虽然偏瘦,力道却强,开合石锁气定力稳,且其有读书习惯,喜欢读书的人倒不一定是博学多才之人,却一定是能够静得下心的人。
  蒲雄一直读书至深夜,三更天,卧室亮灯,可见那妇人抱着已经睡熟的男孩经过正屋去了丫鬟的房间,随后来到蒲雄所在的房间,二人私语几句,蒲雄放下手中书卷,吹灭了书房的灯烛。
  见此情形,莫问对蒲雄的门风大为满意,一户人家是否是清誉门庭,是否家教森严,其中之一就是夫妻敦伦之际旁侧不得有孩童,且不管孩童是否年幼,是否熟睡,都不可为之。因为万一孩童苏醒,必然有所听闻,此时虽是不懂,到得十四五岁懂事之后回忆先前,便会轻看父母,由此令得不服管教,顶撞父母。故此儒家极力反对敦伦之际有孩童在旁,蒲雄是一胡人,竟然会遵行圣人言语,此人当为正直之人。
  此时蒲雄已然回到了卧房吹灭了灯烛,见此情形莫问探手摘取灰瓦一片掷于院中,瓦片落地破碎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此举旨在考量蒲雄的应对,瓦片落地之后,蒲雄很快推门而出,衣衫整齐,警惕的环视左右。
  莫问随之又抛扔灰瓦一片,瓦片尚未落地,蒲雄已然踏地拔高,自院墙上借力之后扑向莫问藏身之处。
  莫问有心考其功夫,待其扑至之后探手迎向了蒲雄的右掌,双掌交接,蒲雄倒退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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