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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第12节

  门中二人一惊一怕,都在等着奚礼殿下的告白。偏奚礼说不下去,而这时,脚步声急促从院外而至,向吴世子请安:“殿下,宫中捉到刺客,郎中令让臣来寻殿下。”
  吴宫有刺客!
  奚礼一下子面容沉了下去,瞬间想到公子翕就在吴宫住着。他迅速问:“公子翕呢?”
  通报的人迟疑着答:“是、是宫内事,尚未通知公子翕。恐、恐不方便让公子翕知道……”
  奚礼讶然,看下属支支吾吾,似是刺客一事有内情,还与公子翕无关。他当下不在小小的织室耽误时间,隔着那道始终不肯开的舍门,奚礼低声:“孤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谈。”
  不拖泥带水,阵势极大,吴世子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院中灯火游龙般浩荡相照,侍内属臣紧跟吴世子,一路拐弯远去。
  院子很快重新静了下来。
  玉纤阿几乎是瘫了般坐着,一颗心放回胸腔——可算走了。
  但她垂下的视线,看到一片玄黑色袍裾。玉纤阿仰头,看到公子翕蹲在了自己面前。她心里疑惑,想刺客明明是公子翕,她还怕奚礼要搜宫找公子翕,到时自己难以自保。可怎么方才吴世子那些人却说和公子翕无关?
  范翕在今晚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公子翕,他温柔和善。但也许,他不只是温柔和善……他还有别的面孔。
  范翕俯身,捏起她下巴,审视着她:“玉女,你若是骗我……”
  他话才起一个头,便听到了又有叩门声。范翕皱眉不解,疑心奚礼又回来了。玉纤阿同样如此,她脸微白,被范翕盯着。她勉强对他一笑,正要绞尽脑汁寻借口时,听门外女郎声:“玉女,你锁着门做什么?”
  玉纤阿“哎呀”一声。
  这才想起这间屋舍非自己独住。之前因为她总是出入吴世子宫舍的缘故,织室女官忌惮,为她换了更好的房舍。但宫女的房舍再好,也不可能如主公般独处一室。玉纤阿与一宫女同住一屋,眼下是那宫女回来了。
  那宫女回来了!范翕却还在她屋内!
  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咬牙,低声:“得罪公子了。”
  范翕惊愕,眸子微瞠,看这小女子一把推倒他。他心脏猛跳,瘦长的手紧张地抓住榻缘。看她俯身而来,面容如狐,透着泠泠艳色。范翕心头如雷大震,手指酥起……却是她将他压在床上,被褥往他头上一罩。
  她自己却不曾拥入他怀里。
  被闷在被中的范翕:“……”
  玉纤阿在不耐的叩门声中,摘了发簪弄乱衣衫,踢了云头履,下榻扬袍开门去:“我已睡了,忘了姐姐未归,姐姐勿怪。”
  范翕咬牙切齿,面色阴沉——玉纤阿!
  此女甚坏!又欺他!
  ——
  而同时,奚礼赶到了一宫舍前。见郎中令吕归立在一灌木前,面色古怪地看着一对赤身男女在面前瑟瑟发抖。原是宫中今晚有刺客,刺客为了和一宫女苟合,让郎中疲于奔波。
  奚礼不可置信,问郎中令:“当真如此?”
  吕归立在那男子面前,盯着对方手臂两顿。并未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受伤处,任何箭弩的痕迹。少年郎君沉默半天,在奚礼再问一遍时,吕归竟然缓缓道:“确实如此。”
  少年巍峨淡然,乃吴地武艺最强者,当让人信服。
  第16章
  郎中令吕归带领着大批郎中,将被捉到的在苟合的宫女与刺客围在中间。那刺客低着头发抖,眼角余光看到一双长靴。知道是郎中令在低头打量着他。刺客心里发虚,不知自己能否瞒过这样的人物,只能默背自己打好的腹稿:“元娘本是我表妹,我们青梅竹马,不想吴王派人到处搜寻美人,将元娘捉入宫做了宫女。我心中不舍,就偷偷溜入吴宫……”
  吴世子奚礼将将才到,只觉得宫中出现这样腌臜事很丢脸,让公子翕看了笑话,还耽误了他和玉女诉情……奚礼厌恶地看了被围住的发抖的两人一眼,说:“杀了。”
  刺客早已认命,低着头不言语。
  谁料吕归再次看了这边一眼,跟吴世子说:“此人说话不尽不实。那元娘虽是宫女,主宫夫人却是常姬。常姬夫人近日因扶持双姬上位,而得大王欢心。这样时候,刺客入宫和常姬的贴身侍女混于一处,恐不寻常。”
  奚礼若有所思:那是后宫内斗,还是牵扯上了朝堂事?
