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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消帝王恩 第26节

  她其实也很慌,可是事已至此,虞清嘉能怎么办?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虞清嘉坐好,手指按在琴弦上,凝神思考什么样的曲子能难倒系统。
  红衣女子弹得是快曲,然而系统和人不一样,它可以反复调用数据反复听,她弹得再快,还能快过系统计算吗?周溯之吸取前人教训,弃快转慢,选的是空灵悠扬的雅乐,然而还是被系统分析出音谱了。
  快和慢都失败了,她还有什么选择?
  秋夜里风已经很凉,四周竹帘在夜风中前后碰撞,散发出竹子独特的幽香。虞清嘉正皱着眉思索,突然耳边噗的传来一声轻响,半边亭子暗了。
  水榭东南角的烛火被风吹灭,虞清嘉跟着动静抬头,正要叫银珠过来重新点火,手就被另一个力道按了按。
  “别说话,是我。”
  第43章 长鸿
  此时唯余右前方的烛火还亮着,半个亭子都陷入黑暗中,虞清嘉手腕被人按住,她怔了怔,愕然回头:“狐狸精你……”
  等视线触及身边之人,虞清嘉剩下的话骤然消失在唇间。慕容檐穿着一身黑衣,窄袖束腰,暗纹盘旋,将他勾勒得极为英气。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银色面具。面具张牙舞爪,长耳獠牙,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带着这样一张面具无疑很吓人,虞清嘉接连被震惊,现在愣愣地看着慕容檐,几乎都不会说话了。
  银珠侍奉在竹帘外,她方才似乎觉得眼前一晃,然而里面的烛火就灭了,银珠以为是秋夜风大,吹熄了里面的蜡烛。银珠毫无所觉,大大咧咧说道:“小姐,灯怎么突然灭了?奴婢这就来点灯。”
  “不用。”虞清嘉赶紧朝外面喊了一句,隔着竹帘,能看到银珠正要上前却被喊住,她脚步没有收回来,看着非常疑惑。
  虞清嘉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最寻常不过的语气说道:“只是风而已,并不影响我弹琴,这样半明半暗才有雅境,你不必进来了。”
  亭子一半黑一半亮到底有什么风雅的?银珠不明所以,但是她脑子虽笨,却胜在从不多管多问,既然六小姐说不用,那银珠“哦”了一声,就当真继续待在外面。
  将银珠打发走后,虞清嘉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你怎么来了?”
  明明今日中午出门前才见过,可是现在眼前这个人却叫虞清嘉不敢认。慕容檐容貌昳丽到雌雄莫辩,平日虞清嘉习惯了他那张脸的冲击力,很少注意其他。现在慕容檐用一张极为嚣张可怖的面具将容貌覆住,一身黑衣肃杀,手臂修长,上身笔挺,从肩到背再到腰身勾勒出一条极其好看的线条。他仅是简简单单坐在这里,无声的杀气和威压铺陈而来,高贵凛然,教人不敢逼视。
  虞清嘉也被这样的气势震慑住了。如果不是因为方才那个声音太过熟悉,虞清嘉决不敢认这就是慕容檐。也是此时,看不到慕容檐的脸,虞清嘉才发现原来他的身姿亦极其好看,虽然颀长清瘦,可是无论是他的手臂还是脊背,都在无声彰显着主人的力量。
  虞清嘉那声“狐狸精”再也喊不下去了。因为她那个不靠谱的爹,虞清嘉先前一直觉得慕容檐是女子,整天“狐狸精”“狐狸精”瞎叫都习惯了,后面突然得知慕容檐其实是个男子,虞清嘉理智上知道了这件事,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自己人。可是现在这一刻,虞清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慕容檐并不是女子。他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若是慕容檐最开始就以这幅装扮出现在眼前,即便虞文竣拽着她的耳朵喊,虞清嘉也不会将慕容檐误认为女子。他一身白衣静坐在阳光下看书时,美得让人惊叹,然而等他换成黑衣,用面具遮住面容,骨子里的英武杀伐之气便扑面而来。
  慕容檐并没有回答虞清嘉的问题,仅剩的一豆烛火摇曳,在他的银色面具上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将他的眼睛映衬得幽黑深致,不可见底:“她有问题,前后两次弹琴的不是一个人。”
  等反应过来慕容檐口中的“她”是谁,虞清嘉心神剧震。她因为知道系统的存在,所以能看清虞清雅的真面目,可是慕容檐一点信息都不知道,他怎么敢笃定地说虞清雅有问题?
  虞清嘉问:“为什么?”
  慕容檐语气淡淡,修长的手指无声地从琴弦上拂过:“人在经历一些事情后,比如家道骤落,锒铛入狱,曲风词风都会因此大变。但是无论如何变化,手指的一些习惯却不会改。她方才奏的两支曲子,手上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慕容檐说的简略,可是虞清嘉已然听懂了。人在弹琴时即使刻意纠正,手指上如何按弦,如何勾弦等小动作却很难注意到,这是身体的习惯,不会因为心境变化而更改。虞清雅不知又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今日下午突然琴技突飞猛进,一夜间弹会了长鸿曲。然而虞清嘉很确定,今天下午在水榭里看到虞清雅时,弹琴的还是虞清雅本人,但是方才,操纵身体的人已经变成了系统。虞清雅即使借助道具,弹琴时也会有一些自己的微动作,可是系统不同,系统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是计算好的,一切以最快最高效为目标,故而前后弹琴的手法必然有出入。
  慕容檐竟然就靠着这样细微又隐蔽的破绽,推断出虞清雅身上有问题,前后弹琴的不是同一个人。
  虞清嘉没想到慕容檐非但能在众多乐器合奏中听出曲误,现在甚至能听出来虞清雅手上动作不一致。虞清嘉盯着慕容檐泛着冷光的面具,心情极其复杂。
  慕容檐察觉到虞清嘉的目光,回头询问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虞清嘉摇头,幽幽叹气,“现在我倒有点庆幸你是男子了。”若慕容檐是女子,有他一比较,其他女子都不必嫁人了。
  慕容檐懒得去追究虞清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他一袭黑衣坐在琴案前,闲适优雅,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琴上:“想好弹什么了吗?”
  虞清嘉朝对面看去,湖边灯火辉煌,虞清雅正等着她的应战,颍川王和其余一众人也在翘首以待。此刻当真是万众瞩目,她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赢了一夜成名,输了所有努力即刻倾塌,日后也会永远背负着失败的名字。
  虞清嘉知道自己一旦弹出来第一个音那就没有回头的权利了,她极其郑重,不肯轻易下手。反正慕容檐已经发现了虞清雅的端倪,虞清嘉索性破罐子破摔,对慕容檐说:“你有所不知,虞清雅现在……很邪门,并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来对待。无论弹出多难的曲子,只要让她听了,她就能记住,然后就能分析出每一个音是如何发出来的。随即不让她看到,她也能复刻出全套动作。”
  “既然她能记住谱子,那便不要在琴谱上下功夫。”慕容檐手指摩挲琴弦,突然挑出一个极轻极淡的音,“让她跟不上,不就成了?”
  虞清嘉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你是说……长鸿曲?”
  “长鸿?”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也能感觉到慕容檐嫌弃地皱了皱眉,“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虞清嘉无言以对,这个名字并不是她取的,她也不知道。经过慕容檐这样一说,虞清嘉的思路也明晰起来,不过,虞清嘉为难地皱眉:“这支曲子我前几天才刚刚写出来,当时写的时候便故意存着让人弹不出来的心思,通篇弹奏,我并没有练过。”
  慕容檐不甚在意,轻飘飘说道:“琴只有练了才能弹吗?”
  这句话欠扁又挑衅,虞清嘉没好气地瞪了慕容檐一眼,右手已然开始调音:“猖狂,看不起谁呢?”