  奚礼嘱咐:“先将此人关起刑讯。”顿一下:“防着他自尽。”
  刺客顿时面如死灰。
  吕归又瞥了那刺客一眼,后拱手而应:“喏。”
  奚礼盯着那苟合男女,沉思竟有人擅自闯吴宫,到底是哪方臣子不安分。此夜之事不寻常……他始终觉得公子翕置身事外不合理……奚礼扭头,对吕归道:“随我去拜访公子翕,看今夜之事是否惊扰到他。”
  吕归拱了拱手。
  他淡然随意,少年郎身量何等挺拔,暗蕴神力。奚礼舒展了眉,问他:“听人向孤报,郎中令处理完宫中最后事务,下月便会卸职离宫。不知郎中令打算去往何处?真不留在吴宫了?郎中令这样的人才若愿意留在吴宫,孤愿以黄金百两相赠。”
  吕归答:“吕归本是一游侠,天地为家,实不愿被缚于王宫。望公子见谅。”
  奚礼叹:“也罢。”
  吕归跟随殿下等人,走过那刺客。那刺客一径低着头,吕归走过他身畔时,脚步不禁顿了一顿——
  他有个短板,乃是他即将卸职离宫,不会在吴宫多待。若是他今晚如实汇报宫中发生的事,为了彻底解决后续事件,他少不得要多在吴宫留段时间。而吕归不愿在吴宫消磨时日。
  不知这个短板,是否被人所用?
  ——
  窗外檐端悬月,清辉洒向舍内。公子翕正被闷于玉女的被褥中,局促难堪。鼻端身前左右,皆闻到女子身上的香气。那香暖而清,丝丝缕缕地缠向他。他一时因手臂上的毒而全身发麻,一时被香气弄得周身不自在。
  玉纤阿在外柔声低语:“为防同屋人发现,委屈公子了。”
  范翕再一次在心里骂:可恶的玉女!
  范翕心里气怒不已,想自己凭什么要帮她瞒着与她同住的宫女。她和奚礼纠缠不清的事情还未说清,他这就掀被去杀了此女……范翕面上平静无波,手攒紧被褥一角,当机立断就要掀起。
  不料玉纤阿忽坐于床边,发觉被中异常,她的手伸过去想拽下被角。而恰时范翕掀被的手伸出,一外一内,正是那般巧,玉纤阿伸来的手投怀送抱一般,被范翕握在了手中。
  玉纤阿:“……”
  范翕:“……”
  女子的手纤柔,肌肤莹润嫩滑,只是握着,便如投香于怀一般。她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佳人,手被握住,挣了挣,却被握得更紧。
  虽手挣不开,但被褥中没了动静。
  玉纤阿唇轻轻地翘了一下,觉得公子翕竟这般好哄。
  她坐于床榻边,进来的宫女打着哈欠散发洗漱,扭头一见月色秋罗帐子后,美人曼妙身形影影绰绰,惹人遐想。宫女奇怪:“玉女,你不是说你已睡了么?莫非我吵醒了你?对了,我与你说……”
  宫女向玉纤阿这边的床帐走来,眼见着要上榻与玉纤阿夜话家常。
  玉纤阿心惊,猛低头咳嗽,在宫女讶然时,掀开自己的被褥,人就钻了进去,声音低柔虚弱:“姐姐,我身体不适,先睡了。”
  她红着脸,钻入了自己的被中。为了防止宫女查探,干脆整个人埋了进去,连脸都钻入了被中,被外只留几绺青丝散在枕上。玉纤阿张口,唇被范翕一把捂住。
  范翕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莫叫。两人同睡一床总是不寻常些,少不得要压着玉女做戏,让人以为褥中只有玉女一人。为防同屋人发现,委屈女郎了。”
  玉纤阿眸若清水,静而不语。同屋宫女在外唤几声,见玉女不回答,只好作罢。而被褥中,呼吸声浅浅,慢慢适应了黑暗后,玉纤阿微微地,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郎君。
  膝盖跪在床上,一手揽在后脊出,一手捂着她唇。
  方寸之地,男女的呼吸缠在一处。彼此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对方鼻端,衣衫相挨,长发缠绕,默然无声。心跳声,砰砰砰,剧烈而快速。范翕盯她一瞬,移开目光,复又看来一眼。
  他捂着她嘴的手出了汗,他轻轻抖了一下,挪开了自己的手。再次移开目光,却又再次望来她一眼。
  寂静黑暗中,他心中大颤,如被恶鬼纠缠一般,一眼又一眼地看她。莹润的肤,乌黑的发,春山秋水般的眉眼,红艳的唇。她如明珠如春花,熠熠发光,悄然绽放。那般美,却偏偏不带攻击性,不耀人眼。
  如雪中狐妖般,柔婉似水,向他盈盈望来一眼。