  早在方才慕容檐勾出第一个音开始,宴客厅里就小小的骚动起来。众人见虞清嘉走到对面,许久都没动静。水亭里的蜡烛被风吹灭了几根,她也没有召婢女重新点燃。亭台笼罩在粼粼湖光中,半明半暗中愈显妖气。虞清嘉没有发出声音,宴客厅里的人也全屏息凝视,静静地等待着。
  忽而,第一个音起,虽然又轻又淡,但是回音重重,仿佛在余音中蕴含着绵绵杀机。随后,对面亭台挨个试了各弦的音,便是再不通音律的人也知晓,对战即将开始。
  慕容栩听到虞清嘉调出来的音,眉梢不由挑了挑。下午聚在水榭的几个女郎也彼此惊异地交换视线:“竟然是下午那支长鸿曲。”
  长鸿曲定调极其特殊,可谓前无古人,后面想必也不会有来者。一听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音弦,在场大多数人都立刻醒悟,虞清嘉居然要用长鸿曲应战。
  虞清雅也听出来,系统早就将长鸿曲转化为后世的五线谱储存在数据库中,现在听到熟悉的音阶,它甚至都不用录音、破译、转码,立刻就能调用出程序来。
  连连胜利下,系统对自己强大的处理器生出十足把握,它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等周溯之等人弹完,而是直接操纵着手按上琴弦,和虞清嘉同步弹奏起来。
  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围观群众们惊叹了一声,越发激动。两人同奏,若有任何错处立刻就会被发现,这可比前两次刺激多了。
  水榭和宴客厅同时响起琴音,两道琴音重叠,彼此之间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湖心中虞清嘉手指翻飞如花,轻巧又精准,指尖宛如在琴弦上舞蹈。后面渐入险境,琴音越来越紧绷,琴音短促轻巧,却仿佛有杀意于无声处酝酿。
  慕容檐坐在虞清嘉身边,静静倾听两边的声音,等到了这里,他突然低声道了句:“来了。”
  里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琴声突然大作,金戈阵阵险象迭生,虞清雅依然一拍不落地跟着,可是人群中却爆发出一阵惊呼。
  “竟然是两人合奏!难怪……”
  湖心里,虞清嘉手指轻巧连连勾挑,慕容檐亦伸出手弹琴。两人的动作并不完全一样,声音略有交错又彼此相和,奇诡绚丽,华彩非凡。之前其他人说这支曲子杀气重,这其中有慕容檐的手笔,可不是杀气重么。
  本就是两人竞技般谱出来的曲,琴谱出自两人之手,弹奏时亦两人合奏才能真正体现出这支长鸿曲的奇绝之处。虞清嘉和慕容檐没有一句话的交流,全凭灵感和默契配合,也正是因此琴曲越发激昂。他们俩不约而同手指越来越快,杀气弥漫,听者的心绪也越绷越紧。虞清雅前面还能跟住,可是现在有慕容檐加入,她跟着越来越吃力。忽然水亭里猛地一个转折,接连好几个重音,虞清雅没有料到,手指一慢顿时被甩下。而另一边琴音却越来越激烈,虞清雅听到这里气得跳脚,在脑海里连连催促系统:“刚才漏了一个音,系统你赶紧接上,还能继续弹下去。”
  系统当然也想,它伺机寻找切入点,可是好几次刚要接入,就被那边激昂绚丽的乐声压过,系统连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只能呆呆地坐在琴边,两只手无处安放。
  虞清嘉的琴音变化诡谲越来越华丽,人群中已经响起惊叹声。慕容栩眼中含笑,缓缓拍掌称赞:“好!这才是真正的杀伐之音,弑君之曲。”
  琴音渐渐接近尾声,最后一阵绚丽的碰撞后,琴声彻底全收。琴弦上的散音犹在震动,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回响。水边众人迫不及待,已经争相拊掌叫好:“纷披灿烂,矛戈纵横。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真乃绝响!”
  众人赞不绝口,许多人情绪激动,当场就要寻纸写序。周溯之最开始还在担心虞清嘉,到了后面她的心绪完全被琴音吸引走,随之松随之紧,仿佛自己也跟着去刺杀了一次君王。她太过于激动,拉着旁边的人不断说话,以至于都没空去理会被甩开的虞清雅。
  事到如此,不需要宣布结果,所有人心中都有了胜负。虞清嘉这一局胜得漂亮,最开始起和序阶段气势就已经压过虞清雅,后来高潮转折华丽,直接将虞清雅甩开,之后虞清雅再也没找到机会插入。
  系统似乎遇到了什么无法计算的难题,它操纵着虞清嘉的身体呆呆地坐了一会,人体数量庞大的生物电流本来就给它造成很大的负荷,现在程序骤然错乱,系统数据流卡克,很快眼前一黑死机了。系统出现紊乱,身体的操控权突然回到虞清雅手中。身体控制权交接是一个非常难受的过程,再加上虞清雅本来就很累,一下子虚实交替,虞清雅极度虚弱,连平衡都控制不了,直接摔倒在地。
  此时虞清雅竟然感到庆幸,幸好大家都在外面热切谈论虞清嘉和长鸿曲,没人注意室内,也就没人看到她此时的丑态。红鸾被虞清雅僵硬的姿态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搀扶着她。虞清雅四肢还是木木的没有知觉,她几乎是被红鸾等人抬着站起来。刚刚能站直,虞清雅就连忙说:“立刻叫人过来,我身体不适,要即刻回府。”
  红鸾几人扶着她到旁边的偏厅坐下,然后就跑出去找车夫。虞清雅现在腿依然是僵硬的,她虽然坐着,但是姿势非常奇怪,就像木偶人一样关节僵硬,可动作却软绵绵的。若仔细看其实十分吓人。
  红鸾不敢看,找了借口在屋里四处忙,总之没有把视线停留在虞清雅身上。虞清雅吃力地抬起手,仅是这一个动作,她都做的非常艰难。
  她看着这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忽然她嘴边浮起一丝似嘲讽似痛苦的笑。
  她服了神经药物,比不过虞清嘉,她忍着痛苦让系统上,竟然还是输了。
  那可是金刚不入、无所不能的系统,象征未来最高科技的智脑,为什么会比不过一个仅仅是血肉之躯的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矛戈纵横。——北宋《琴书·止息序》
  机器可以执行,但是无法创造,想象力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噻~(以及充满了酸味的恋爱,狗头)
  第44章 面具
  这场万众瞩目的斗琴胜负已定,虞清雅能一点不错地记住别人的琴曲诚然厉害,可是模仿算什么本事,真正的乐从来不在于像,而在于神。虞清嘉之曲才是真正直击人心,让人浑身颤栗不能自已。直到一曲终了,众人都怅然若失,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样的曲子才当得起长鸿之名,诡绝绚丽,杀伐果决。长鸿曲一战成名,而此曲从谱写到弹奏,竟然都是出自一个少女之手!
  虞清嘉前些年那个“虞美人”的称呼也不知为何被翻出来,男郎们讨论激烈,俱热切地盯着水亭,女郎们虽然羡慕虞清嘉今日大出风头,可是仅此一战,也都心服口服。
  大家都等着正主归来,现在谁还有心思理会虞清雅。可是等了许久,只看到一个侍女垂首快步从湖对面走来。慕容栩主动问:“虞六娘子人呢?”
  “虞六娘子说夜风太冷了,她曲子已经弹完,就先回去了。”
  慕容栩愣了愣,骤然失笑,其他人也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自在潇洒,不愧是虞文竣之女,果真有名士之风!”
  既然虞美人已经走了,他们也没必要在外面继续站在。众人陆陆续续往回走,进门时,一个人突然问:“长鸿曲最精彩那段是两人合奏,陪虞六娘合奏之人是谁?”