  让人心尖颤。
  让人身出汗。
  范翕面隐隐发红,垂下了长睫。
  男女相压,姿势暧昧下,玉纤阿也盯着范翕。
  他是隽逸如山水的公子,容色一绝,气质出众。这样的公子,是玉纤阿所识中人地位最高贵的一个。她来吴宫前,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公子。他还不是寻常王侯家的公子,乃是周王朝的公子。她小小一介卑微女子,竟和这样的公子同处一舍,同藏一褥下。
  玉纤阿出着神:
  看他眉如远山,目似含星。这通身的雍容华贵,何等高高在上。他的衣衫材质那样柔软华美,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他束发的冠与簪不是金就是玉,金玉养出了他一身雅气;他襟口的香,暖而不腻,是她从未闻过、叫不出名的;哪怕是他腰下带子悬着的刀剑,刀鞘上都镂刻着繁复花纹。
  这是一个与她不在同一世界的公子。
  他的烦恼是公子之间的倾轧,王侯之间的争斗;她的烦恼是如何认得更多的字,学到更多的才艺,让自己不要住通铺,吃粗食……
  她在他面前,卑微低贱,若非美貌不类凡人,恐他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玉纤阿温柔地看着这位公子,与他双双出神:
  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想的是成为人上人,想日后穿与他一样华美的服饰,熏一样昂贵的香,能写诗作画,像他一样气质高雅为人所瞩目……她要享受与这位公子一样、或比他更好的荣华富贵。
  玉纤阿外表柔弱,内在野心勃勃。同一被窝中,范翕为她美色所惊,又岂知她深情地凝望他时,心中在想何事。
  ——
  当夜后半夜再未发生惊魂动魄之事,范翕猜奚礼定会探查自己,他只失神一会,便掀开被窝,弄晕那与玉纤阿同睡一舍的宫女。他低头不与玉纤阿多话,忘记了与她算奚礼的账,失魂一般地离去了。悄悄赶回自己的宫舍,范翕正好与寻来的奚礼碰上。
  他撑着精神,虚与委蛇,哄走了半信半疑的奚礼。只那郎中令吕归,看了看范翕苍白的脸色,目光下落,盯着他手臂半天,若有所思。
  待大批人马离开,范翕再撑不住,晕了过去。一夜人仰马翻,他的人马悄然为他寻找解药。
  之后几天,周王朝派来的人以公子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吴王安排的几次朝会。在吴国君臣猜忌之时,范翕三日后悠悠转醒。那夜非要去刺探吴宫的军人跪在公子榻前,感激公子当夜的相助。
  诸人后怕:“我等次日才知那吴国郎中令,竟非常人,而是吴国武艺最高强的人。竟劳公子救我们,还让公子中了毒……我等心中甚愧。”
  范翕撑着虚弱身体,下床扶起他们。他不责他们一句,只问:“那夜可寻到吴国军马兵器等违禁的证据?”
  军人们这才道:“不负公子所托。”
  范翕松了口气,他羸弱而苍白,向后晃了晃,跌在榻上。众军人看他点头含笑,气度何等温和,心中更是羞愧。诸人连连认错,说:“日后但听公子安排,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范翕叹气:“何需如此?”
  但诸人坚持以他令为尊,他推拒三次,后在诸人的坚持下无奈受了。一个时辰后,诸人拖拖拉拉地走了,仆从泉安这才忙碌着换香熏衣,好生服侍公子。将客人们的茶倒了,泉安好奇问公子:“公子那夜受了那样的伤,竟还撑到回来,可是有奇遇?”
  范翕微赧:“是玉女救了我。”
  泉安当即:“啊……我想起了,公子先前说要从玉女口中问出吴国相关的情报,想拿玉女当一细作用。那晚公子可是从玉女那里收获了些消息?公子当真算无遗策啊。”
  范翕偏头一愣:“我忘了。”
  正在夸公子的泉安:“……啊?”
  范翕垂目,不言语:他忘了要拿玉纤阿当细作的事,他光顾着和她勾勾搭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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