  此时大部分已经进去,周溯之正好听到,说:“她琴艺如此出色,身边必然有擅琴的婢女,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再说,她不是早就说过,这是她和一个友人一起谱的曲子么。”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提问之人了悟,便点点头不再记挂。反而是周溯之,此刻又在心里鄙夷地哼了一声。
  人家明明是两人合奏曲,虞清雅还好意思抢功,要不是虞清嘉说出这个曲子对君王不敬,恐怕虞清雅就要顺水推舟地将谱曲之功安到自己头上了吧。真是不要脸,周溯之嗤之以鼻,这时候她想起什么,举目环视,这才发现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虞清雅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
  另一边,虞清嘉弹完全曲,手指虚虚搭在弦上,胸腔里犹在剧烈呼吸。
  向来最难讨好的慕容檐头一次露出赞许之色,他目带轻笑,对虞清嘉点头道:“很好。”
  虞清嘉也没想到今日即兴发挥居然能弹得这样好,这几乎是她学琴以来的巅峰了。虞清嘉听到慕容檐的赞,明明想要谦虚,但眼睛已经忍不住泄出笑意来:“多谢。今日多亏了你,若是没有你,靠我自己恐怕不会这样轻松。”
  慕容檐已经站起身来,他带着银色面具,一身黑衣立在夜风中,背后的水光在他身上投下凌凌水光。虞清嘉正有些出神,突然听到慕容檐问:“我要先走了,你呢?”
  虞清嘉回过神,立刻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走。”
  银珠站在亭子外面,不停感叹小姐弹琴可真好听,随后她就愕然地看到自家小姐和另一个人一起掀帘子从亭子里出来了。银珠惊讶地嘴都合不上,这是景姬?可是景姬不是在府中么,她今日明明没跟着众人出门。
  银珠想破脑袋都没想懂眼前这幕是怎么回事,然而心大也有心大的好处,既然想不通,那银珠很快就不想了。管他呢,反正在府中时小姐就时常和景桓待在一起,现在他们两人一起出来,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慕容檐一直走在暗处,虽然同行,但从外面只能看到虞清嘉和银珠。虞清嘉带着银珠走了一段路,迎面遇到王府里的侍女。
  众婢女看到虞清嘉都十分惊诧:“虞六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夜风太冷了,我曲子已经弹完,就先回去了。”虞清嘉说完,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劳你们将此话转告颍川王,六娘便先行告退。”
  慕容檐因为戴着面具,一路都隐在阴影中。好在现在天色已黑,除了最开始遇到的那波侍女,他们并没有遇到其他人。虞清嘉很快就走到自己的马车前,车夫正歇在一边和人说话,看到小姐出来赶紧跑过来伺候,而这时慕容檐和虞清嘉已经上车了。
  车夫告罪,即刻跳上车辕赶车。不知为何,车夫总觉得马车比来时重了许多。虞清嘉的马车停在二门外,此时颍川王的宴会尚未结束,绝大多数郎君女客都没有出来,故而路上十分通畅。驶到大门时,守门士兵看了眼他们的牌子,便挥手放他们过去。
  银珠坐在车辕上看路,车厢里仅剩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虞清嘉正坐在马车中,双手搭于膝上,头发上的珠花随着车轱辘行驶而微微晃动。虞清嘉的坐姿很规矩,慕容檐也闭目养神。说来也奇怪,明明慕容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虞清嘉总是控制不住偷偷瞅他。
  今日狐狸精的存在感似乎格外强大,他一身黑衣,隐在暗处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然而在黑暗中却生出无形的手来,即便看不见也攫取人类心神,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虞清嘉偷偷瞄了几眼,慕容檐的睫毛明显动了动,虞清嘉才混若无事地回过头来。她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今日出门时她还在想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她都有些不习惯了,没想到回程的时候就真成了两个人。
  虞清嘉偷看被正主抓包,她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正正经经地坐着。马车又走过一段路,虞清嘉抓心挠肺,实在忍不住自己的一腔好奇心。她朝外瞥了一眼,见车门外银珠和车夫正在说话,虞清嘉趁他们不注意立刻凑近慕容檐,拽了拽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说不出门么,你怎么来了?”
  慕容檐闭目养神还要被虞清嘉不停骚扰,她偷看别人还敢再明显一点吗?慕容檐本以为自己不会理虞清嘉的问题,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回答:“没什么,处理一些私事而已。”
  私事?虞清嘉眨眨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上次慕容檐受重伤也是在颍川王府吧,难怪他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出门,因为慕容檐要趁着颍川王设宴再次夜探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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